第十二章 探望病榻中的东史郎(4)
东史郎先生是一位勇士,他仗义执言,敢于揭露日本的加害历史,与否定历史的右翼势力进行了长期不屈的斗争。东史郎先生并不孤立,在他的身后,以贵声援会为代表的正义之士,十多年来,一直与他风雨同舟。
贵会编辑出版的《加害和赦免南京大屠杀和东史郎诉讼》一书,是东史郎先生日记案诉讼的一段总结。正义与邪恶的斗争远未结束,日本的战争罪责必须得到彻底的清算。我们坚信,经过贵声援会以及全世界爱好和平的正义人士的共同努力,我们的目标一定能够达到。尊重历史的人必将为历史所尊重。
祝这次会议取得圆满成功!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馆长 朱成山
2001年6月6日
看到东史郎能不坐轮椅,不用拐杖,不用他人搀扶,自己行动自如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只是他的脸上气色明显已不如昨,只是满头银丝依然飘逸,说话声调仍然响若洪钟。因为自2000年东史郎诉讼案在日本最高法院终审败诉后,这位刚强正直的老人,精神上确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紧接着就是重病缠身,与病魔作斗争。他先后住院做过膀胱癌手术、疝气手术、心脏病手术,去年还进行了两条大腿大动脉血管病灶切除手术。这一系列的手术,别说是对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就是对年轻人来说,也是够呛的。幸运的是,他竟然闯过了一道道关口,战胜了一个个病魔,但身体健康状况一直欠佳。
去年12月,我曾邀请东史郎战后第八次访问中国:
邀 请 函
东史郎先生:
为纪念南京大屠杀30多万同胞遇难65周年,南京将举行“悼念南京大屠杀30万同胞遇难65周年暨南京国际和平日”系列活动(方案附后),本馆诚挚的邀请您于12月11日—15日访问南京,拨冗参加我们举办的系列活动,并于12月12日下午参加《东史郎谢罪》连环画的首发式。
敬祝
钧安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馆长 朱成山 敬上
2002年11月11日
遗憾的是,东史郎先生因为身体健康的原因,未能成行。原先由我撰写文字,上海4位画家作画,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东史郎谢罪》连环画的首发式也因此搁浅。那是国内用连环画的形式,来反映有关南京大屠杀史内容的第一本图书。⑦(注释:⑦《南京大屠杀史系列绘画本——东史郎谢罪》,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年12月版。)东史郎先生为此专门回了一封信:⑧(注释:⑧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藏。)
朱成山馆长并南京市民:
值此南京大屠杀事件发生65周年,中日邦交恢复30周年之际,作为一个侵略战争的加害者,表示深深的歉意。
我参加了那场由天皇发动的侵略战争,给中国人民造成了侵害,对此我一直深深地自责,并不断地反省。对由于军国主义的侵略战争所造成的无人性的野蛮暴行表示由衷的谢罪。
本应友好相处的一衣带水的两国关系,由于军国主义的侵略行径而遭到破坏,给贵国人民带来了莫大的苦难。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历史昭然,不容篡改。
我们应以“前事不忘、后师之师”为训,反思“暴虎冯河”⑨(注释:⑨出自《论语》,比喻有勇无谋,冒然行事。)的愚蠢行为,期待中日友好的更大发展并致力于两国繁荣。我们不会忘记,对我们的暴行,贵国“以德报怨”,恩重如山。我期待着“和为贵”的两国关系,希望在共同繁荣的基础上,成为“刎颈之交”。
由于健康的原因,90岁的我此次不能亲临南京一叙久别之思念,实属无奈,也很遗憾。但是,我希望有一天能再次访华。
作为两国邦交恢复30周年的记录,谨呈上东史郎的活动实录。另呈上1940年4月29日由昭和天皇授予我的金至鸟勋章、瑞宝章、从军章等,以作为我对加害行为的忏悔。
。。
第十二章 探望病榻中的东史郎(5)
原日本京都第十六师团第二十联队第三中队士兵
京都府竹野郡丹后町间人东史郎
二OO二年十二月十三日
事隔三个月后,在今年(2003年)春天,东史郎先生致信于我,要求在5月份坐在轮椅上再次访问南京,后因他家中亲人和保健医生的坚决不同意,才未能实现其心愿。想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恢复得这样快,不仅告别了轮椅,还告别了拐杖,这真是一个奇迹。
东史郎先生热情地指引着我们在最里间的榻榻米上坐定,宽大的桌子上,早已放着东史郎先生为我们准备的日文版的《东史郎日记》等资料。久江夫人一溜小跑地为我们端来了水果、饮料和各色小吃。这位年已84岁高龄的瘦弱老妇,不仅身体异乎寻常地健康,而且脸上永远挂着慈祥而善良的笑容,属于贤妻良母型的那种女性,这大概也是东先生能高寿并一再从病榻中站立起来的奥秘之一吧?我心里暗暗地在想着,其实答案早已不言自明了。
落座后,东史郎先生关切地问我:“馆长先生,您今年多大岁数?”日本人习惯上是不随意打听客人年龄的,显得不礼貌。只有好朋友相见,才可能打破规矩,不讲客套。
“请您猜猜看?”我故意反问他,想测测老人家的眼力。
东史郎先生说:“45岁。”
当我告诉他今年49岁,并称赞他眼力不错时,东史郎先生满意地笑出声来。
接着,他又问道:“您当馆长多长时间了?”
我告诉他已经满10年了(1993年5月担任馆长),东史郎点点头,说他的诉讼案迄今也满十年了(1993年4月提起一审诉讼)。他说:“我公布了战时日记,说了真话,但触动了日本右翼势力要否定南京大屠杀的神经,他们就千方百计地打压我,写信和打电话威胁我,还跑到我家里来放烟火,骚扰我的家庭正常生活。”说着,他手指了指屋外面近在咫尺的公路,告诉我们当年右翼势力就是在公路上燃烧火堆,借助风力向他家里灌烟的。
东史郎先生接着说:“我还记得66年前12月10日晚8时,我们25名士兵在南京中山门外四方城作战,当时天气一片漆黑,只听见###士兵喊道‘日本’、‘日本’,我们就朝着这声音开枪,晚上10时占领了四方城。那场战争是侵略战争,我们是奉天皇之命而去的。在南京,我还用刀亲手砍下了一个坐在地上的中国人的头,我是有罪的,中国人民一定很记恨我。话又说回来,像我这样反省、承认犯罪,并且原原本本地忏悔、真心实意道歉的日本人是不多的。我当时的中队长森英生就很坏,他不仅全盘否认历史,还怂恿桥本光治出来打官司,告我侵犯他人名誉权。这场诉讼历经8年,非常不容易,从这里到东京,来来回回记不清多少趟,日本的法院不公道,支持右翼势力否定历史,真是天理难容。”
我与东史郎接触多年,他亲口承认在南京杀了一个中国人,还是第一次。在此之前,他除了应邀在中央电视台崔永元主持的“实话实说”栏目作特邀嘉宾时,曾说过上述话语,后来再也没有说过,可能是担心中国人憎恨他的缘故吧。
东史郎先生肯定地说:“过去的那场战争是军国主义分子发动的,无疑是侵略战争。我们执行了上司的命令,去南京杀人放火,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南京人民至今一定还会仇恨我们。因此,一定要原原本本地向中国人民忏悔,真心实意地请求中国人民宽恕。我与日本右翼势力之间关于南京大屠杀历史的诉讼至今已10年,耗费了我许多财力和精力,虽然一再败诉,但我绝不后悔,因为公理和良心让我必须这样去做。”
沉默了一会儿,东史郎先生长叹一声说:“战争犯罪的阴影在我心中一直挥之不去。去年是南京大屠杀事件发生65周年,也是日中邦交正常化30周年,我准备再去南京,再次向南京人民忏悔和谢罪,护照都办好了,并兑换了人民币,但由于身体原因,确实力不从心。”说着,他拿出护照和票夹给我看,同时顺便把票夹连同1411元人民币捐给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第十二章 探望病榻中的东史郎(6)
当南京电视台记者张家东问他还有什么心愿时,东史郎先生脱口而出:“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再到南京去反省谢罪一次。”
说着,他拿出纸和笔,工工整整地写道:“侵华日军伤害了许多中国人民。致以后悔并真诚地谢罪。”⑩写完后,恭恭敬敬地交到我的手上。
听说我们此行赴日本,是为了征集有关南京大屠杀的历史资料。东史郎先生除了将桌上的书籍和资料捐赠给我们,还执意让久江夫人和山本干夫先生去他家后院的仓库内,搬来了一大堆书信,全部摊在榻榻米上,东史郎、久江、山内、山本和我们一起动手整理,找出了日本右翼势力给东史郎的恐吓信,以及一些日本友人给他的鼓励信函,听说这些对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展览有用,东史郎先生十分慷慨地捐赠给了我们。
最后,东史郎夫妇还分别和我们每人拍摄了纪念照片,小屋内不时地响起愉快的笑声。窗户边悬挂着两个小鸟笼,几只小鸟偶尔发出清脆的鸣叫声,附和着人们快乐的情绪。我想,养花养草、养狗养鸟,正是这对年迈夫妇爱心的一种体现。
告别东史郎先生家时,已是夕阳西斜的时刻。东史郎,这棵饱经风霜的老树,能否长命百岁呢?
汽车已驶出很远距离,东史郎夫妇仍站在门口,不停地向我们挥手致意。我们也从内心里默默地祈祷,祝愿他们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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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送别东史郎(1)
1月3日,人们还沉浸在新年节假之中。
是日下午3时,我接到日本支援东史郎案审判实行委员会秘书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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