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弃帝位,不再是亡魂族的黑暗君主。
宝石般的血滴,迅速蒸腾干涸。指尖上的创伤,也随即愈合。独孤明雪白的面容,露出一抹莲花般粲然的微笑。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宛如天际流星,静静划过。
“诸位,金蝉独孤家,不会再是你们的顾忌,做你们要做的事吧。”
然后,没有看任何人一眼,他修长、挺拔、俊美的身形,穿过被震撼到呆若木鸡的人群,从容步出会堂。
独孤明走在会堂外,那条青草茵茵,鲜花缤纷的小路上,四周皆是宁静肃穆,死者安息的坟茔,以及高大如盖,幽暗峻冷的杉树林。
他俊颜雪白,神情静漠,对身边优美静谧的景色,无动于衷。
仿佛行走在梦境之中。
直到一片树叶,无声的,轻轻坠落在他脚下,他才恍如被打扰,微微扬起浓黑秀颀的眉毛,低声道。
“什么事?”
“我很失望啊!”前方的树后,戈琳琅落拓的身影走出来,“没想到独孤太子,是这么轻易就认输的人。”
他两道明亮,像是可以把人穿透的目光,罩在独孤明的脸上,想把他琢磨清楚。
老实说,没有看到血流遍地的厮杀,让他出乎意料。
难道真如传言,在不该醒来的时候,却甦醒的金蝉太子,力量已经大大被削弱,而且每多一次战斗,他的真元就会耗损一次。
所以,独孤明宁肯选择被屈辱的废黜,也不再战斗。
和任何一个卑微的生命一样,哪怕是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
“戈家的男巫,如果不想下半生成为看不见的废物,请别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这时,独孤明安静的声音响起,“还有,我不想听你道歉,骁肃。”
独孤明的话音一落,林荫的深处,一个老者消瘦劲朗的身影出现。
满头银发的他,神情中透着一股难言的萧索。
低沉,嘎哑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局。”
“那么,你希望我杀死所有人?”独孤明没有去看骁肃,苍白如雪的脸,寂静而漠然,“如果你已经有了死的觉悟,骁肃,我会帮你了断。”
骁肃一怔,没有回答。
“就算已经活了这么久,还是想要继续活下去,不是吗?”独孤明轻声一笑,“誓死维护血之戒律的枢密府,在马上就要和他开战的前夕,能预先除掉我这个隐患,应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殿下……”骁肃的目光,微微一暗,“枢密府的决定,也是迫于无奈,谁叫你和那个人……你们都是——姓独孤的纯血一脉……”
“果然还是无法相信我。”独孤明点点头,“身上流着金蝉的血,未必是一件好事。”
“殿下……”
骁肃黯然无语。
他辅佐随独孤明,已经很久。
但他仍然猜不透他。
金蝉血脉的独孤家僵尸,就是这种奇特的怪物。
强大,冰冷,无情。
比高山之颠,时隐时现的雾霾,更令人难以把握。
无论是被封印的僵尸王独孤无缺,还是独孤明或者独孤灭,以及那个正在蓄意发动僵尸界新战争的他,就如人体内寄存的恶性肿瘤,自始至终,都是令僵尸们惴惴不安的恐怖存在。
如果……
骁肃打了个寒噤,为自己在独孤明面前,竟然有了那个“如果”的妄想,而震惊。这是可怕的僭越,是对血之戒律的不敬。
血之戒律。
他们这些不如独孤家强大的僵尸,不正是以血之戒律为借口,将独孤明赶下了王座吗!
骁肃深遽的眸中,一霎间,涌现道冰冷的虐刺。
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他最清楚,血之戒律存在的真正意义。
“直说吧,骁肃。”独孤明的眸中,突然射出两道冰冷犀利的目光,“从戈琳琅为你做的那只僵尸影子,出现在医院时,我就知道你的目的!”
琳琅怔了怔,出现在医院里,骁肃的僵尸影子,的确是他的手笔。
聪明如独孤明,果然轻易就看破这一点。
“殿下既然知道骁肃的心思,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个女孩!”骁肃也不再绕圈子,抬起双目,锐利的目光逼视着独孤明,“你明明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谁。”
“她不是。”独孤明断然否决,“我曾经以为她是,但她不是她,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的脸,和她一模一样。”骁肃幽幽叹了口气,“殿下,当你为那张脸再次迷惑的时候,你的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世界上绝不会有这种巧合,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被僵尸咬过以后,还能安然无恙!”
独孤明的眸光,微微一敛,变得深遽而阴暗,充满危险。
他眯起眼睛,盯着骁肃,沉声道。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那女人是从地狱爬回来复仇的厉鬼,她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金蝉家,也不会放过亡魂族。”骁肃带着刻骨寂冷的声音,阴森森响起,“殿下,请跟我来,有一个人,你应该见见。”
第三十二夜 ①篇 巫女致以问候
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
昏暗中,随着银链叩击的叮当脆响,一个身影,蹒跚走出。那是一个脸部焦黑腐烂,根本无法辨出任何形状的男人。
他下巴上的黑洞,蠕蠕而动,如果不是有声音发出,谁都不会料到,那是嘴。
带着疯狂的吃吃哑笑,令人浑身寒毛直竖。
“太子殿下,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是你把我,变成这副鬼样子呢!”
“玳圣,这样子很适合你。”
独孤明静静注视着,那个双目中闪动着仇恨光芒的黑影。
原来摄政王骁肃,带他来见玳圣。
这里是亡魂族闻名遐迩的地下狱城——殁谷,被囚禁在这里的僵尸,就和被重新埋入坟墓,没有什么区别。
一直都是枢密府头等心腹敌人的玳圣,自然会受到这种隆重的款待。
殁谷兴建于三百年前,那时,独孤明尚在沉睡。
环顾殁谷壁垒森严的哨卡,和高端完善的电子警备系统,独孤明的心头,不禁涌上一丝小小的慨叹:五百年。
也许,他真是睡太久了。
彭轰!一声巨响,使独孤明抛锚的心神,又重回眼前。
想要扑到栅门边的玳圣,被一道强烈的高伏电流,击了回去,溃散如一团泥。
只是这团泥,很快就重新动起来。
再次成为一个人形。
一边蛆虫般爬动,喉咙里一边发出撕裂变调的咆哮。
“血!独孤明,我要你的血——你的血!”
“玳圣,现在殿下就在这里,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站在独孤明身后的摄政王骁肃,凝视着栅门后,曾经让他处境十分艰难的玳圣,不禁默默作想:假如不是独孤明醒来消灭掉赤丹家。也许,此刻被关在这道栅门后,等着慢慢发臭长毛的,是他。
这愈发的证实,能一举歼灭赤丹家的独孤明,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男人。
此刻,这个可怕的男人就安静的站在那儿,外表只是一个无暇的美少年。但是,他就像永远也看不透的海。
谁也不会猜到,下一次可以摧毁一切的风暴,会在什么时候。
栅门,突然自动打开。
正当监视的守备们惊慌失措,以为是安全设置出了什么故障之际,独孤明修长的身影,已经走进了玳圣所在的牢房。
摄政王骁肃示意那些匆忙赶来的警卫稍安勿躁。
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对于可以用念力将自己唯一的克星——万年陨铁都化成碎片的金蝉太子独孤明来说,殁谷再先进的电子系统,也不过是可以用来满足一下好奇心,试试手的玩具。
“玳圣,一直想要对我说什么呢?”独孤明蹲下身,注视着形容扭曲的玳圣,弯唇微微一笑,“抱歉,我好像从没有认真的听过你说话。”
他回想了一下,果然不论是在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他都没有认真的听过玳圣说话。
察觉到玳圣的野心,并不是他一直疏远玳圣的真正原因。
其实,他并不在乎,别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能让他真正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很少。
他杀过的人,犯下的罪,多到他连去想一想的空闲都没有。
他也受过很多伤,流过很多血,但一次次死亡也能甦醒的身体,使他早已经分辨不出,疼痛和麻木,有什么区别。
好事坏事,他都做。但每一件事,都是他身为亡魂族的金蝉太子,身为黑暗君主而做。
天降使命,责无旁贷。
唯有在对玳圣这件事上,他知道,他过火了。
玳圣固然违背血之戒律,但独孤明很清楚,自己并不在乎。如果真的在乎,数百年前的自己,比玳圣犯下的罪恶更该死一千次,一万次。
真正惹怒他的,是玳圣对宋宝芙下杀手。
甦醒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他还会在这个茫茫世界,再次遇到那个在五百年前,闯入他军帐中的少女。
那个迷糊又莽撞,连状况都搞不清,连他们弟兄两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知道,就一头闯入他们生活的少女。
那个会为了他的弟弟流泪,为了他们兄弟,连自己短暂脆弱的性命,都搭上的热情小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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