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苦笑一声，唐少磊终于站起身，为唐百柏扶了扶身后的靠枕，神情坚定地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决定：“没关系，你不想说就算了。爸，今天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定，我要阻止这个开发案子进行下去。”
“阻止这个项目？”唐百柏大吃一惊，探究地看向唐少磊。
唐少磊郑重点头，语气却很轻：“我不希望我们追求利益的方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所以……”
他没有说完，唐百柏却知道他是认真的，说话算话。
这个儿子变了，而促使他改变的原因，应该只有一个。
“你去过观浪村？”问题冲口而出，唐百柏觉得一颗心又重新开始跳动，而等待答案的那两秒钟竟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而唐少磊果然如他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
“那他们……”险些就将那个压在心底的名字唤出口，唐百柏也意识到自己的激动，尽量克制住情绪，“我是说那些村民们对开发一事怎么看？”
疑团更大，唐少磊依旧保持着汇报公事的语调：“大部分村民都已经接受了动迁款，搬去了我们在镇上新建设的观浪小区。可是游艇俱乐部和度假村之间最关键的一块区域……有一户人家却坚决不肯搬。”
“观浪渔村……”不等唐少磊点名，唐百柏就一脸肯定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唐少磊微微挑眉，诧异地看着唐父：“您怎么知道？”
“钟天佑那个老家伙的脾气我最清楚了，”亲切地叫出钟父的名字，唐百柏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他一定是抵死都不肯离开那里的。”
短短一句话，却蕴含了太多的情感。
唐少磊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爸，你认识钟家的人？”
唐百柏轻轻颔首，大方承认：“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那里生活过几年。”
“所以你才反对这个开发案对不对？”自以为找到了父亲奇怪态度的根由，唐少磊自动为唐百柏补完了那些不曾说出口的原因，“你是在意那边那些故友，所以你……”
唐百柏却打断了他的话：“他们……过得都好么？我是说钟天佑那个老家伙……”
可惜事实恰恰相反。唐少磊叹了口气，跟唐百柏说了实话：“他们家始终不肯妥协。观浪渔村现在生意很惨淡，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唐百柏心中一紧，急忙追问：“那人呢？钟天佑……还有……还有他太太……”
“伯父伯母都还好啦。”在唐少磊看来，钟家夫妻的生活远比他的父母幸福，说出来也能让父亲安心，“他们有一对儿女，虽然家里生意不好，可是每天他们还是有说有笑，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都能感受到他们家的温暖。”
不知何时，唐百柏的眼睛竟然都湿润了。唐少磊一抬眼，不禁怔住：“爸，你……”
“我没事，”止住要去叫陈叔过来的唐少磊，唐百柏连连摇头，“人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多愁善感。这样温馨幸福的日子我听着竟然是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这一点上，唐少磊确实跟父亲想法一致，赞同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开口，想来，是今晚想跟唐百柏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唐百柏几次想叫陈叔来送儿子回去休息，又几次都舍不得。七年多了，他们父子之间连说话的时候都少得可怜。
犹豫半晌，唐百柏还是试着说出了在心底藏了这么多年的话：“少磊，爸爸知道，其实你的心里一直都在怪我当年没有与你站在一边，支持少茵和那个男人的爱情……”
哪知还没说完，就被唐少磊大声打断：“都是过去的事了！”
唐少磊越激动，就越说明这件事在他心里根本没有过去，恐怕早已成为他心头难以愈合的伤疤。
唐百柏何尝不思念出走多年的女儿？儿子怪他，也没有错。
垂下头，唐百柏拿起床边摆放的全家福，小心翼翼地用手抚摸着照片上笑得烂漫的少茵，终是长叹一声：“你们兄妹，从这个家中得到的温暖实在是太少了……”
一晃八年了，不知道少茵现在过得好不好……
父子二人俱都沉默下来，直到唐少磊离开，都没有人再说一个字。
再怀念观浪渔村里无忧无虑的日子，唐少磊身为鼎亨财团继承人也必须承担他应尽的义务。
第二天一早，唐少磊醒来足有一分钟，才无奈接受了自己已经回到A市的公寓的现实。干净利落地从衣帽间内挑选出西装衬衣，唐少磊随手按开了电话录音，冯世良平板的声音立即在卧室内回荡。
“早八点，DH MALL例行巡视；九点钟，法国分公司的越洋视频会议；十点钟，中层管理人员的工作汇报；下午两点，DH度假村策划小组会议……”
手指一滑，唐少磊按下了暂停键，静静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半晌，才又如提线木偶一般动了起来，按照助理提供的行程表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第一站自然就是DH Mall。按照惯例，唐少磊应该带着各级经理进行例行巡视。
难得见到这位集团内部传说中的高富帅，迎宾小姐们远远地瞄见唐少磊向自己这边走来，急忙兴奋地站好。
唐少磊早已习以为常，本想像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地带着经理们路过迎宾小姐的队伍，突然想起对谁都是和气微笑的钟家人，不由也微微勾起了唇角，立即让一众迎宾小姐激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少磊暗暗撇嘴，却突然看到钟可可正站在她们之中。
猛地停住脚步看向钟可可，唐少磊紧张地别开了眼不敢与她对视：“你怎么……”
心一横，唐少磊再次回头看向钟可可，发现这一切竟然只是错觉，站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因为被总裁问话而兴奋的迎宾小姐。
“没什么，我是想提醒你，你衬衣的袖口有个扣子掉了。”明白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唐少磊脸色淡了下来，冷冷说道，意图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迎宾小姐赶忙低头看，果然袖口掉了个扣子，一脸惊慌地鞠躬：“对不起，总裁，是我不好，请您……”
“没关系，不过不要有下次了。”打断了她的话，唐少磊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人看起来是雷厉风行，但只有自己明白这不过是落荒而逃。
无论是唐少磊带着的经理们，还是那些迎宾小姐都有些怔愣，因为过去的唐少磊严谨苛刻，根本不会给别人第二次机会。
“总裁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嗳！”一个胆子大些的姑娘小声嘀咕，其他的迎宾小姐赶忙推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免得被总裁听到，又是一场风波。
其实这次她们真的多虑了，唐少磊此时脑中满是刚刚看到钟可可的场景，心有余悸，正忙着努力集中精神，根本无暇理会这些琐事。
在旁陪伴的冯世良虽然也觉得唐少磊从观浪村回来后就变了，却没发现他刚才的异样，依旧一板一眼地汇报工作：“这一季这条街的主题是奢华盛夏……”
唐少磊顺着冯世良的话看向奢侈品商店的橱窗，结果橱窗里的模特假人竟然变成了钟可可的模样。
又是猛然顿住身形，唐少磊静静地看着橱窗里的钟可可。夏季新款亮丽的公主裙出人意料地适合钟可可，打扮出众的她就那样站在橱窗里对着唐少磊挤眉弄眼，仿佛他们还在观浪渔村，相依相伴。
终于觉察到唐少磊的反常，冯世良不得不出声打断唐少磊的沉思：“总裁，你没事吧？”
唐少磊一惊，急忙揉揉眼睛，模特假人就恢复了常态。
见唐少磊恢复了常态，冯世良也就不再多说，沉默地跟在唐少磊身后继续巡视，直到这一阶段的工作结束，电梯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才忖度着开口：“总裁，从观浪村回来以后，您的精神状态好像一直都不太好。”
“如果一个男人经常把别人看错成他认识的一个女人，那代表什么？”唐少磊无意与冯世良探讨什么精神状态，他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冯世良完全没有想到唐少磊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顿了下才答道：“我不知道您说的这个男人跟这个女人是怎样一种关系，但是如果经常把别人看成是那个人的话，至少说明这个男人非常地思念那个女人。”
好像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一般，唐少磊轻轻咳嗽一下以掩饰自己的局促，语调急切地反驳：“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休息得不够，所以有些神经衰弱，睡一觉就好了。”
冯世良一怔，飞快地扫了一眼唐少磊略有些尴尬的表情，突然明白了所谓的一个男人是谁，心中大乐，又怕惹怒了唐少磊，只能淡淡地打趣：“但愿如此。”
唐少磊也听了出来，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此时二人已经到达行政层面，电梯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四个行政女秘书一同站在电梯外笑脸盈盈地迎接唐少磊。
不想跟冯世良在人前说这些私人问题，唐少磊把那些反驳的话都咽了回去，扭头准备往外走，结果一抬头却看到四个钟可可站在自己眼前。
唐少磊吓得本能地往后一退，一脚踩在冯世良的脚上，痛得他连连倒抽冷气，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唐少磊也讪讪的，拍了拍冯世良的肩膀以示安慰，就逃一般大步迈进了总裁办公室，其速度连竞走运动员也不遑多让。
冯世良无奈，脚上的疼痛一轻就挥手让四个不知所措的秘书回到她们的岗位上去，自己则追到了总裁办公室，毕竟今天还有一堆积攒的事务需要唐少磊处理。
“总裁，没什么事的话，我去准备一会儿视频会议的东西。”
视频会议之后，就是与负责游艇俱乐部策划的广告公司的小组会议。
“等等……”对今日的安排记忆犹新，唐少磊急忙叫住冯世良，“下午跟分享广告公司的策划会我就不去参加了。”
以唐少磊的身份，鼎亨集团的实力，一个小小的广告公司，并不值得鼎亨CEO亲自压阵。实际上，如果不是唐母的强烈要求，唐少磊根本不会直接介入这个项目。
在冯世良看来，唐少磊置身事外才是正常的做法，因此干脆利落地点头表示明白，就要开门离开。
唐少磊看冯世良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