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的时候,我帮过一个人,那人说他是瑞王府的人,若是以后我到了京城需要帮忙只管找他,等咱们安顿好了,我去寻寻他,看能不能让他帮忙找家酒楼,这样你也不用辛苦的在日头地下受累了。”
“没事的,我在哪儿唱都一样。”文乌雅咧着嘴怎么都止不住心底深处的笑,她十三岁就被家里卖给刘美为妻,虽然刘美家里贫苦了些,可总比待在那个随时都会把自己打的鼻青脸肿的家要强上百倍,况且刘美为人耿直善良,对文乌雅算的上是呵护备至,成亲三年至今两人虽未有圆房,可文乌雅相信刘美说的,他想让自己年岁张一些再行 夫妻之礼,村子里那个十三岁难产而死的女子,他们都记忆深刻。
“乌雅,你先在房里休息,我去找那个人,若是饿了,就下楼买些吃的,我很快就回来。”刘美为文乌雅安排好一切,临走时又给文乌雅了些散钱,交代了几句就消失在人群集聚的街道上。
文乌雅看着手里的半吊铜钱,揉了揉肚子,她确实有些饿了,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吃那些干粮,因为她怕刘美不够吃。揉了揉扁平的肚子,站在客栈二楼的窗边看着下面的摊贩,那云吞应该很是好吃,要不然也不会坐了那么多人。
“老板,一碗云吞。”文乌雅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人吃完了起身,忙跑了过去占了位置,高声朝着老板吆喝了一句。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引来不少人注目,可她早已习惯了这些,也就没有当回事。
“姑娘,你的云吞。”老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的脸上因为常年在路边摆摊,显得很是沧桑,可一双眼睛却黑亮有神,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谢谢!”文乌雅拿了筷子,刚要开动,就被身边的人给叫住了。
“姑娘,在下出门未带银两,可否借上几个铜板,事后定双倍奉还。”
那人穿着紫色的绸衫,布料和其上的绣纹一看就不是便宜货,愣愣地瞅着眼前这个肤色白皙,俊美如画的男子,文乌雅有些失神,她以为她的夫君刘美已经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盛京还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姑娘?”那人面上略有尴尬,又出声唤了一句。
“啊?不好意思,我没见过你这般好看的人。”文乌雅讪讪地挠了挠头发,又瞅了一圈这个云吞铺子,这里坐着的人都穿的粗布麻衣,他在这里很是格格不入。
男子一愣,眸子里凝聚了明亮的笑意,“那姑娘可愿意借在下几个铜板?”
“不愿意。”文乌雅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又道:“你我萍水相逢,我又不识得你,且不论你是不是骗子,纵然不是,若今日我借了你,事后,我到哪里寻你要钱。”
“姑娘可告诉在下地址,事后在下命人把钱送去。”
“那也不成,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顶用。”文乌雅不再理他,端起碗就喝了一口汤汁。
一碗云吞见底,就连汤汁都被文乌雅喝了个精光,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数了几个铜板放在桌面上,起身刚要走,又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男子,此时,他也正望着自己。
文乌雅挣扎犹豫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好吧,我帮你一次,不过我身上的钱都不是我的……这样吧,我唱一首鼓词儿,你在一旁帮我合拍,若是挣到钱了,我就帮你把饭钱付了,若是挣不到……若是挣不到,我也帮你把饭钱给付了。”
“鼓词儿?”
不等男子反应过来什么是鼓词儿,文乌雅就从桌面上拿了一个空碗,一根竹筷,“等一会儿,我唱词儿的时候,你只要这样敲一下就好了。”
文乌雅在男子的身前也摆了一个空碗,递给他一根竹筷,示范着在碗沿敲了一下。
“就这样可以了么?”
“嗯,大概隔上三下敲一次。”文乌雅又嘱咐了一句,就跑到了摊位边的路上,朝着男子招了招手,男子有些难为情地踱步走了过去,文乌雅一把拉过,在街道上高声吆喝道:“起嘞!”
清脆的声音合着竹筷敲打瓷碗的声响,很快就引来了路人的驻足,文乌雅一身红衣,头发绾在脑后,身子轻盈地旋动,一首庆丰年响彻在盛京的街巷。
曲罢,文乌雅用衣袍兜着唱词儿挣来的散钱,给云吞铺子老板付云吞钱的时候,那老板憨厚地呵呵笑了几声,声音敦厚地道:“其实我看公子的穿着定不是付不起钱的人,我想着若是公子来寻我说忘记带钱,我也定会让公子走的。”
文涵未曾见过如此大度的老板,高兴之余又多付了两个铜板,答了谢便拉着男子走到了街头,坐在石墩子上,把余下的钱数了数,分成两半,把自己的那份收好,抬头看了一眼笔直站在路边的男子,高兴一笑就走了过去,“这是挣来的钱,你我一人一半。”
男子瞅着那些油亮发黑的铜板并没有接过,文乌雅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干脆的把钱搓成一把塞进了男子的怀里,“你在一旁也有出力,这钱理当给你一半。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了,要不然我夫君该出来寻我了。”
“你成亲了?”男子只愣了一下,忙叫住了文乌雅。
“是啊。怎么了?”文乌雅转了身,瞧着他,听他笑着道:“你年纪看似不大。”
文乌雅低着头嘿嘿笑了几声,道:“我十三岁就已经成亲了,你没看见我后面绾着妇人发髻的么!”
说罢,文乌雅指了指自己的脑后,男子神情一顿,有些落寞,是啊,那是妇人才会绾的发髻。
“好了,我真的不能再和你说话了,我先走了啊!”文乌雅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脸上有些焦急,匆匆说了一句就朝街尾跑去。
“哎……”男子不觉地跟着迈了一步,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喃喃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夜□□临,文乌雅叫了两个小菜趴在桌子上等着刘美回来,可直到饭菜凉透,街上亮起了灯笼,刘美也没有回来。
站在窗边,看着街道上一串串的灯笼,盛京的夜市听说会持续到后夜,文乌雅没有见过,但看着街上热闹的人群,是相信这样的话的。
房门哐啷一声被人推开,看着跌跌撞撞走进来的人,文乌雅赶忙上去扶住,急切地问道:“你喝酒了?”
“乌雅……我的乌雅……”刘美朝着文乌雅嘿嘿一笑,整个身子都靠在文乌雅的身上,下巴搁在文乌雅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道:“乌雅,我已经和那人说了,明天你就能到盛京最大的酒楼文心楼唱词儿了,乌雅,你不用再在太阳底下晒着了。”
文乌雅愣了一愣,鼻头微微泛酸,眼眶也湿热起来,有些吃力地扶着刘美躺到床上,把盆子里盛满热水,用毛巾浸了浸,仔细地帮刘美擦着脸颊。
看着醉成这般的刘美,文乌雅除了心疼还有些心酸,他从未醉酒,因为他知道文乌雅不喜欢他这样,可今日刘美醉成这个样子,文乌雅知道刘美是为了她。
刘美本是家中独子,要是不是因为刘美坚持,刘美的父母、文乌雅的公婆也不会买下唱词儿的文乌雅,并且让她嫁给了刘美。成亲三年,公婆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见她,刘美为了不让她受委屈便带着文乌雅背井离乡离家出走的一路来到盛京谋生路。
文乌雅觉得自己是自私的,她不想离开刘美,也不愿意刘美受这样的苦,虽然撇下年迈的公婆,文乌雅也于心不忍,可她就是不想和刘美分开,待他们有了孩子,文乌雅就劝刘美回去,那个时候公公婆婆应该能够接受自己了吧!
翌日清晨,文乌雅早早地就洗漱好了,准备了热水早饭才叫醒了刘美。
“你感觉怎么样?”文乌雅端过床边凉下来的温水,温声道:“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什么时辰了?”刘美皱着眉揉了揉要炸开的脑门,昨晚上喝了那么多酒总算得了那个人的承诺,虽然他只是说去试试,但是谁会不给瑞王府的人面子。
“还早,你再躺一会儿,晃晃神,我买了热粥,一会儿起来了吃一点。”
“乌雅…”刘美拉住文乌雅的手,浅浅地一笑,说:“我保证以后不再醉酒回来了,你看你的眼眶都是黑的,昨夜肯定没有睡好。”
“还好。”文乌雅顺着刘美的力道坐在床边,看着一脸歉意的刘美,笑了笑,又说:“你不相信我啊,你昨夜一回来就躺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了,我在那边的罗汉床上将就了一夜。”
刘美视线落在屋子的罗汉床上,那上边铺有床褥,这才放了心,伸手掐了掐文乌雅的脸颊,笑道:“且不说我以后不会醉酒,就是喝了酒没有醉,你也罚我去睡罗汉床,你姑娘家生来就是享福的,睡 床上才是。”
“好,记下啦。”文乌雅吐了吐舌头,一脸的甜蜜微笑。
“客官,醒了么?楼下有一个姓赵的大爷来找你。”
门外,小二敲了几下房门,没过一会儿就听屋内的刘美回道:“知道了,马上就下去。”
“你先喝一口粥吧!”
匆匆忙忙地换了衣衫,刘美也顾不上文乌雅端过来的是什么,只拧干了毛巾擦了一把脸安抚了几句就踢着鞋子朝楼下跑去。
“你先吃,等我办完事了,回来再说。”刘美一路蹦跳地穿好了鞋子,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奔到了楼下。
文乌雅也从房内走了出来,站在二楼的栏杆边,望着楼下的人,刘美朝着那人深深一拜,那人只摆了摆手,说了些什么,刘美又是一拜朝他怀里塞了些东西,那人才笑滋滋地离开了。
如果!待物是人非之时,总会禁不住去想如果,想着如果当初如何,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结局。文乌雅更名文涵的那天,她站在这间已经变成戏楼的客栈,依旧是二楼这个栏杆的旁边,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位置,那里已没有了刘美。那个时候她会想如果刘美没有给那个人钱,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去文心楼唱词儿,那样她也就不会遇见了那个纠缠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