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几个新人在拍内衣广告啦。”加文为他的天价大牌解释道:“小成本,没钱出外景,就只好拿咱们公司家的游泳池当热带岛屿。镁光灯烤得正热乎呢。”
刚从南太平洋的热带岛屿奢侈度完假回来的田心顿觉寒碜,嘟哝了一句:“这么冷的天,在户外的游泳池里拍什么内衣广告,难道凯沃真的就是喜欢专门欺负新人?”
“你也知道他们是新人嘛,新人就是公司专门拿来欺负的存在嘛……”加文赔笑,在心里暗叹,田心没路过这一站,直接平步青云了,是田心的运气。外面那些人为了蹿红,近乎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可能就是因为楼下,所以摄影棚那边的安排耽搁了。”
“好啊,看他们那么忙,没空理我,那我回家去了,不拍了。”田心以为今天公司是吃了豹子胆,到了年关,事情忙多了,竟敢怠慢起他来。“跟他们说,一年十二个月,每张月历里最好都不要有我。”
“蜜糖,你是想让我被fire吗?”加文听完近乎是哭腔哀求田心留下。“没你的话,那月历拍出来怎么卖啊。谁买啊。”
田心不理,冷漠地走到落地窗边脱下那妖艳的黑色毛领皮草,穿上自己的Prada素色风衣外套,打算走。
临走时视线顺带朝楼下的内衣广告拍摄地一扫,淡淡评价道:“所以现在的凯沃其实已经沦落成牛郎店了吗?怎么不让他们直接全裸了上。”看那几个新人搔首弄姿的样子,腰间缚紧的裤衩实在是短得不能再短,紧到不能再紧。特别是裆部的耸立被挤得很夸张,胀鼓鼓的,喷薄欲出。
田心知道他们那里面是塞东西了。照业内内衣广告的拍摄规矩,做模特的都这么干过。不过田心没塞过,一来是因为先天条件很好,二来是他没有遇过需要他卖弄风骚至那般程度的场合。
“那里塞得那么夸张,要教坏外面的小妹妹了。”
加文配合一笑,那笑充满咸湿的意味。“他们尺寸不够,就只能这样来装man啰。”
在扣好风衣准备离去的那一刻,田心留意到了水池里一个男模特儿。
即使是对大美人田心来说,他的身材也可算得上是正到引人犯罪。他的裤衩里没有塞东西,不像其他人那么要撑破裤衩般的胀鼓鼓,很自然的一条硕长,但也一眼可见是大size。混在新人堆里,他脸上故意做出的青春笑容那么地僵。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新人了。
他的资历算是与田心同等,为何还要在接近零度的天气里出来做这样低三下四的事情。
最早出来混的时候,到了年关,田心为之奔波,要帮忙疏通各方,令得可以站到镜头前的那个人,是他。
三年前,他心灰意冷地说要完全退出模特圈子,不再露脸接任何case,现在再出现,竟然是委曲求全地在凯沃跟新人混拍广告。
而且他根本没有知会过田心他要回来,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
田心一直以为他这辈子绝对不会进作风势利的凯沃,也绝对不会在模特圈子里低三下四地赚人气。
如今,这样与他重遇,田心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
整整三年时间过去,他的志气是终于用光了吗?他以这种方式再度出现,实在是令田心心里五味杂陈得厉害。
“蜜糖,怎么了?不然你别走,我再去催催摄影棚那边,马上就好的。”加文不明白为什么田心在窗边僵住了。
田心伫立在窗边,倨傲眼睛一直盯住楼下游泳池里那个男人看,不自觉地眼角就流出了水来。
男人的身体还是跟以前一样惹火性感。曾经,还一名不值的田心讨厌与恐惧冬天,男人就是用那漂亮的身体拥抱田心,为田心取暖。
他身体的每一寸,包括最私密的那些敏感部位,田心都爱抚过。
而田心的身体每一寸,细小如眼睛睫毛,禁忌如后庭花蕾,都被他占有过。
经过那些缠绵的爱抚与占有,田心不知道自己如今跟他怎么变成了再也不联络的陌路人。
“蜜糖!蜜糖!”被加文接连在耳边唤了好几声,田心才回了神,激动的脸上有了些许泪痕,将先前的脂粉冲出两道竖线。加文被他的样子给吓倒:“你怎么哭了啊?”
许久许久之后,“你鬼叫个什么。我隐形眼镜掉了,快帮我找。”田心这样掩饰自己心中波动的汹涌情绪,离开时跟加文咒骂了一句:“以后我来公司,我不希望再看见一帮内裤里塞满卫生棉条的牛郎在我面前玩水球。看得我好晦气!”
当浓雾积攒到打再多的灯光也制造不出如阳光沙滩般明亮感觉的时候,唐思得到导演的许可可以出水收工,爬上泳池岸边,快速在一堆杂乱衣物中找出厚羽绒服裹上,整个人都冷得浑身打颤,卖笑卖得发酸的腮帮连讲出一句话都很困难。为了那一点点广告费,唐思把自己当成机器人使,可是自己是个大活人,会痛会累的大活人。
“唐思,卫经纪让你过去一下。”场记小工上来叫他。
“什么事?”唐思蹙眉问,其他几个模特都裹着厚羽绒服离开了,唯独他一个被留下,他觉得一定是不好的事情。
“Eric,怎么了?”唐思头上搭着干毛巾,在人来人往的收工片场上找到了自己的临时经纪人问:“什么事?”
“刚才跟一群新人搭一起,不太习惯?”在西装外套外面加长风衣,外形光鲜的卫敬手里挟住一只正在燃烧的香烟问他。
“还好。”
“出镜的时候裤子里怎么不跟他们一样,塞棉条?”那是模特们在拍内衣广告时的惯例。用以强调男性的阳刚美。卫敬以为不是新人的唐思早就知道这个规矩。“导演问我为什么你要特立独行?”
沉默良久,唐思看着卫敬的眼睛回答:“不好意思,我不习惯。”两道黛色眉峰之间的神色是难以启齿的为难。英俊的脸因为长时间不平坦的际遇而深显黯淡。卫敬很心疼这样的他。只是不管教他无数次,他依旧学不会圆滑转换。
“你进行几年了,还不习惯?知不知道凯沃是干嘛的?”
“知道。”与其说是一个大型模特经纪公司,不如说是一个人口贩卖市场,不断地向娱乐公司、电视台、时装秀场推荐自己的模特儿。只要双方一谈妥,定好价钱,那就算是顺利将人脱手了,甚至还培养陪富商政要上床的模特,跟夜店比,其实没什么差。
只是有时天时地利人和,隔三差五地也能卖出田心那样的超级模特儿贵公子神话。
今日,这个小成本的内衣广告,就是凯沃推了公司里几个新人来拍的。
需要长时间泡在冷水里,价钱很不公道不说,导演脾气还很坏。
但是新人模特能拿到上镜机会已经很不赖。
唐思就是混在中间,旧人冒充新人的那一个。做这行五年了。出道五年,最初走台时是跟田心一起走的,那时并不输给田心,一样地光芒四射,挡不住的年轻与美好。现在虽未容颜老去,可是错过十七、八岁那几年的樱桃般红艳青春,要想在这个圈子做出点成绩已经根本不太可能。
“刚才导演跟我说,下次不要用你了。”卫敬手里的烟无声燃烧着,脸上神情颇为无奈。卫敬是专门负责带新人的经纪人,在介绍唐思这份工作时,一开始本来是不情愿,但是基于个人与唐思的私交,又不好拒绝。他最近好像很缺钱的样子。
三年之前本来是说过不在这虚荣的圈子里待了的话,但是现在又自己先说话不算话地再出来抛头露面,可见是的确被逼到了一定程度,妥协自己的原则到了一定地步才这么做的。
见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地垂下了头,卫敬一边拿出他今天的报酬,一边安慰他:“下次注意点就好了。这是今天的酬劳。等一下我过去跟他们说几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以后还会再用你。”
“哦,谢谢。”唐思接过钱,一点数目,发现没有抽成,随即塞回几张给卫敬。“你忘记抽成了。”卫敬捻灭了烟,拉了拉唐思身上的羽绒服,怕他冷着,淡淡道了一句:“算是我祝苏玫早日康复的礼物。”
卫敬听说这次他回来是为了替跟他刚订婚的老婆苏玫赚医药费的。他老婆是个癌症病人。
“谢谢。”唐思有些犹豫,但还是收下了。
“对了。刚才听几个助理聊天,今天田心也在这边。你们也许久没见了,可以的话,你们……”
唐思听到“田心』这个名字情绪并未多大波动,因为刚才泡在水里打水球那刻,就感觉到了楼上有个熟悉的人影在不怀好意地张望,故作微笑,生硬地扯开话题道:“苏玫最近好了很多,医生说也许不用走到化疗那一步。”
“那就好,替我问候她。”
“嗯。”唐思转身走了,高大身影渐渐消失在更衣室门口。
换完衣服,唐思一个人嘴唇乌紫地走出凯沃的总部大楼。
外面天已全黑。正前方商店街里竖立的露天男用唇膏看板上,田心很魅地在绽唇笑,上身半裸的玲珑身段缩卧在一堆艳丽粉色绸缎里。
老实说,田心的确是只性感尤物,不管男女老少,没有人不会为他动心。他是他们的甜心,但唯独不是唐思的甜心。
因为唐思此生最恨的就是背叛者,田心是个背叛者,他背叛了唐思,唐思说过此生都不会原谅他。
今天,一帮新人为了出镜,在大冬天里穿短小裤衩、塞卫生棉条,泡在冷水里贩卖男色。一些尖酸刻薄的人也许不认为他们是敬业,认为他们好比牛郎。不过田心其实也没差。田心怎么爬上凯沃的“一哥』位置,最了解的人就是唐思了。
这个行业,实在不是脸皮薄的人可以混下去的地方。
所以,被他撞见自己来凯沃拍内衣广告也没什么。他不是干过比这更过分的事吗。唐思蹙眉对着画中美人这样自我安慰。
那夜,回到租住的单间房,因为疲累,唐思很快就入睡了。
凌晨,有寂寞的人打电话来。
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