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间,有一衣着华丽的鹤发老者正看着刑场上一脸诡异笑容的刘武周,身后跟着数名僮仆小厮,其中一人低敛着眉眼,时不时朝四周随意瞥一眼。片刻后,那人走到老者的身旁,俯身贴在他耳边小声耳语。
叶冰川皱了眉头,看着那作小厮打扮的李世民的亲卫,犹豫着道:“你看刘武周那一脸奸猾样,一看就包藏祸心、没安好心,就等着你家主子羊入那什么口呢。”
亲卫嘴角抽了抽,想起自家主子在进入介休城之前就吩咐过,这位老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能助其成就大业,若见之须恭敬有礼相待。他虽说没看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但主子的话还是要听的。遂恭谨道“先生不必忧心,公子自有计较。”
叶冰川点点头,随着那名亲卫,拨开人群向场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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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救李义春(一)
主管太监扯着他的娘娘腔阴阳怪气地大声宣布:“午时三刻已到,准备行刑。”
李义春扫了一眼身后排成一圈的看众:刘武周蔑笑着躬腰去拿令箭,随立左右的官员除了少数几个面露惋惜之外,大多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平时政见与他有分歧的,正面带讥笑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台下的百姓也开始纷纷议论着。
随着令箭落地时发出的嘭嗵一声,主管太监声调拖得很长的一句“斩——”,李义春扯开一抹苦笑。
一米长的大刀极富力道地挥下来,李义春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浅淡的绿光疾快地划过,挥舞在半空中的钢刀碎成了两半。不等刀斧手反应过来,几十名黑衣人从天而降,两三下解决了刑场上的几个刘营官兵,其中一个黑衣人一刀砍断李义春身上绑着的粗麻大绳。
刘武周悠闲地抿了口茶,才伸出老茧纵横的枯手,力道十足地拍了三次掌。数百名绛色兵服的弓、弩手从四周包围过来,神情专注,弓法到位,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为首的黑衣人倒看似并不很在意地笑着对李义春道“平时军中威信如何?”
李义春点点头。
黑衣人忽然重重地跪在李义春面前,见此情景,其余四、五十名黑衣人也跟着他跪了下来,为首的黑衣人大义凛然道:“将军,想不到您在战场上英勇杀敌,不惜为国捐躯,平日里严己宽人,体恤部下,却被冠上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落得个当众处斩的下场。您放心,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被乱箭射得千疮百孔也要定会护您周全,他们不相信您,我相信您,将军一是被冤枉的!”黑衣人慷慨陈词,语调铿锵有力,俨然是一个随时准备着慷慨就义的大英雄。
“我们相信您!”数十名黑衣人齐声道。
刘武周有些发慌地佯怒道:“快射死他们,给朕射啊!都反了你们!”
刘武周的弓、弩营隶属李义春带领的南路军,这些个记律严明、技艺高超的弓、弩手都是李义春一手调、教出来的,对李义春身先士卒、视死如归的品性更是深信不疑。数百弓、弩手听得黑衣人此番话,早怒红了眼睛,几日前峡谷那一战李义春打得敌军全军覆没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通敌卖国?这让人怎么相信?
弓、弩营营长率先站起来,朝着黑衣人一抱拳:“壮士说的对,将军不可能是叛徒!”随即一撩衣摆,对着李义春跪了下来朗声道:“属下愿与将军同生死。”
语毕,弓箭手纷纷倒戈相向,箭头对向刘武周等人。
刘武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李义春在黑衣人及弓、弩营的保卫下,快步走远,等到东路军的大部队赶来,期间也不半盏茶的功夫,他们竟已不知去向。
东路军正欲追击,刘武周却摆手道:“算了,李义春等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保命而已。目前还是晋阳的战事要紧,东路军养精蓄锐,随时准备支援西路军。”刘武周面露奸笑,转身对颔首低眉,余惊未定的随行太监道“去通知各位将军,时来主帅营共议退敌大计。”
阳光在断成两半的钢刀上刺眼地跳跃着,两柄断刀之间,一片嫩绿的柳叶格外鲜明。
刘武周神色微变: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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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十万雄兵
李义春一路跟着那群黑衣人翻过了好几座山,来到一片瀑布前。
这瀑布以前他勘测地形的时候也来过,当时只是觉得此处水流湍急、周边幽竹环生,比较雅致而已。但……黑衣人就这么停在这里,他不相信他是带他们来看风景的。
李义春不禁揉了揉眼睛,他是看错了吗?怎么瀑布中有一颗人头在慢慢往外伸,再睁开眼时,一位仙风道骨的白须老者正朝他们走来,浸透的仍滴着水的黑色儒袍提醒着他:那人的确是从瀑布里钻出来的,或者说,是从瀑布后的山洞里钻出来的。
白须老者微笑着向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招呼,转而对李义春道:“洞内是我三百精兵平时操练栖息之所,里面还算宽敞,将军可引贵部入内暂避一时风雨。”
李义春点点头,向部将递了个眼色,众将士会意,皆徐徐入洞。
水帘外,只留下李义春和黑衣人的头领。
黑衣人解下蒙住半边脸的黑巾,清俊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给人一种如浴春风的感觉,空灵,澄澈,亲近,无害,自有一种飘逸的风流。
李义春正色道:“义春蒙诸位好汉相救,再生之恩,没齿难忘。但,我与诸位素不相识,无功不受禄,不知能否告知义春诸位的来头,以及……救我的原因”
黑衣人望着李义春,一字一顿道:“在下,李世民,想与阁下交个朋友。”
虽然他也猜想过,对方可能是李营那边的人。
可是李世民?那个不由分说地跪在他面前,以词激弓弩营全体造反的少年是李世民?李义春苦笑道“那天扮作主公在万千守城将士睽暌众目之下大摇大摆地入城的人……也是你吧。”
李世民点点头,“是我。”
李义春还记得当晚,他正为前方追击敌人的事焦心忧虑,忽听到整齐有节奏的马蹄声,以及刘武周轻怒的断喝:“没见着朕回来了吗?怎么还没人开城门,李义春干什么去了?”他脱口而出的那句“怎么你是主公,那刚刚那个……”
李义春低头道“刘武周输给你,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你就说我李世民这个朋友,你还愿不愿交吧。”
李义春望向别处,并不回答他。
李世民浅笑道“你不必现在回答我,同意或拒绝,我都不会强迫于你,等过了这阵风头,你是去是留,想什么时候走,去哪儿,我都不干涉。”语毕,寂然离开。
李义春望着李世民远去的背影,微微失神。
李义春颇有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一头栽进了流势汹涌的水帘之中。
少顷,数百名身手敏捷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世民身侧,为首的正是李世民的亲卫之一,彼时此人褪下脸上遮着的黑布,卑躬道“殿下。”
李世民摆摆手。“换掉这身行头,去山洞好好休息调整一番,不要叫李义春看出什么端倪来。”
亲卫点点头,李世民轻声道“去吧。”
就像来时一般,不消片刻,数百名黑衣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李世民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嘴角扬起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语调颇轻佻道“还不出来?”
靠近瀑布下游那边,一脸菜色的老者从半人高的一小片苇草丛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像是知道他有疑惑,没等老者开口问,李世民耐心地解说道“这两百多号人,我让他们藏在暗处,以防不测。”
老者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李义春……值得吗?”
李世民微笑道“得李义春一人,胜过十万雄兵,以后你会知道的。”
李义春对于晋阳这一战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也是他在他身上花那么多心思最重要的原因,他要他知道,他为救他可以冒着生命危险,主动钻入刘武周布置好的圈套里。他或许不会就此留下来做他的左膀右臂,但他却有把握他会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在此战中伸以援手,那么他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素来相人极准,只两次照面,和零零碎碎听到的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他便判定,他是那种爱憎分明、有恩必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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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中军帐
傍晚,草草吃罢了晚饭,叶冰川便被李世民以“有要事相商。”的由头叫了出来。
许是入夜了的缘故,林风灌进叶冰川宽大的袍袖里,竟携了些微寒意。两人沿着瀑布的下游不知觉的已走了很远。
叶冰川搓搓手,忍不住开口问:“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李世民沉敛了眉眼,脸上的神情在昏暗的天色下模糊不清,半晌,他抬头看了一眼周边的景致,轻声道:“你看看这地方,适合做什么?”
叶冰川听他如此说也仔细打量起这地方来,这一块的草木格外的繁盛,前方端的是枝粗叶茂的上百年老树,生生的阻断了视野,一细看,才发现他们竟已走到瀑布尽头,再往前走十来步,便是悬崖峭壁,万尺深渊了。
叶冰川蹙眉想了想,小声道:“……殉情?”
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着叶冰川的眼睛阴测测道:“夜黑风高,荒山野地,人迹罕至,背靠悬崖,适宜于杀人,放火,弃尸,埋迹。”
叶冰川心里咯噔一声,他是在暗示什么吗?莫非教他看出了什么端倪?思及近日言行,叶冰川越发心惊起来。但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信念,她决定继续装傻。遂一脸无辜赔笑道“呵呵,是……是吗?”
叶冰川快速扫了眼周围环境,盘算着待会李世民要是想把她人道毁灭了,她就跳下悬崖,从水路逃亡。
“你觉得呢?” 李世民偏过头,无比温柔道。
叶冰川缩了缩脑袋,顿时感觉一阵寒气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