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仍未听到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李世民便笑着摇头走了。
等到李世民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几近无声的时候,距离他刚站着的位置不远处,枝粗叶茂的梧桐树下,走出一个粉嫩娇俏的小女娃。
叶冰川朝着李世民背影消失的方向,蹙了眉,咬着嘴唇嗔怒道“这个贪心鬼,耳朵倒是灵得很。”,她隐了身形,又借了林风,脚未着地,一路上跟的也不算太紧密,这都还能被他发现,她也算是服气他了。
正好她也不喜欢这个跟踪人的苦差事,那就索性任他去好了,反正她也不愁找不到他。
冷月如钩,寒星稀疏,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城门上高燃起的火把显得格外耀眼,躲在暗处拉着弓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机械般一遍遍绕城巡逻的巡逻兵,以及站明岗暗岗的哨兵,紧张了一天都非常疲乏了。
而此时城外响起渐晰的马蹄声迫使将士们的情绪又紧张起来。
城门上,守城副将李义春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弓弩手准备,只要我一……,你们就……”李义春比划着手势,众将士会意地点头。
如雷的马蹄声愈加明晰,一个身穿绛色里衣,银白盔甲的士兵闯入了李义春的视线。
李义春自然认得这是自己这方的战服,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仍不敢掉以轻心,他正打算细细的盘问,那人却率先开口了,“李将军,是皇上派属下去晋阳打探消息的,属下现得到重要情报,尔等速速打开城门,莫殆误了皇上的战机。”
“可有令牌?”李义春语气微沉,却听不出丝毫感情。
语毕。不多时,一枚略长的菱形令牌便抛入李义春的手中,李义春看罢,向城门边的士兵递了个眼色。
城门由四个士兵吃力地拉开了,枣红马上的士兵朝正耽视着他的李义春一抱拳“谢了。”便策马飞奔入城。
“慢着。”
李义春惊讶地望向城外,那个几乎和他同时开口的苍老声音。
踏踏的马蹄声传来,为首的着统帅服的长者率先道:“李义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是主公的声音,李义春连忙卑躬道“属下无能。”转身做了一个手势,千万支利箭便如密雨般射向那个飞奔的身影。
那人似乎功夫不错,竟能抵挡得住,还能在锋林箭雨中缓缓前移。
刘武周有些动怒了,头上戴着的银白钢盔微微颤动,他怒声向身后随行的十几名亲兵道“随朕去擒那贼人。”又抬头,沉声命令道“东路军,封锁全城,朕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西路军兵分三路,马上出发去粮仓,军械库和战俘营,贼人的目的不外乎这三个,如若有任何闪失,你们全部提头来见!李义春,你仍领南路军镇守城门,你的帐朕先记着,等擒拿了那贼人,哼,朕再来慢慢跟你算!”
“是。”众将士领命而去,李义春望着自家主公远去的背影,黯然失神了一小会儿,嘴角咧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才是他的主公啊!
刘武周和他的十几名亲兵下了马,徒步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七弯八拐地拐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悄无声息地翻过近两米的围墙。早有一留着过胸白须的老者提着灯笼为他们照亮,见刘武周等人过来,他便取下肩上挎着包袱,抖开,露出了一叠暗蓝色的家丁服。等他们全部换上,老者便于先前引路,十几人静默无言地走进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
老者关上门,沧桑的老脸上浮现一抹不相符合的黠笑,“世民,刘武周那老小子放出话说你在峡谷那带被李义春的南路军射成了箭靶子,我还以为你英年早逝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绮风湿罗帕(一)
“怎么峡谷那一战是李义春为主将?”李世民脱下家丁的墨蓝色棉帽,放在一旁的茶桌上。时下有一小童推门进来,向老者福了福,道:“先生,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老者点点头,望向李世民。
李世民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对毕恭毕敬地站成一排的亲兵道“先下去休息吧。”随即,又调过头,半弓下腰,宠溺地捏了捏小童的脸颊,温声道:“有劳你了。”
随行的亲兵跟随小童去了住处。
“离雁。”老者轻唤一声,窗边便出现了一道黑影。“不要让人打扰到我们。”语毕,黑影消失不见。
李世民坐在茶桌旁的雕木椅上,与坐在另一旁的老者默契一笑。
“世民,多年不见,胆量见长啊。”
“和刘武周打了一年多的仗,学起他的声音来倒也得心应手。”
“李义春到底是资历浅薄,无能之辈。”老者淡然地说道。
李世民却并不认同他,摇摇头道“那时天色已暗,再者我身着几乎包裹全身的战甲,但若不是再用疑兵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瞒过他。峡谷那一战我几乎丧生在他手里,此人心思缜密,足智多谋,是个人才。”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老者话锋一转,小声道“这些年我暗地里训练了三百精兵。兵器粮草也很丰富,都放在密道里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呦。”
李世民笑了笑,道“事成之后,三倍奉还。”
“成交。”老者露出了商人市侩的一面。
风吹得窗子哗啦啦地作响,烛影在半旧的窗户纸上摇摇曳曳,随着“哐当”一声,木质的窗户竟然被吹开了,在外壁和窗框之间开回晃动,不时的发出吱唔的声音。
李世民快步走到窗前,正欲关上它,忽而一阵强风迎面吹开,竟吹得李世民睁不开眼,强拉着窗子的手也几乎要支撑不住。
好在风势虽大,却并没有持续得太久。
李世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一只纯白色的绸帕不知何时趴在了他的手背上。李世民关上窗户,悄然把手帕放入袖间。
翌日。
秀水山庄密道。
李世民神色严肃地将一份他连夜写成的密函连同一张地图交给身边着鲜红李营军服的青年男子,此人名唤柴绍,是他十二名亲卫中武艺最高,也是最小心谨慎的一个。这个任务交给他,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直到那抹鲜红消失在视野之中,李世民从不到一米高的溶洞中慢慢地爬出来,彻骨的寒秋水浸透了他单薄的家丁服,凉飕飕的直钻入骨。等到李世民的鼻尖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他贪婪地狠狠深呼吸了几次,闭息一刻钟可不是闹着玩的。
湖岸上,身着金丝绸褂的老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闭目深呼吸的李世民。清水洗去了他为装扮刘武周而涂抹的酱色药汁和散乱的鬓毛,露出了他清秀的本来面目。
几滴寒秋水溅到老者身上,眨眼,浴身水中的少年已经站在他面前。老者嘴角微微扬起,“想不到你还有几分祸国殃民的潜质。”
李世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正色问道“今早去镇上可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城门贴出告示,说副将李义春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判……今日午时当众处斩。”老者施施然道。“刘武周怕是杀鸡儆猴吧,昨晚闹那么大动静,明知道抓住的只是一个疑兵,却还公言已擒主谋,也不满城搜查,还四处宣扬你葬身于峡谷的消息。”
“我会让他如愿以偿的。”李世民扯开一抹狡黠的笑。
“李义春通敌卖国?亏他想得出,嗳,你听说过通敌卖国的人会把敌军首领咔嚓掉的吗?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老者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李世民的手轻轻覆在了老者的额头,没注意老者因他的举动脸颊瞬间飘起的两朵彤云。他微皱眉头道:“也没发烧啊,今天怎么这么不正常?”
李世民不知道此时眼前这个人有多鄙视他,很不正常吗?他不过是激动了一点,有那么一点点不正常罢了,至于吗你,啊,至于吗?
“三年前我俩设计这条密道的时候,不是说好只弄条小溪做掩饰的吗?你怎么搞了这么大一湖,真让我好找啊?”
老者嘻嘻地赔笑道:“那不是为了……呃为了……”
“调集你的三百精兵,午时全力营救李义春。”李世民淡泊的语气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不等老者回答,李世民已自顾自地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绮风湿罗帕(二)
主角不在,叶冰川也没有心思再装下去,直接摇身一变,身子顿时矮了好几寸。四百年过去了,她还是那副七八岁的小萝莉模样,仿佛永远都长不大,也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任性,去天真,去无忧无虑。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有一种很强烈的欲望,想要长大,想自己变得亭亭玉立的样子。
答应过婆婆要尽心尽力地帮李世民完成他的心愿,看样子,那家伙的心愿是想统一天下,做九五至尊吧,这也许,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或许,也不会很乏味呢。
叶冰川白瓷般的瓜子脸绽放出一个纯美的笑容。
时至夏暮秋初,正午的太阳已不很毒辣,柔光暖洋洋地普照着大地。
刑场上,李义春着囚服跪在正中心的位置,身旁凶神恶煞的刀斧手已高举起磨的锋利的大刀,只等刘武周一声令下,不消片刻,人头落地。
刘武周端坐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眯着眼看着即将被杀却还摆出一副不卑不亢神色的李义春,眼神里弥漫着阴谋与算计。
刑场下方,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观刑的百姓,有替李义春喊冤叫屈,说李将军秉直正义,定不可能做出这等卖国求荣的事来,应当是遭了小人陷害。也有人拍手叫好,说总算惩治了这个叛徒,但大部分人,都带着一副麻木的表情,作壁上观,纯粹只是看热闹。
在这个年代,改朝换代都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更何况只是处决一个将领?
人群中间,有一衣着华丽的鹤发老者正看着刑场上一脸诡异笑容的刘武周,身后跟着数名僮仆小厮,其中一人低敛着眉眼,时不时朝四周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