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晗彼时一栽,就滚下了山坡,幸好被一棵树勾在了半山腰。她隐约听见有人大声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可是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也烧得厉害,发出的声音都似猫咪呜咽一般。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别人发现她。
枪,自己的衣服里似乎有枪。萧晗竭力移了移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把腰间的枪挪了出来,她要开一枪,才会有人听到。可是把枪挪出来似乎已经耗尽了她的气力,她抓不动枪,更开不了枪。
沈文涛一路循着痕迹从山坡上下来,就看见了正在努力拿枪的萧晗。她从来都是一个自信而骄傲的女子,初见时的温婉,再见时的戒备,那样鲜艳明丽。此刻,借着月光,他才看清了她全身的伤,这些伤痕在告诉他一个女人所能展现的坚韧顽强。血色漫过他的眼睛,一点一滴都流进了心里。他跪在她的身边,有些不敢动她,“萧晗,我来了。”不要害怕,我来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萧晗转向声源所在的地方,她看着沈文涛,眼里却没有任何神采,空洞而苍白。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她似乎远离光明了。
萧晗动了动嘴唇,有千言万语在心头,此刻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子的边缘突然打起闪电,暴雨倾盆而下。
“你忍一忍”,沈文涛轻轻地把萧晗揽在怀里,脱下外套盖在她的头上,“这雨下得太大,我们得赶紧走。我背你上去。”
“嗯。”她声音微弱似早产的婴孩。
沈文涛一背起她,她的身子就软软地向下滑,“萧晗,不要睡,抱住我的脖子好吗?”
回答他的只有这郊外的风声,呼呼、呼呼……吹得人心里冰冷一片。
沈文涛一惊,扭头喊她,“萧晗,萧晗。”
“嗯。”换来她一声更轻的回应,似乎连这一声回应,都会马上随风消散。
感觉这身后之人微弱的呼吸,沈文涛死命地把她箍住,加足马力向上攀爬。
作者有话要说:
☆、相悦
医院的值班人员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一个满身泥泞、浑身上下都被淋得透湿的男人背着一个女人发了疯一样地冲进来,救她,快救她。
他的声嘶力竭,他的痛苦惊惶,在这一刻,都只为了她。
此生从未有过的恐惧。烽烟长河、金戈铁马,这曾经是我世界里的唯一;可到了今天我才明白,即使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也会贪恋这世间的温暖。
萧晗在一片淡淡的雏菊香中醒来,清晨的阳光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她微微侧头,看见萧焯窝在沙发里睡的正香,他的被子全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谁家的哥哥,一睡着就这样顽皮。萧晗悄悄起身,帮自家哥哥把被子盖好,摸了摸自己饿得有些发瘪的肚子,还是先去找点吃的吧。踮着脚慢慢走出病房,关好房门。
门外走廊的椅子上躺着一个手长脚长的男人,他似乎睡的很不舒服,眉心微蹙,眼底一片青黑。蓝色的军帽盖在他的肚子上,这个男人,连睡觉都这样周正。
萧晗抿嘴笑了笑,恰好对上了沈文涛睁开的双眼。两相对视下,她飞快转移了目光,面上一片飞红,有些不自然地咳嗽,“咳咳,早上好。要一起吃早点吗?”
“你昏睡三天了,现在饿得狠了吧。我陪你去用早点。”终于醒了,醒了就好。
“你这三天一直守在这里吗?”
沈文涛起身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是韩旭给他送过来的,“嗯。没看到你醒过来,我不放心。”她这样生动活泼地站在自己眼前,真好。
“承蒙关照,今天的早饭我请客。”萧晗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时间尚早,医院的过道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男一女并肩而行的身影,静谧而美好。
“沈文涛,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行。你问吧。”
“你……还爱钱宝宝吗?”她把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指缩进袖子里,掩饰住内心的不安、紧张。
“你怎么想到问这个”,沈文涛转头审视着她,“你不是说不适合和我讨论感情的问题吗。”
竟然还记仇,“此一时彼一时。况且一个男士问一个女士感情的问题本来就不绅士,反之就有所不同。”
“为什么反之就不同了,难不成这是女士的特权。”
萧晗直直盯着他,“一个女士问一个男士问题的时候,他不可以不回答,也不可以顾左右而言他,这样都是不绅士的行为。”
“哦?看来中西式的教育有很大的差别。君子和绅士的标准是不同的,而我更倾向于成为一个君子。”
“沈文涛”,似乎又被他调侃了,“不要转移话题。”我在很认真地问你,也希望你可以认真回答。
“作为交换,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先回答我,我就回答你。”
“好。”斤斤计较。
“当时为什么抱我?”
那个拥抱……萧晗顺了顺鬓边的碎发,低头不语。
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尴尬。沈文涛也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唐突,他刚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就听到了萧晗的回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世道艰险,战乱流离,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遇见了你,叫我怎么能不欢喜。
这句穿越了时光的诗歌,在她用吴中绵软的语调念来,如同杏花深巷的酒香,令人心醉。
沈文涛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女人,眉如远山黛,眼似水波横。此情此景,他想到了韦端己笔下的江南,乱世之中,总还有一处桃花流水、落英缤纷,“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这是他的回答。
离我而去的人,何必苦苦执着;扰乱我心的,是今日种种。
他此刻的落拓潇洒,像极了林下抚琴的嵇康,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萧晗默默地把眼前这一幅画卷收进了心里。
梧桐叶随风飘落在医院的走廊里,一脚踩上去,簌簌作响。女子莲步轻移,款款而来;男子俊朗挺拔,明显是刻意放慢步伐迁就身后的女子。这样的两个人,活脱脱是从清代才子佳人的话本里走出来的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
☆、日本人的野心
军校。
钱宝宝:“参谋长守着,我都不敢去看萧晗,她好吗?”
项昊:“挺好的。就萧焯那种不计成本的治疗方法,背过气去的都能顺过来。”
钱宝宝:“别瞎贫。”
“不过我总觉得这次沈文涛和萧晗之间怪怪的。”
“他们怎么了?”
“你可以想象沈文涛穿着一件又是血又是泥又是雨水的衬衫,失魂落魄地杵在急救室门口,连伤口都不包扎的样子吗?”
“……”貌似有点困难。沈文涛那样任风雨来袭,我自岿然不动的男人,他惊惶无措的样子真叫人难以想象。
龙城监狱。
李继洲的手脚被捆住,一场大火在牢里蔓延开来。
“今天就让你死得明白。你的儿子早在法国的时候就被我们杀了,我一直潜伏在你身边十五年,就是为了能让大日本帝国在有朝一日可以完全控制坤河三省。”
“现在你已经东窗事发,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了。而且你知道太多我们的秘密,所以你必须死。”
“记住我的名字,不是什么李天翰,而是藤冈三郎。”
日本人狼子野心,竟然用亲情给他下套。十五年的欺骗,无情的背叛,在李继洲心里也燃起了一把火。藤冈三郎、鬼阳,我李继洲也不是这么容易死的。我儿子的仇、我的痛苦都要你们加倍奉还。
李继洲借力把放在牢门边的瓷碗压碎,就着碎片割断了绳索,从牢里逃了出来。我既然已经死过一次,就什么都不害怕了。从今以后,我就是地狱里向你们索债的冤魂。
沈文涛今天意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的内容是告诉他李天翰不是李继洲的亲生儿子,而是日本人派到龙城的间谍;并且言明日本人在天龙关一带修筑地下工事,李天翰、鬼阳和其他日本间谍很可能会躲在那里。
欧阳飞:“看这信的字迹像是李继洲写的。”
萧焯:“昨天龙城监狱突发大火,没有人从里面逃出来。看这封信上的油墨还没有干透,怕是刚刚才写好的。李继洲总不会死了还写封信给我们吧。”
顾小白:“这很难说。说不定就是李继洲死得太冤,所以让阴差寄了封信给我们。”
项昊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最近杂记看多了吧。”
这封信实在太过离奇,大家一时都安静下来。
沈文涛静思了片刻,道:“所有人都在传龙城监狱没有任何人活着出来,可没有人亲眼看到,也许李继洲就逃出来了呢。况且监狱的这把火发生的太突然,查到是什么原因了吗?”
萧焯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的确,在火场未清理完之前,我们谁都不知道李继洲死没死。火灾的原因到现在也没有调查清楚。”
项昊:“我们现在除了这封信没有任何线索,即使是个陷阱,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天龙关一定埋伏着大量的日本间谍。“
欧阳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倒是你的性格。”
沈文涛:“我支持项昊说的。即使是个陷阱总比我们现在坐等他们行动的好。”
杜枫、顾小白、韩旭、高美仁:“我们也赞成。”
萧焯:“既然这样,那我们今晚就列兵天龙关。兵贵神速,才能攻其不备。大家等会好好准备一下。”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决战,国之危难
午后三时,阳光熏得人惬意慵懒。
沈文涛走进医院的园子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女人在一棵梧桐下席地而坐,墨色长发随风起舞掩盖住她手中的书籍。光影细碎斑驳洒在她的身上,静美出尘。
他有些不忍打扰她,但想到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终是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