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风雨多秋意〔2〕
长溪客栈,是帝京孝兹一等一的地方,雕梁画栋,美味珍馐,可谓名满金闾。若不是同样吓死人的价钱,估计那掌柜的,收钱得收到手断掉。
霍三娘像阵风似地卷了进来,女掌柜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人呢?”三娘眉头紧锁。
“三楼包厢里。。。”话音还没落,三娘便刮上去了。掌柜的面不改色,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对后面进来的冠卿躬身相迎。。。
霍三娘冲上三楼,这才想起忘了问是那个包厢,来回一望,只见最西首的包厢服侍的小厮全被撵在走廊里站着,二话不说,刮过去,冲着门便是一脚。。。
乔羽正躺在包厢里的软榻上睡得香甜,梦到与冠卿两人在玲珑精舍的后面栽了棵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果树开花结果,开得是桃花,结出来的,是桃花鱼,吃在嘴里,回味无穷,正跟冠卿两人爬在树上吃得香,晴天起霹雳,一个响雷炸在头顶上,耳朵一阵剧痛,便醒了。。。
“你还有心思睡觉?”霍三娘揪着乔羽的耳朵怒吼。
“哎,哎,哎,好姐姐,痛,痛啊。。。”便是睡到九重天,此刻也醒了,乔羽忙装哭讨饶。
“哼。”霍三娘气急,“起来,赶快跟我去见卫相,若再不去,可就迟了。”
“不去。”乔羽乘三娘一不留神,挣脱开来,躲到刚进来的冠卿身后。
“为什么不去?不知不知道那朱二小姐是什么人,当年卫相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才保了冠卿平安。你这倒好,不但当街戏弄还出手,让人家面子里子都丢得干干净净,这事如何得善了?”
冠卿一脸云淡风轻,“霍管事放心,大不了冠卿拼上这条命,也会保小姐平安的。”
乔羽从冠卿身后探出脑袋,一脸古怪的笑容,“那有你们说得这么可怕,真好像天塌下来了。”
霍三娘张口欲狠狠地数落她,未等三娘开口,乔羽把手一摆,“朱大公子可是当今的帝夫?那么朱二小姐的婚事由谁来指祈,才能让朱家脸上增光,朱二小姐解恨,而我们又没有翻身的余地?”
“当然是当今的女帝。”霍三娘眼珠一转,听出她还有后话,渐渐冷静下来。”
“若是请女帝指祈,自然不会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地摸进宫去。而是一定会等到明日早朝,百官齐聚,让女帝一锤定音,谁也不好劝阻。就此大功告成。”
三娘两眼一瞪,“你早知道,还这么莽撞。”
乔羽嘿嘿一乐,“如果由卫相出面,不但师出无名,无法阻止指祈,还要落得私报公仇,毁人美事的恶名。如此一来,岂不是让朱家一箭数雕。”
霍三娘不由得皱眉,细细思量,当年的为了冠卿,卫相已经是勉为其难,而如今这情形,只怕正如乔羽所说,即便是卫相出面,也未必能平息这场风波,眼珠一转,看见乔羽已经溜到桌边坐下,“按你说,该怎么才能拆了朱家的如意算盘?”
冠卿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乔羽说让他放心,他便相信,只在桌边静坐,微笑着听两人说话,仿佛事不关己。
“嘿嘿。”乔羽将桌上红木雕的筷笼反过来往桌上一倒,那银丝红木雕花筷子便横七竖八地散乱地堆在一起,乔羽将散落在旁边的一支拿在手里,指着那架在最上面的一支筷子,对三娘说,“一只蚂蚁如果想要折断一支平躺在桌面上的红木筷子,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如果想让一支悬在半空中的筷子栽个跟头,却不是什么难事。”她在那支筷子高翘的那头轻轻一点,那筷子左右晃了晃,堪堪维持平衡,乔羽手中的筷子略一使劲,那只最高的筷子一晃,掉了下来。
三娘眯着眼,盯着那支筷子,若有所思。
乔羽泯了口茶,接着说,“世人看这些高官贵族,只觉得她们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不在其位,不知其苦。树大招风,盛极易败。今日在闹市里,我那般羞辱那朱二小姐,抽她一鞭子,她因不知我底细,忍而不发,后来我用拆字联骂她,她即便是恼羞成怒,也只是让手下上来为难我,自己并未出手。她并非是个极聪明的人,而且极浮躁,但气愤当头,仍不敢亲自出手,只能说明平日在太师府内,是时时提醒,日日警告。若不是太师有自己也无法解决的顾忌,怎么会严令那蠢货如此小心。”
三娘冷静了下来,沉吟了半晌,“你的意思是,不由卫相出面,而是由一个朱太师极为顾忌,且跟这件事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人出面。”
“嘿嘿。姐姐果然是一点就透。”乔羽忙鼓掌。
“悏。”三娘冷笑一声,“即便是这件事成了,你得了冠卿,这个人却得罪了朱太师,这可是笔赔本的买卖,谁会干?”
“所以,”乔羽接着道,“得找个跟朱太师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的人,她可借我这件事,作为攻击朱太师和帝夫的筹码,而我只想得到指祈的文本,以后让冠卿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三娘摇头,“冠卿的婚事,对朱家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伤,只怕不足以打动这个人。”
乔羽脸色一正,“如果再加上我家的爹娘的两条命呢?”
三娘一愣,苦笑,“看来,就算朱家不找你,你也是迟早会找上她们。”
乔羽面无表情,“我父母的死,虽不是她们亲手所为,但的的确确是她朱家权势的受害者。若不是冠卿的事,我日后只会为难朱富户一人,但今日在闹市之中,那朱二小姐当众调戏冠卿,在帝京闹市尚且如此狂妄,在其它地方还不知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勾当。这等祸害还是早日除掉为好。”
三娘自嘲,“我只当你年少气盛,冒失莽撞,却未想到你这花花肠子里,早绕了十八个弯了。想常人不懂之事,行凡人不敢之举。我这姐姐,汗颜哪。”
乔羽拉着她的手笑,“关己则乱,姐姐,我很高兴你这样。”
呔然一笑,霍三娘抵着额头想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你不喜烦琐俗事,所以朝中的事我也只是当笑话讲给你听,未想到你之见了朱二小姐一面,便举一反三,摸到了朱家的命脉。”
三娘停了一下,思索改从何出讲起,“我跟你说,其实今日朱家的嚣张已经收敛了九分了,往日在帝京也不知闹出多少事端来。这事儿我也是回来之后刚刚听闻的。”她抬眼示意冠卿,将包厢外的小厮通通撵走。
“金闾的储君,一直是以有能者居之。当今的太女,是前帝夫嘉颐贵君之女,十岁时被立为太女。谁知未有两年,嘉颐贵君即暴病身亡。丧期之后,育有一女一子的朱家大公子便被册封为帝夫。后来朱帝夫荣宠日盛,其所育的二皇女与太女只有两岁之差,且朱家在外命人扬言造势,称其文采过人,智勇双全,胆识韬略,杰冠群英。一时风头无二,将太女的风采压得很彻底。朝中渐有废储立新之说。所以太女与朱家势成水火。就在一年前,我与冠卿离开帝京之后,太女身边的人为她网罗了一名位太傅。这人可是为太女出了不少的主意。”霍三娘说到这儿自己也忍不住一笑。
“先是为女帝进献了不少年轻貌美的男子,在后宫之中一下子抢了朱帝夫不少的风头,其中更有一双双胞兄弟,精通椒房之术,听闻女帝对其二人爱若珍宝,每日下朝之后更是寸步不离,夜夜侍寝。即便有的时候,女帝去朱帝夫那坐一会儿,这边便有头疼脑热的,吓得女帝急急赶回,片刻也不敢耽误。”
乔羽暗笑,这招够阴的。未想到女帝竟是偏爱汉堡型的。
“后来,太子这边的人,又当着女帝的面,出了二皇女几次难堪,让女帝对其好感大减。而更狠地一招在后面,两个月之前,那双胞兄弟的弟弟居然暴病身亡,那病情竟与嘉颐贵君的一模一样,那兄长也病了,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结果太医回报,说是并非暴病,而是中毒。那兄长醒后,只是啼哭,要女帝为其报仇,其他片言不吐。”
乔羽吐舌,太子的这位老师可真是狠啊。
“所以,朱帝夫的宫前,一时门可罗雀。而你这把火,可正乘了太女的心了。”
“哼哼,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这可不是我难为她。”乔羽盯着霍三娘,笑,“姐姐,这其余的事可就拜托你了。”
霍三娘点头,“太女府上的门路我熟,这把火,太女正求之不得呢。只怕稍微吹一吹,朱家也得焦头烂额。我这就去。”
三娘站起来,没了刚进来时的焦虑神色,又是那个八面玲珑的霍管事了。
“且慢,”乔羽忽然想到点什么,“姐姐,点到为止,否则那位太傅要是拿此事设个连环套,我们可就骑虎难下了。”
三娘一笑而去。
乔羽坐在那发了好一阵子的呆,一时只觉得胸中千头万绪,这场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到底谁得了甜头,一时还难说得准。不过,她既然准备搅浑这池水,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好在当年央视的正剧大戏拍得都不错,课前辅导充足啊,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托梦给编剧,好好表扬一番,哈哈。。。
乌龟怕铁锤,who怕who啊。。。
帝京风雨多秋意〔3〕
“小姐,小姐。。。”冠卿轻轻地摇着还赖在怀里的乔羽,“已经到宫门了,需要换内庭的轿子了,我已经不能陪你进去了,只能在这儿等你。”
“呜。”乔羽无奈得强睁眼,“唉,是谁说当官的可以花天酒地,夜夜到天明。三更便得起床赶早朝,还得坐马车颠到这。。。”她一遍嘴里小声地嘀咕,一遍眯着眼摸索着爬下马车。
“小姐。”冠卿喊住她。
乔羽回首,见他单腿跪在车门边,手掌着八角宫灯,俯身看着她,暖黄的灯光将他的双眸映得深邃无底。让她这偌大黑暗而阴冷的皇城里,从心底升起一阵暖意。
乔羽往回走了两步,在马车边站定,微笑着跳起勾下冠卿的脖子,抵着他的额头,看着他的的眼睛,低声说,“放心。”
拍拍他的肩,随着宫中的女侍进了一个偏门,里面早停了一门小轿。
轿妇打了帘子,乔羽一笑,低头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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