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瓷拉住新月,闪着一双星星眼,“前辈你真好——”
新月撇嘴,“我只是不想看我儿子落在那种老女人手里。”
“……”
——大婶儿,太实在伤感情啊。
“记着,别太显眼,凤恋香没见过你,沧溟却有不少人见过你。我教你的化妆能骗骗不熟悉的,但还骗不过眼尖的。还有你化妆化的真的很烂,今后就你自己一个人,画不好也得画了,没事儿多练练。在凤磐玉身边,耐着性子按部就班的来,别太急进,万一情况不妙就赶紧跑路,以后再找机会,可千万别落进凤恋香手里了。”
新月心里仍旧是放心不下的,又不能跟宝瓷说太多。倘若警告太多,她不确定这个丫头如果心里有了防备,在凤磐玉面前还能不能表现如常。
宝瓷被她叮嘱着,本来她觉得像君叔君婶儿那样的爹娘才是理想,而笑笑的这对爹娘……略有点难以形容?不过现在她倒是觉得,这样被人絮叨的感觉好像也不错啊。
她一脸明亮亮的傻笑让
新月朝她脑门上戳了一下,“认真点!我们的敌人可是很强大的!”
十四岁的时候,宝瓷就敢一口装满蛊毒的箱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只身闯江湖,现在,她揣着新月给她的小包袱,准备一蛊定乾坤,去找回当年在雪地里捡到的手下。
她很听新月的话,一路悠悠的坐着轿子跟随凤磐玉四处查了一遍账,轻易不出轿子,出轿子就戴面纱——她第一次知道面纱是这么好的东西,不等他们一圈转完,四处都知道凤磐玉新寻了一个绝世美人,无不好奇向往。
不过是一张面纱就这么大成效,怎么当年师父没这效果?
——诶,她刚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
嗯……想多了吧。
(——大不孝!!)
宝瓷一路无甚心思理会其他事情,她只知道凤磐玉是要去凤恋香身边的,凤恋香如今是和笑笑在一处的——她很快就有机会可以见到笑笑了!
她带着雀跃,还有几分忐忑——最初醒来的时候她用了很久去真切的感受到蜀州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她已经离开笑笑很久、很久了。
一面期待一面紧张,大概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现在这样的心情隐隐透出的是怎样一种感情,她只是很想他。很想很想。
不知道笑笑长成了什么模样,会不会也像梦里的样子……
她还在思考着要怎么偷偷接近笑笑至少先看看他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没想到一行人刚到大门外,宝瓷人才刚下了轿子,脚都还没有站稳,就意外的见到了笑笑——
“让开!前面的快让开别挡着门!!少主回来了!”
宝瓷一惊,没来得及做反应就被凤磐玉拉了一把拉到一旁,轿子也被轿夫匆匆抬开,只见一众白衣水榭门人在前开路,这种排场和气势都全然不像是笑笑会做的,但他们明明说的是少主——
宝瓷心里一跳,在凤磐玉身后用力抻着去看,然后她,看到了……
那是笑笑。
那五官容貌是不会让人认错的——冰肌玉骨细眉凤目,漆黑的双目似两颗不透光的黑曜石,不带丝毫情绪。一身如雪白衣上半面血迹蔓延,肩臂似乎是包扎过的,衣衫间隐隐能看见渗透着血迹的绷带,然而那如冰雕琢的脸庞上没有表情,仿佛连痛的感觉也没有,整个人都是冷的,是一个冰雪垒砌出来的绝美的人偶。
他大步走过,漠视身边的一切,连宝瓷那颗一瞬乱蹦的心也跟着静止了,只能看着他踏进大门的背影,感觉他那乌黑的长发也没了生气,
把四周的温度都吸个干净。
那不是笑笑。
甚至连梦里的也不是。
梦里的笑笑再冰冷也是活的,那大概是她所能想象到的笑笑最冰冷的样子。不是眼前这般,连梦里的人都来得比他有生气。
她突然听到凤磐玉不屑的轻笑,“吓傻了?”
反射性的想要反驳,却连嘴都张不开,觉得自己那一刻似乎也只能说……吓傻了。可是她有那个闲工夫去“吓傻”吗?
那半身的血迹触目惊心,笑笑怎么会伤到那么严重的?
她几乎想冲进去先见了笑笑再说,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可是新月嘱咐的话硬把她按在这里——她如果现在出去,凤恋香和笑无情的人会马上把他们分开的,若换个时机依她的性子说不定拉了笑笑就跑,不逃一逃怎么知道逃不逃得掉。但看了笑笑身上的伤,她敢么?
她要让笑笑一起,带着伤跟她跑?
宝瓷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跟在凤磐玉身后进了大门的,只听到似乎有人在议论——
“少主怎么受那么重的伤?以少主的武功谁有那个本事?”
“别提了,少主又烦躁着呢,叫下面的人都小心点吧,这两天别自己送去找死。”
这些人怎么能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这样说笑笑?
笑笑不是那样。
可是她突然想不起来笑笑是哪样,方才那一眼的印象太深刻,深得让人只觉得眼里的是一个陌生人,完全不能够确定那个曾经白白糯糯绵软无害的笑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她得去抱抱笑笑,她不喜欢笑笑这样不开心。
大半年来她一直都在那个欢脱美好的梦里,可是笑笑却一个人,身置这个不开心的现实。
——※——※——※——
他的胸口很疼,很闷,仿佛永不停歇的困顿和烦躁让他完全感觉不到身上伤处的痛。
面前的桌上有新送来的药,喝了就可以摆脱掉那些窒闷和焦躁,可是他连碰都不想碰。他知道那药是用什么做的,还怎么喝得下去。
满脑子都是最后记得的宝瓷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瘦弱不堪的样子,从这样的宝瓷身上放的血,他要怎么咽得下?
瓷瓶就摆在眼前时时的碍眼,他又下不去手去扔了宝瓷的血,放在眼前只是加剧了心里的烦躁。
他曾经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试着用杀人去缓解,在与天下盟的混战中大开杀戒。但是那不管用,他出身魔道以为自己不在意杀人
,却还是不喜欢杀人。
杀人不是件开心的事,一点都不是。
血花绽放出来的时候他仿佛就可以看到有人为那个倒下的身躯恸哭的样子,他不同情被杀的人,却忍不住去想被留下来的人——
他也是被留下来的。
如果宝瓷再也不醒,如果她就这么虚弱下去最后死掉,那么他也和那些被杀的人留下的家人一样。
他开始讨厌杀人,越来越讨厌。
不知从什么时候,唯有受伤的时候,身体上的痛才能让他分一些神,看着自己的血流出身体,才隐隐有些赎罪般的感觉。
笑笑猜他大概也快变态了吧,所以他在迎战时不再躲避,他常常一身伤回来,却发现能伤他的人越来越少,他的伤也越来越麻木,每个人都把他当魔煞一般躲避着。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要到什么时候,明天会怎么样?后天呢?再之后呢?他已经快想不起,曾经和宝瓷还有宁宁在一起的日子了……
☆、第七章
新月也许早就该预见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魔道第一派的称号不是闲闲散散的过日子就能落到谁头上的;即使从成亲之后笑无情就收敛了许多,她也不该忘记他的本性——
她运气好,笑无情这个魔头纵容着她。而她的儿子就只是没那个好运——亏她七岁时就给长子弄月当了保姆,怎么会忘记;笑无情的成长本就与别人不同;亲子观念也是大大的有问题!
他莫不是以为自己够强;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样强悍么?
这一次;她真的生气了——
——※——※——※——
轻软的脚步声走进房;笑笑不是听不到;只是伏在桌上懒得理会而已。
凤恋香卓约着风姿;身材虽已稍显丰韵但依旧婀娜;从那张脸上完全看不出她已年过**(哔——);果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我听说你又把来替你包扎的人赶出去了,怎么不好好治疗一下伤处呢。”她悠悠坐在笑笑身旁,手正要搭在笑笑肩上,他却从臂弯中露出凤目一瞥,冰冷得生生把人冻住,凤恋香的手便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红唇一抹妩媚,却偏偏就中意他这冷酷的小模样——“你和你爹爹,还真是不同。”
这般相似的脸,全无他的孽骨妖娆,却清冷得让人忍不住沸腾起来,只想去把他烫化了捂暖了,就这么据为己有。
他的冷酷里,有着孩子气的东西,足以挑逗着女人的母性,难以抗拒。
若说相同,也只有一样,都是看得见摸不着呢。
一个便似涟漪,方一靠近已经荡得更远,不追时又似就在身边。一个便竖起了坚硬的冰墙,人就在眼前,却跨不过半步。
越是得不到,越叫人心向往。
她瞥一眼桌上瓷瓶,“怎么又没喝药呢,不会觉得难受么?”谁都知道笑笑蛊毒犯时脾气会格外的差,药摆在眼前,明明喝下就好了,他却碰都不碰。“——若你真的不喝,我叫人下次不要送来好了。”
笑笑的视线依然冷冷的盯着她,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宛如警告一般。
——他喝与不喝,这药都必须送来。
明明不想,却只能通过这个来确认宝瓷还好好的活着。
凤恋香知道这小子跟他爹最不同的一点——半点都开不得玩笑的,尤其跟那个半死不活的丫头有关。见他“生人勿近”的眼神,凤恋香便只能敛了神色,同他说起正事。
“你与天下盟对战数月以来,我这里收到不少拜贴。不少魔道中人都想投靠过来,助你一臂之力共同成就大业。正道
既有天下盟,我们魔道也可以有自己的天下——届时你就是这魔道天下的主人,一呼百应,要颠覆江湖岂不是易如反掌?”
“没兴趣。”
“诶?”
凤恋香略略愕然的看着他,好似不相信他说了什么,看着笑笑慢慢从桌上直起身,一身冷冰冰的慵懒惫怠,“我没兴趣,都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