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的那天,当我告诉她那个人已经来了盛京时,她泛着干皮的嘴唇扯动了一下,“我一直在想,他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没有我了,当我看着他和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好疼……幸好,他来了……”
半晌,她望着我,又说:“待我死后,你得再下一注猛药,让他知道他不早些回来会是怎样的悔恨。”
出殡的那天,我将事情告诉了义父,当那个告密的人躺在血泊中时,我想她果然如愿以偿地被他劫走了,可是她这么做当真好么?草原邙族局势还未平稳,我想先帝不来找她,定是要将邙族的势力彻底瓦解,可她却等不了。
义父的话,让我一愣,既然他带走了她,他那么爱她,定不忍心毁了她的心血,邙族应该已经无大碍了。
阴沉沉的天边,灰蒙蒙的,这里真的没有任何能走进我心里的人了,红尘尽断,我想我的心再也不会有任何波澜了,她就算死也想与他在一起,可沙诺呢,那个因为先帝自小就受尽苦楚的沙诺呢?
草原上,她看到画面是真真切切的,先帝对沙诺好,是真的好,虽然只是怜惜愧疚的好,但沙诺是真的将先帝放进了心里的,以沙诺那样的性格,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弃。可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我遁入佛门第二年的事了,那天,我下山化缘,遇见了三个人,从他们嘴里得知邙族归顺了大元朝,沙诺自杀了,临死之前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一对夫妇。
“哥哥,我们还能遇见他们么?”
那个叫德清的姑娘开口问。
“见他们做什么?”
说话的女子不屑地将脸别开。
“会的。”
男子望着天边悠悠白云,轻轻说了一句,随即踏着步子离开了。
“木吉……我不要再看见那个女人……”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我闭眼将眸中浮现的波澜平息,才缓缓睁眼,我去了盛京,再次见到义父,他苍老了许多,那日,我没有见到杨青,义父说如今他在军中担任要职,经常不在家中。
皇上偶尔也会来府中看望义父,随行的钱良庸见了义父经常是一阵唉声叹气。我离开的前天夜晚,义父望着天上的明月,叹息一声,道:“我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那孩子性子那样的倔,真不知道像谁,我近日经常去想,若是我没有告诉她的身世,她会不会就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可转念一想,若是我不说,她又不知要闹出哪样的错事。”
我回到了山中,专心礼佛,褪去一身凡尘,那些往事如一场梦,此时此刻是我梦醒之时,当我年老卧病不起时,再回想,那些事历历在目,却遥远的犹如上辈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沙诺1
文涵去世的消息传到草原时,木吉手中的剑险些掉在地上,一旁的小鱼见了便讥笑道:“怎的?你也看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了?”
木吉握紧手中的剑转身走出了帐篷,草原的冷风吹到木吉的脸上,他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些,耳边响彻着小鱼在帐篷里的咆哮,可木吉的嘴角却微微笑着,因为那个人也消失了,这次她应该是高兴了吧。
“是木吉大人啊!”
木吉颔首,看守土牢的邙族壮汉忙让开身子,一旁打趣道:“又来看德清!你进去劝劝她吧,她都有两日没吃东西了,若是在这样下去,族主怕是要发怒了。”
“嗯。”木吉轻点额头。
“再怎么样,也是要吃东西的。”木吉把牢门外的饭菜端起,递了进去,又说:“解叔若还在世,定是希望你好好的。”
缩在墙角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的肩膀轻轻发颤,却还是没有回头,木吉依旧端着那碗饭菜,笑道:“她也死了,阿沙翰带着她离开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德清猛然转头,一双眼睛睁大尽是不可置信,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嘴唇动了几下,却始终发出几声嘶哑的呜呜声,她急的使劲咽着喉咙,可因为太过干涩,始终不能说出话来,最后只双手捧着脸埋头哭了起来。
“她已经死了,她怎么能死呢?你是不是也这么想?呵呵。”木吉笑着笑着也流下了泪,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木栏,喃喃道:“她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朝廷里有我们的人,她那么费尽心机地去守着那个帝位,怎么这么容易的就死了。族主,现在定是气的要杀人了吧!”
木吉擦了擦脸上的泪,站起了身子,又恢复了他冰冷的面貌,他低头瞧着蜷着身子将脸埋进膝盖里的德清,“希望这次死的不是你。”
翌日,太阳初升,草原上还有夜间未消散的凉气,守卫在帐篷外邙族人被帐篷里忽然传出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吓的颤了一下肩膀。
小鱼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开口。
“什么叫消失了?”桌案前的女子,小腹已高高隆起,她在桌案前来回踱着步子,偶尔看上几眼跪在地上的人,那人是她的夫君阿沙翰的随从。
“请族主息怒。”那人将头深深埋了下去,又说:“我们本是要启程回来的,可恰好那天是大元圣母皇太后下槟的日子,街道上人太多,我们和阿沙翰走散了。”
又是瓷器摔碎的声音,那跪在地上的人身前溢出一片红色,鲜血从他的耳际留下在地上汇成一小片,他的头顶传来的痛在自己内心的恐惧下竟一点都察觉不出来。
“阿姐,你干嘛拿他出气,你知道姐夫是有心消失的,又何必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小鱼握紧了拳,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沙诺侧目瞅她一眼,眼睛里的怒火让小鱼都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这个人是父亲收养的女儿,可相比于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父亲好像更喜欢这个被捡来的姐姐,他的父亲,邙族前任的族主在去世前,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让她一定要听姐姐的话,邙族的未来就要看姐姐了。她不知道阿姐凭着什么样的本事说服了邙族的长老们当上了邙族的新任族主,可看着邙族的人对姐姐很是敬畏,她便相信了父亲了话,阿姐定是有些本事的,而且这本事绝对比大元朝的那个女人要强。
“你们都下去。”沙诺眉头轻皱了皱,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有微微的疼。
小鱼担忧地看了看她,嘴唇动了动,却还是安静地退了出去。
帐篷内,沙诺扶着椅手坐了下来,眼角瞥见案几上的那柄手鼓,那是阿沙翰从北方城的集市上买来的,心中怒火又生,猛然起身一步过去拿起手鼓便摔在了地上。他日日拿着那柄手鼓发呆,她又怎会不知。
元休,那个大元朝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沙诺眼中不过是个冒牌的君主,而她才是血统尊贵的帝国公主。当那个人将自己的身世告诉自己的时候,沙诺便发誓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起。
是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呢?
当元休第一次出现在沙诺眼前时,沙诺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般英俊的男子,邙族的男子个个彪悍粗犷,不似元休这般的精致俊秀。
那时,沙诺的心里还是恨的,她想若是她的身份没有被调包,那锦衣玉食的生活便是自己的,自己便不会在这贫瘠的草原上忍受这样的苦楚。
“我需要一个丈夫。”那夜,沙诺对元休这般说。
已更名阿沙翰的元休,望了沙诺许久,忆起白日被沙诺关进牢中的解恒,终是微笑着点头,“好。”
婚礼的那天,沙诺宣布自己已怀有身孕,邙族诸位长老齐齐跪地,宣称沙诺腹中的孩儿便是邙族未来的首领。
沙诺立在高处,她瞧着跪在下首的诸位长老,视线定格在那最前的一位,眼角轻跳了几下,那是沙诺这一生最不愿忆起的疤,手不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沙诺在心中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早晚都会让这个人消失,就像她让那个人消失一样。
“阿姐,你的肚子里当真有了小宝宝么?”
沙诺避开小鱼,刻意不去想小鱼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落,若是让小鱼知晓那个人的死因,那她还会这般亲切地叫自己阿姐么?定是不会了,那时小鱼怕是恨她都来不及的。
“我想是我错了……”
那个人饮下自己敬的那杯酒时,看了沙诺许久,终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若小姐想登上族主之位,重回中原,便将这酒让那人喝了……不知小姐狠不狠心将这酒端给自己的亲叔叔?”
沙诺穿上衣衫,扣好盘扣,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递过来的东西,冷冷地道:“若你食言,我定不饶你。”
说罢,便拿了那东西走出了这人的帐篷,草原上寒风凛冽,没一会儿沙诺便觉得自己浑身彻骨寒凉。
自记事起,那人便对自己说:“沙诺,草原那边的那个王朝,有着世上最富庶的土地,那里遍地都是黄金,而你,便是那个王朝未来的主人。”
沙诺年岁再长一些,经常和小鱼藏在那个人的床榻底下,听着那人和一些陌生装扮的人谈话,听的多了,沙诺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个王朝的公主,而她还有两个哥哥,只是那人在宫中安排了人,目的便是魅惑君主,迫害皇嗣。
那个人做为邙族的上任族主,葬礼自然是草原上最为隆重的,那天,小鱼哭的很是厉害,她紧紧拽着沙诺的手,一双眼睛里尽是对未来的惧怕。
那天,沙诺没有掉一滴眼泪,棺椁里的人,是自己的叔叔,是草原那边的帝国君主的亲弟弟,因在皇权之争中落败才流难到了草原,凭着潜逃时带来的黄金,轻易收买了草原的长老,做上了族主之位。
对于他的死,沙诺虽有愧疚,可沙诺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个人迫害了她的两个哥哥,她只是在为她的哥哥报仇,哪怕他是自己的亲叔叔也不行,大不了,她会对小鱼好,对他的亲生女儿小鱼好,这就算是自己报答了他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了吧!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邙族的那个长老被处以极刑时,沙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