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想到,若是自己当真被人扼伤了脖颈,自然该当有红痕才是!
于是他让元亮、金六等人察看自己的脖子,只说呼吸困难,咽喉有些不舒服。岂知众人看后,个个说道并无丝毫异状。
江浪长长吁了口气,心情一宽,终于确定原来自己是“做了一场恶梦”。
此后段振飞按照江浪的提议,多走陆路,少走水路。
须知镖队人马行经之地,多为太湖之滨。江南之地多水道,大大小小不知名的河流溪涧随处可见,康庄大道反而殊不多有。
翌日到了无锡境内,离苏州已只不到两日脚程。
一众镖师、趟子手、脚夫走在官道之上,人人兴高采烈,想起半个月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交完镖之后,依照邓总镖头平素的慷慨大方,弟兄们均可分到一份丰厚的花红谢礼。
江浪策马跟在后面,听元亮和钟元鸣二人并骑闲聊,说道只要再行两三个时辰,便到无锡城了。那无锡又名金匮,梁溪,锡城,是一座大城,春秋时便已出名,向来便是个好去处。
元亮道:“今儿晚上大伙儿自然在无锡城歇脚,这般大城市,喝酒赌博的地方也必不少。”钟元鸣向在镖队后面的段振飞一努嘴,微笑道:“你小子想得挺美。你倒是猜一猜,段副镖头会不会答应让你到无锡城中赌钱喝酒?”
元亮搔了搔头,苦笑道:“这位段副镖头比邓总镖头还要严厉。这半个月来,只准吃大鱼大肉,不准灌黄汤,赌博就更谈不上啦!”钟元鸣微笑道:“你小子也别沉不住气。等过两天到虎丘交完了镖银,由得你饱灌黄汤,畅赌通宵,那时候料来也没人管你。”
朱义方这时纵骑来到二人身旁,听了这话,笑道:“虽然段副镖头不准大伙儿出去赌博吃酒,但是江浪兄弟外出找她的‘美貌老婆’,还是允许的。元兄弟,你若是想要出去,不妨跟段镖头说是帮着江兄弟一齐找媳妇儿,多半他老人家便会点头答应。哈哈!”
元亮嘻嘻一笑。钟元鸣回头望了江浪一眼,咳嗽了几下,不再言语。
朱义方这才留意到江浪正乘马跟在自己身后,自知失言,讪讪的望了他一眼,搔了搔头皮,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
第5章 剪径之贼(四)
第5章剪径之贼(四)
五、剪径之贼(四)
江浪听了朱元等人的对答,却不以为忤,寻思:“我很快便要离开镖局了。其实这次南下,我一路寻妻,常自外出,旁人却严守本份。说起来段副镖头确实对我格外关照!”转脸望了望长长的镖队一眼,又想:“当初总镖头让我最后再护一次镖,其实也不无关照之意。唉,这样对元大哥、朱大哥他们,确实不太公平。”
众人原以为快到无锡,前面定是坦途大道,岂知江南乡间阡陌纵磺,小路弯来绕去,一路行来,连个镇子也见不着。直到过午,才在路旁一家小饭铺打尖。
元亮照例飞快地绕着饭铺转了一圈,察看周遭形势。这家小饭铺独家孤店,后面是一条小溪,附近是一大片黑压压的森林,并无邻家。
段振飞听了元亮的话,微一点头,接过朱义方递过来的毛巾抹了一把脸,对朱义方和江浪等镖师道:“这一带山高皇帝远,人烟稀少,多有强人出没,大家要加倍小心。只要过了前面的树林,到得无锡城中,以后便都是通衢大道了。”
镖局四十来人围坐了六张板桌,顿时将小饭铺挤满了。
饭菜送上,江浪和元亮照例用银针一碟碟、一碗碗的逐一试了,待到确定没有下毒,这才动筷。
众人正吃间,忽听得前面官道上传来一阵车轮马蹄声,在店前停车下马,三个人走进店来。当先二人是两名中年汉子,各自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后面跟着一个驼子,约莫五十来岁,手提马鞭,似乎是个车夫。
掌柜的迎上三人,打了一躬,陪笑道:“三位客官,当真不巧得紧,小店桌子已被镖局的达官爷儿们坐满了。三位若想打尖,须耐心稍等一会儿。”
左首一名额角带有长长刀疤的汉子大喇喇的点一点头,道:“也不要等啦。掌柜的,给切三斤牛肉,装三碗白饭,打三角酒,我们就蹲在车上吃喝。他奶奶的,赶路要紧,能塞饱肚子就成!”
右首矮小汉子却摇了摇头,皱眉道:“老八,正经事要紧,酒就不要喝啦。有肉有饭就成!”刀疤大汉似乎对矮小汉子颇为忌惮,忙笑道:“也好,也好。二哥,就依你的,不要酒啦!”
那驼背车夫跟在二人后面,始终默不作声。
不久掌柜的送上了白饭和牛肉,三人果然蹲在马车旁吃了。
自始至终,这三人目光没有向镖局一行人瞟上一眼。
江浪一面吃饭,一面回头打量着马车旁的三人,一瞥眼间,却见段振飞也在向那三人斜目偷睨,神色凝重,问道:“段副镖头,怎么啦?”
段振飞皱眉不语,摇了摇头,过了片刻,低声道:“江兄弟,待会儿吃完了饭,我让大家原地歇息半个时辰。辛苦你到前面探探路,察看动静,记得作好标记!”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流星,道:“若遇危难,莫忘了发射这个信号。”
江浪已知段振飞对这三人起了疑心,接过流星,站起身来,道:“我吃饱啦,到马厩去瞧瞧骡马。”转身离去。
少顷众人吃罢了饭,段副镖头下令稍作休憩,并不起行。
这时江浪已腰挎佩刀,到后院的马厩牵过坐骑,悄悄地从后门绕至前面大道。回头一张,见那三人已坐在店堂中自顾自埋头吃饭,看镖局众人时,只见段振飞带着三位镖头、十个趟子手和二十多名脚夫守在镖车之旁,严行戒备,自也不会出乱子。于是纵身上马,取道往南驰去。
奔行了一阵,前面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森林,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并无岔道。按照惯例,无岔道便无须做太多的标记。江浪谨记着邓通达、段振飞等年长资深的镖头们所教的江湖经验,不住的挥刀在沿途树后枯叶处、草丛中击削劈刺,以防有盗匪潜伏其间。
只要有可能埋伏敌人的地方,江浪都严加检视,用力拍打,待得确定并无不妥,这才取出一把尖长柄短背厚刃薄的解腕刀,在较大树身上留下一个“龙”字记号,箭头指向前方。
如此牵马缓行,向南迤逦走了二三里,沿途并无异状,只是密林中道路曲曲折折,这番先行勘察后做标记,其实颇费工夫。抬头望着天上渐渐西去的日头,心道:“段副镖头也该下令镖队出发了吧?这片树林怎地这么大,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走出去。”
又行了一阵,忽听得前面响起几下幽幽的胡琴声,随风飘送而来,凄楚悲苦,似是叹息,又似哭泣,幽林之中听来,令人没来由的顿生心酸气沮之意。
江浪心下纳罕,一跃上马,循声奔到近处,按辔徐行,却见前面道路正中盘膝而坐着一名宽袍大袖的青袍老者,瘦骨棱棱,双目微眯,正自拉着一具胡琴。
江浪在马背之上侧耳细细听来,那琴声宛如巫峡猿啼,鲢人夜泣,蠕妇盼子,孟姜哭夫。只听得片刻,触动心事,心下愈益郁郁,想起妻子如今茫然不知所在,眼泪夺眶而出,蓦地里再也抑制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那青袍老者一曲拉完,收起胡琴,向江浪瞥了一眼,脸现愠色,摇头道:“败兴,大大的败兴!老夫的这首‘雨霖铃’曲子一向清丽脱俗,不染片尘,却被你这臭小子的马蹄声和鬼哭声搅得一塌糊涂。小子,你这时候跑来干什么,想送死么,还不快快滚回去!”
江浪止住哭声,伸袖抹泪,翻身下马,唱个肥喏,说道:“老先生,实在对不起,小人适才听得老先生胡琴之声,自伤身世,一时情不自禁,这才哭出声来。打扰老先生抚琴雅兴,实在该死。老先生恕罪则个。”
青袍老者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恕罪个屁!你一个大男人,即便你老婆跟别人跑了,也不必哭得这般伤心吧?哼,还不快滚开,莫再耽误老夫拉琴独乐。”
第5章 剪径之贼(五)
第5章剪径之贼(五)
五、剪径之贼(五)
江浪一阵愕然,心想你怎么知道我妻子离开了我,转念又想,或许是此人只是无意间信口开河。细细打量那老者,却见他须发皓然,老态龙钟,连抱着胡琴的样子也显得不堪其重,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决计不似打家劫舍、拦路抢劫之辈,便又打了一躬,道:“老先生,借光,我要到前面去。”
青袍老者怒道:“你这小子好生无礼。老夫说了,要在此拉琴独乐,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滚开,滚开!”
江浪没料到这老者如此不近人情,心中微微有气,强自按捺,举目在林中东张西望,心道:“既然你不肯让路,我一人一骑绕过这几棵树过去却也不难。只是这条林间小路是往南去的唯一路径,少顷镖队经过,镖车笨重,可不能绕路,难不成从你身上辗过去不成?”
当下耐着性子将镖队一会儿从此路过之事说了,敦请那老者让路。
青袍老者发起了脾气,吹胡子瞪眼的道:“气死我也,气死我也!莫说是镖局子的达官,便是当今龙庭的那位大官家、皇帝老儿来了,老夫也决不让这个路!你这臭小子着实可恶,连老夫想好生拉个胡琴,也让人不得安静。”
江浪见那老者如此固执,很感头痛,却又不愿对一位老人家硬来,苦口婆心解释了一阵,摇头叹道:“只怕待会儿我们镖局子的大队人马一到,段副镖头必定会派人把你架到一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