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杜鳞想起方才他是趴在江无畔的后背上……
「江无畔你……」杜鳞将跌坐在地上的江无畔扳过身来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方才脑袋混乱一团都没有注意到,江无畔身上原本破烂的白衣更加破烂了一些,而撩开长发所裸露出来的后背上则是一片血肉模糊,他衣服上的血迹就是这么来的。
而看那些伤口,怎么看怎么像是撞伤、擦伤……
明明背着他逃亡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伤口,难道是……
杜鳞想起了自己没有缺胳膊断腿,连个大的划伤都没有。
鼻了顿时酸了起来,为什么,这人为什么会这样做,会对他这么好?
胸口好像伸进去一只手,不停地乱搅着,还一把抓住他的心脏,死命攥动,痛得他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快点……临剑庄……」江无畔可没时间供他在这里唏嘘感动,「顺着这条走道向前走……有机关……」
杜鳞吸了口气,闷闷的应了声,这时候也顾不得全身剧痛,因为江无畔比他更痛,一想到自己方才就这样压在这人的背上,这人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上,杜鳞就觉得一阵呼吸不畅。
他走上前,将江无畔背在背上,脚步艰难的向前挪动。
走道既黑又长,杜鳞一手拖住江无畔的身体,一手摸索着向前探索。
他能清楚感觉到身后人的体温是那么的冷,冷到让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地步。
江无畔的体温其实一直很高,反而是他的体温总是很低,每次都是他从江无畔身上抢夺体温,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江无畔会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他一步一步艰辛的往前挪动着,背上的人越来越重,压的他双膝发软,几乎喘不过气了。
他咬着牙,努力向前一步一挨地走着,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更向前一点,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这么用心过。
感觉到背上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真怕背上的人就这样昏睡过去,谁知道昏睡过去会不会就这样醒不过来,他慌忙道:「江大剑客,说些什么吧?说些什么……」就连杜鳞自己都听出自己声音的颤抖,以及鼻间的那一丝泣音。
「唔……」肩膀上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江大剑客,你……我都认识你这么久了,好吧,大半年的时候也确实不短,可是我对你还是不太了解……你喜欢吃什么?」
「……嗯……都可以……」
「那、那喜欢做什么?」
「……练剑……」
「除了练剑呢?」
「……悟剑……」
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杜鳞还是觉得一阵郁闷,但是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江无畔的意识开始有些昏沉了,杜鳞强撑着和他说话,就是怕江无畔就这样昏过去,随后就这样死掉。
一想到江无畔会这样死在他背上,杜鳞就一阵手脚发冷。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虽然他只是个写淫书的书生,但常在江湖走,哪能不湿鞋?他也从来不会害怕过,毕竟死人不如活人可怕,但是在这一刻,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江无畔,你不能死,不能死……」
你现在死了,绝对会让我愧疚一辈子,一辈子想着你,这就如你的意了对不对?
我才不会让你如意!你休想用愧疚感束缚我一辈子,我还要写淫书,还要勾搭无数的美人儿陪我翻云覆雨,你教会了我男人之间的快乐,之后我还要去找个美男子接着陪我玩,当然美女才是我的主菜,我的日子要过的多姿多彩,所以、所以,江无畔你绝对绝对不能死!
一路碎碎念给自己加油打气,当走到走道尽头时,杜鳞差点直接滚到地上。
「江大剑客……江无畔!江无畔!」杜鳞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随后轻轻拍打江无畔的脸,让那人多少清醒一点。
「呜……」江无畔发出一声呻吟,勉强睁开眼望着他。
「到了,江无畔!已经到了!」杜鳞摇晃着他,让他不至于这么昏厥过去,「机关在哪里?只要启动了就能把那些杀手们甩出临剑庄,你就得救了!只要回到临剑庄,就有大夫,就有伤药!」
手指接触下的皮肤冷的惊人,杜鳞感觉到心口一阵抽搐,他能感觉到江无畔的气力在一丝一丝的被抽离,这个人眼看就要坚持不了多久了。
「机关……你扶我过去……」江无畔喃喃说道,杜鳞慌忙将他扶到指的那地方,江无畔深吸了一口气,指着一处,道:「踢下去!」
杜鳞应了一声,顺着他指的地方恶狠狠的用尽全力一踢,踢的地方立刻非常配合的应脚向下陷落,随后就是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哇啊……啊!」地面开始摇晃起来,杜鳞被震的左右摇晃,再也站不稳的和江无畔一起跌落在地上。
石块开始往下落,杜鳞拉着江无畔躲在小角落里,等着这阵山摇地动摇完。
江无畔垂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很重,非常重,重的杜鳞感觉到肩膀都快要被压脱臼了。
「……这下子……临剑庄内的那些杀手……都活不了了……」江无畔半垂着眼帘。气若游丝道:「挽秋他……肯定先将江三他们放出来……那些人手配合上机关……应该不成问题……」
「江无畔。」到这时候,杜鳞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什么也不应该说,他只能感觉到江无畔的气息越业越微弱,他伸手拉起江无畔的手腕,感觉到那里冰一样的冷。
「……杜鳞……」江无畔急速喘息了两声,「其实……藏宝图残片……我知道在哪里……」
「你……」杜鳞心中猛的一颤,他想起了师叔派给他的任务,这时候再听江无畔说起来,只为接受了这个任务的自己觉得羞愧,对于这样一个在危机时刻、就算身受重伤也要保护自己的人而言,自己那样的行为那样的背叛,只要是个还有廉耻道德的人,就无法原谅。
就算他对感情再怎么顿感,再怎么冷情,此刻却也觉得想寻找地缝钻进去。
「就在……我随身长剑的……剑柄处……」
「别说了,别说……」
「……我开始还不知道:……后来看到绝杀如此做法……似乎是笃定我身上就有……残片……我们江家……庄主才能继承的宝剑……我检查了一下……发现了……」
江无畔咳嗽两声,吓的杜鳞急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江无畔听出他声音中的惶急,微微抬头,冲他笑道:「你……将残片拿去……这样你的师门……也会保护你……」
他脸上泥沙血迹被水洗去,脸色虽然苍白如纸,容色却更显清俊,这一笑宛如月下昙花,虚幻飘忽到让人呼吸停顿的地步。
杜鳞的呼吸确实停顿了。
不过不是被美色震撼的,而是被惊吓的。
「江无畔你……」你怎么知道?那天你听到了我和朱熙之间的对话?你……
「挽秋……知道下九流门……」
「丁挽秋他……」
「下九流门……对于藏宝图残片……志在必得……你的师兄师姐们……踪影不见,这是……绝佳时机……」
杜鳞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在天下淫贼大会里面压根没有见到蜜蜂、白雉和朱熙他们的身影,今天正是江无畔和蛇蝎夫人对战,丁挽秋率众与黑衣杀手周旋的日子,蜜蜂他们肯定是奉师叔的命令,趁机浑水摸鱼,对临剑庄大肆搜查,以求得到这块藏宝图残片。
而留他在江无畔的身边,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什么纰漏。
却没想看这藏宝图残片居然就在江无畔身上,居然藏在那把随身不离的宝剑之内。
江无畔此刻说出这段话,显然是对他们的居心了如指掌,这人虽然行事直接霸道,却不是个莽撞的,心思也很细腻,只要抓住了点线头,就能呼啦啦扯出一堆后面的一大堆。
杜鳞侧抱着他的手指在颤抖,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是被戳穿阴谋的恼羞成怒,还是被当作傻瓜耍弄的愤恨,抑或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人还能想到自己的感动?
杜鳞分辨不出来。
他只能紧紧抱住江无畔越来越冷的身子,不知道是自己在颤抖,还是江无畔在颤抖。
「你只是……记名弟子……有了这个……下九流门不会亏待你……你……」
江无畔缓缓闭上双眼,嘴角还含着那一抹笑容,既甜蜜却也哀愁得让人想要哭泣……
「江无畔、江无畔!」
杜鳞感觉到怀中的异样,慌忙将怀中的往外一推,抓住对方肩膀猛的摇晃起来。
「江无畔,你不能死!喂,太夸张了吧?这么点小伤就挂掉,你还是不是男子汉?亏你还是江湖上有数的大侠,这样就挂了,实在是……这不是该人笑掉大牙吗?江无畔……江无畔……」
不知不觉,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连这么近距离的江无畔的脸都看不清楚,杜鳞感觉到脸上一阵凉意,他知道自己哭了,也知道自己的心很痛,痛的简直就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一样。
江无畔,真蠢,太愚蠢了!
居然这样子死掉,死得这么窝囊,死得这么不值得。
「喂!你不能就这么死,你还欠我一堆春宫图,我白白救你这么多次,我从来都没说过让你用命来还啊!你……你……」杜鳞将人一把抱在怀里,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冷,以及毫无气力的虚软,心中的悲痛让他再也无法忍耐的痛哭出声,「江无畔、江无畔……」我还没有对你说清楚,我还没对你说,我……
心口好痛,痛的他几乎要昏厥过去,脑袋轰呜不已,全身发软,好难受、好难受……
「江无畔!」
忽然一声更加凄厉的女嗓猛地响起,尖利声响直刺双耳,杜鳞只觉得脑袋中嗡的一声大响,险些就此真的昏厥过去!
睁开眼睛一看,朦胧视线在看到来人时,顿时变得清晰无比。
杜鳞原本就身子发软,看到那人就更加软了。
「你你你你你……」伸出一根手指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