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儿静静不语。只有暴雨在大地上无情的倾泄之声一直响着。
齐粟娘叹了口气,提起精神道:“那你是何时到我哥哥府上的?”
比儿笑道:“奴婢原是卖在扬州盐商宅子里,后来因没什么姿色,又转了两回手,最后带到京城,安生二管家买下了我,让我侍候大爷起居。”
齐粟娘忍不住笑出来,“安生那小家伙也成管家了?比儿,月钩儿姑娘好么?怎的她也未生养?”
比儿叹道:“大爷女色上头有些管不住,月姨奶奶又是个不耐烦的,三天两头吵着,也淡了,一个月也就去七八回。
外头那些人巴结大爷,九阿哥又赏,府里的女人实在太多,大爷又没得个定性……”
齐粟娘听得哑然,“我哥哥都三十了,该娶房正经妻室了……”
比儿正要说话,陈演匆匆进入内室,“粟娘,我要去高家堰一趟。”说罢,自开了箱子去寻衣裳。
齐粟娘大吃一惊,一把拉住他道:“陈大哥,外头这么大地雨,漕上根本走不了船,你要怎么去?你去做什么?”
陈演急道:“我这阵子想来想去,高家堰不可能就那么轻易修补好了,或是用料不对,或是功夫不到位,定然是有的。现下是雨季,高邮地雨这样大,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说罢,甩开了齐粟娘的手,抓了两件衣裳,用包袱布一包,转身就走。
齐粟娘晓得他地性情,怕是劝不住,急得眼中含泪,一边提裙追在他身后,一边道:“我知道你着急,可是你细想想,这路上差不多十来天的船程已是极快,现下没有船,你便是冒雨骑马,什么时候才能到?等你赶到了,该有地事都有了,你去了也没有用啊。”说话间,陈演已是走出了堂屋,冒雨冲到了院中,齐粟娘又惊又怕,扑上前去挡住了院门,哭着道:“陈大哥,你别走,我怕你路上出事儿,雨太大了……陈大哥……”
陈演原是心里油煎似的,狠不得立时飞到高家堰去,见得齐粟娘拦在门前落泪,却是一怔。他想伸手强拉开她,却又舍得,待要不去,更是不行,站在大雨中左右为难,跺脚道:“粟娘!粟娘!你就让我去吧!”说话间,上前一把将齐粟娘拦腰抱起,大步冲回堂屋,将她放在椅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柔声道:“我去看看就回,你别担”
“咣咣咣”城内突地惊锣大响,“不好了倒堤了”
满城里乱了起来,孩儿啼哭声、呼儿唤女声、关门关铺声、乱奔踩踏声大作,“倒堤了!洪水!洪水来了!关闭城门,关闭城门”
齐粟娘与陈演都惊得不行,陈演大叫一声,“高家堰,一定是高家堰出事了!”转头就向外冲,齐粟娘扑上前去,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放,“陈大哥,城门关了,城门关了!”
高邮城四座大门沉重的关闭声,十六道水门的放闸声一起响起……
比儿一边叫着,“奶奶,奴婢出去买米面。”一边披着蓑衣冲了出门,陈演大大一愣,低头看了看一脸苍白,满脸泪水的齐粟娘,一跺脚,“她一个女人去能抢到什么,我去
正文 第四章 京城里的十四阿哥
四阿哥将手中的乌金马鞭丢到傅有荣怀中,“和福晋爷用午膳了,今儿我们这些兄弟,不被皇阿玛骂上两个时辰,再在他跟前跪上一个时辰,他也消不了这口气。”
傅有荣左右瞟着,看着无人听见,暗暗松了口气,低声道:“爷,这也不关爷的事,和您能勉强搭上线的那河丞收了齐管事的钱,并没有找陈变之的麻烦。您不是还让人转命他,赶紧把堤给结实补上了么?不说太子爷手下那些豆腐渣、煤渣胡乱补的堤,就是八爷、九爷也没您这么实茬。”
十四阿哥一哼,“高家堰决了大口,黄淮沿岸三十多州县被淹,堤坝倒了不止二十处,皇阿玛还是要保着太子爷。他不骂骂我们出气,他又能怎么样?爷这叫陪太子挨骂。”说罢,一步一摇,向乾清宫而去。
十四阿哥方走到宫门口,就见得魏珠捧着黑牛角轴的五色绵缎圣旨,轻手轻脚退了出来。
十四阿哥看着黑牛角轴,知晓是颁给四品官的圣旨,便也不在意,挥手让向他请安的魏珠起了身,走了进去,果然见得太子爷、二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一直到十三阿哥,俱跪在了里面。
他慢慢蹭了过去,磕头请了安,向康熙呈报了北古口军营的事儿,果然被挑出刺,狠批了一顿。他也不分辨,老老实实请了罪,嗵一声,跪在了哥哥们的身后,直到掌灯时分,才被赶了出来。
十四阿哥虽是成婚了,却只有十七,康熙仍是让他住在阿哥所里。他也不回去,跟着八爷、九爷、十爷一起去了宫外九爷府喝酒。
六月三伏地天气热得不行,酒宴摆在了通直斋的水榭中,通向湖岸的几道回廊挂满了明纱角灯,映在开满莲花的湖水中,影影绰绰,回廊上苏州戏子的娇柔弹唱之声隔水而来,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八哥,我原想着皇上会重新起用陈变之的,怎的没半点声响?”十四阿哥早脱了朝服,只穿了葛纱儿单衫,系着明黄带子,敞着怀倚在椅子里,疑惑问道。
“谁叫你磨磨蹭蹭来那么晚,活该你没听着,若是你来早些,我们说不定还能回早些。”十爷瞪了他一眼。
十四阿哥大笑。“哥哥们运道不好。偏要在那时辰去乾清宫回事儿。被高家堰决口地消息堵在里头了吧?”他得意将手中地冰镇扬州麦烧酒一口喝了。“陈变之这回升了几品。什么地方地河道?总不会让他顶了张鹏吧?”
十爷重重呸了一口。“他想做河道总督。十年后再说!皇阿玛这回也是要补偿他。让他从当初地正六品直接升到了正四品。还给了他一个大肥差。他们家祖坟上真是冒青烟了!”
十四阿哥大大一愣。挺身坐起。“肥差?河道才是真正地大肥差。可惜陈变之是个死脑筋。还能有什么肥差?”
九爷笑道:“扬州知府算不算大肥差?还让他兼了扬州府河道同知。这会他要是再四处查看河堤。也没人说他干涉河政了。”
十爷不满道:“九哥。你乐什么?要不是这个陈变之把底儿都抖了出来。我们今天犯得着挨这顿骂么?”
半晌没有说话地八爷。轻轻笑道:“他府里齐二管事地妹子。不就是陈变之地夫人?如今也是正四品恭人。扬州府台夫人。他能不乐么?好歹也算是他府里出去地奴才。”
十四阿哥顿时笑了,“也是,九哥门下的奴才,像她夫君这般能得皇阿玛看重地,可没几个。”皱了皱眉,“听说她还没有生养,陈变之会不会休了她?”
九阿哥笑道:“我倒是放心得很,陈变之那性子,就凭上回儿他犯欺君之罪,齐强妹子要跟着他一块去死的情份,她正室嫡妻的位置这辈子都稳稳当当。秦道然说她是个绕肠子的伶俐人,还怕她压不住那些生儿子的妾么?”
十四阿哥听他又开始夸秦道然,没好气地道:“你别高兴太早,她惯会用便宜话哄主子,你指着她,还不如指着她哥哥替你多赚点。”
九爷和十爷齐声大笑,八爷也忍不住轻笑,九爷笑道:“她会哄人,也要人听才是,谁叫你喜欢听?活该叫她哄住了。听说她嫁人了,还巴巴儿地送了两大抬直毛料子,生怕她嫁得不风光,站不稳脚跟。平日哥哥我怎么就没瞧出你这傻德性?”十爷拍着桌子,笑得喘不过气来。
十四阿哥恼羞成怒,叫道:“添妆送陪嫁的不止我一个,四哥送了,你也送了,怎么就是我傻了?!”
九爷笑道:“我是看着齐强送地,你是看着齐强妹子送的,怎么能一样?至于四哥……”九爷微微皱了眉,看向八爷,“八哥……”
八爷慢慢抿了口酒,“太子爷这一阵子怕是不敢再动河银了,但他还有江苏漕盐和内务府替他撑着。江苏帮是漕
大帮,不能再让它替太子赚钱。淮安地二帮主怕是的,扬州府地连震云也该叫齐强再去会会他了……”看了看十四阿哥,“至于齐强的妹子,要用她地时候,只要十四弟张张口就行了。四哥……他还差着火候儿呢……”
齐强看着通直斋里竟夜未完的饮宴,轻轻叹了口气,和秦道然打了招呼,回了隔九爷府两条街的偏帽儿胡同齐府。
齐府是九阿哥赏赐,足有二十亩地,占了大半个胡同,前后五进房舍,五十七间屋子。三四进之间偏西隔有个西花园,到底还有一个后花园。齐强一路方过了三重门,就听得后头五进内宅里传来女人的哭闹声,争吵声。他一皱眉,停下了脚步,对跟在身后地伏名道:“把饭摆到西花园卷棚里去,你跟我来。”
伏名连忙应了,急急吩咐下人摆饭,便追在齐强身后进了西花园卷棚。这卷棚设在湖边绣林松墙之中,也是一明两暗三间书房,是齐强夏日里起立之所,最近一月他甚少回后宅。
安生正在书桌边替齐强写文书,见得齐强进来,连忙站起。他如今也有十五六岁,看着比伏名俊气,穿着**绸长衫,系着丝绦,长衫下露出玉色绫锁点翠汗巾子。
安生看了看齐强的脸色,与伏名互换个眼色,一起在东坡椅儿前摆了描金横几,看着齐强房里的丫头目儿捧了四方顶漆食盒进来,两人一起摆饭。
伏名先捧上了一银盏冰湃梅汤,齐强接过,两三口便喝完,重重向横几上一放。目儿原是齐强收用过的通房大丫头,知晓他心情不好,越发小心翼翼摆下饭菜,齐强一挥手,“不耐烦吃,就上碗面吧。”伏名连忙应了,从食盒中取了一大碗猪卤肉,一大碗黄豆细筋凉面,一张银汤匙,一双牙箸。
齐强自个儿浇了卤,倒上蒜汁酸醋,就着小菜吃了几口,接过安生用大银菊花杯筛上的泰州五加皮酒,看那丫头,“目儿,你下去。”目儿连忙应了,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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