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龟年说:“那好吧,即然是角色,那我就扮演一次罪犯角色吧。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您是陶重农,我就必须是罪犯呢?”
陶莹说:“因为你是他心中的政敌,后来他又明白了还是情敌。”
公孙龟年吃惊而又大惑不解,但依然平静地反问道:“是政敌,还是情敌?陶莹同志,那不是更为对等的双方吗?”
陶莹说,“公孙龟年,你要明白,无论何敌,你都是一个失败者,是俘虏,因而也就是罪犯。喂,你还有完没完?”陶莹对公孙龟年的反驳,似乎有点儿生气,在不耐烦地回答一番之后,紧接着问,“公孙龟年,你是否认为宣素兰的婚姻是一个政治悲剧?”
公孙龟年答:“不知道。”
陶莹说:“请回答,是,或不。”
公孙龟年说:“那是绝对化的。你又不是在问我‘你清楚不清楚’,那样我可以回答是与不是。否则,怎么能回答是与不是?”
陶莹说,“姑妄算你正确。”然后就又接住问,“据说,你同我亲爱的舅舅宣石狗同志,曾经彻夜长谈;据说,你还想同我的姨妈宣素青女士谈一次话;我想,你与他们,肯定是要谈到我的父亲陶重农的。我问你,你认为陶重农能算一个好的国家公务员吗?”
公孙龟年回答说,“不知道。”但紧接着又说,“您父亲在我们工作队探索扶贫路子上,对我们的支持是非常令人鼓舞的。尤其是支持推广退农还草问题上,前些天,白东明队长刚刚见过他,他在我们的那份报告上做了一个非常好的批示,他很有远见。我们工作队都这么认为。我个人甚至认为,仅凭这个批示,那就是一个政治家的远见。”
陶莹禁不住笑笑,接住又问:“你听说过,黄原地区有个叫陶研会的机构吗?即全称陶重农升官之道研究会的机构?”
公孙龟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果断回答道:“是。”
陶重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又问:“你对此有何看法,或者说,根据你了解到的陶重农之仕途经历,你对陶重农其人看法如何?”
公孙龟年心想,她这哪里是代表父亲哟,她早把自己扮(拌)演的角色忘了,但是回答说:“我不清楚令尊大人陶重农同志,工作及职务升迁经历,但仅就目前他对扶贫工作的关心支持而论,能从‘以粮为纲’习惯性思维,转变为支持‘立草为业’,转变为支持关心自然生态建设,我刚才说了,这是很有远见的,其意义之深远,随着时间推移,我想,会愈来愈显示岀其重要性的。小陶莹,您能明白我说的这一点吗?”
陶莹说:“我再次提醒你,公孙龟年,请你不要称我小陶莹,我现在尚不需要你的亲昵,无论你是岀于长辈身份,还是别的什么身份。至于需要不需要你的亲昵,那得由我自己决定。你懂吧?你不要总以为我还是个小孩子,你不要总认为我只是一个现代嬉皮士,我要你应该清楚,作为一个大学新闻专业的女大学生,我最用心用力的主修课中,就有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邓小平理论和当代西方政治。下面,请你就你刚才所谓自然生态建设之重要性,进行较为详细阐述。”
公孙龟年说:“这不单纯是一个自然生态问题,也是一个社会生态、人文生态问题,甚至是一个政治生态问题。大学生,这讲起来太麻烦。请您读一读由你父亲批示过的,省委驻河阴县龟峁庄扶贫工作队的那份题为《关于请求批准河阴县龟峁庄退农还草设想试点的报告》好吗?如果您愿意,最好再读一读我们工作队作为附件附报告后面,给省里和您父亲的设想计划原文,那里,对这一问题的阐述,可能更为充分也更为大胆一些。”
“好吧,我一定仔细究读。”陶莹边点头边说,“作为陶重农先生女儿,我的提问,暂且打住。下面让我再转换一个角色。”
公孙龟年不想就此打住,急忙说:“唉,陶莹同志,我还是想问一句,我为什么竟然还是令尊大人的政敌呢?此话从何说起?”
陶莹不耐烦地但也直率地说:“公孙龟年,从你那部大著《天眼》开始,你就成了他的政敌,你知道吗?你称以冯其山先生为原型的那个县委书记为‘小国之君’,在黄原地区实际产生的效应是什么,你知道吗?实际效应是,谁都不认为冯其山是君王,而认为陶重农才是真正君王。我有陶重农先生一句评语,现在正式转赠给你,‘这个人也许是一个具有成熟政治意念的好作家,却是中国政治场上一个小儿科病患者’。好了好了,这个话题不说了,如果你真有你作品中那种政治胆量,我劝你,去面对面的,与陶重农先生交锋一次。记住我的话,公孙龟年先生,你敢吗?闲言少叙。”
接下来,陶莹变脸变色地说道:“下面,我称您公孙龟年叔叔,或者叫公孙龟年老师,好吗?”
公孙龟年也只好说:“可以可以。我不是说过吗?无论您称呼什么,我们对话,都是平等的。此处我再补充一点,不仅应该是平等的,还应该是民主的、信任的。小陶莹,下面您要以什么身份与我对话?”
陶莹说:“晚辈的,纯然一个当代青年的,当代女大学生的,无论与宣素兰还是陶重农,以及与黄原、河阴、老城和龟峁庄等社会关系,均毫无瓜葛的,一个纯然的当代青年、当代女大学生,或者当代青年女人。”
公孙龟年呵呵而笑,连连说“好的好的”。
陶莹问:“叔叔,您对陶重农这样人物娶一个小夫人如何看?”
尚在陶重农任常务副省长之前,公孙龟年就风闻,陶重农准备娶了一个年龄小他近二十岁的女硕士研究生为妻。但那只是一种风闻。自打白东明从省里回来,向他和宣石狗讲了去陶家见徐姗娜事,方才得到印证,这事是真的。公孙龟年向来不关心别人的此类新闻。如今听陶重农自己女儿这么一问,公孙龟年想,看来小姑娘是在对自己父亲这种续弦做社会调查哩。
公孙龟年说,“您说的小夫人大概是指年龄之小,而不是指如夫人、姨太太之类意思之小吧?”见陶莹点点头,公孙龟年接着说,“我同意这样一种观点,年龄不应该是爱情的楚河汉界。”
陶莹灿烂地笑了,说:“看来,你是赞同我有这么一个小后妈了。”
公孙龟年辨解说:“我只是赞同这样一种爱情观点。”
陶莹说:“哪儿有什么不同吗?”
公孙龟年说:“爱情和婚姻不是一个概念。”
陶莹紧逼住说:“那么,您是在质疑,陶重农和这位小夫人的婚姻是否爱情基础上的婚姻吗?或者换句话说,是否建立在非爱情基础上?”
公孙龟年急忙抗辨道:“您这个小家伙,我什么时候质疑了?”
陶莹被公孙龟年称自己为小家伙,嫣然一笑,说,“那好吧,没有质疑,就视为认同陶重农同志的这个婚姻,将是具有爱情基础的婚姻了。”接下来,陶莹说,“假如,老师,请您记住,我说的是假如。”见公孙龟年赞同地笑着点头,陶莹突然直视着公孙龟年问,“比如,有如我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爱上您,而您也爱她,您敢于去接受吗?”
公孙龟年在大大吃了一惊的同时,心中油然叹道,现在的女孩也真够大胆的,不过,仍然摇摇头,随即坚定地答道:“不敢﹗”
陶莹睁圆的杏眼中闪过一道飞速的光,急忙问:“为什么?”
公孙龟年平静地说:“爱情,不仅仅是性爱的,和两情相悦的,当然,正如您所说的,那也许很重要,但是依我看,更为重要有是,一种彼此欣赏和彼此认同基础上的情同意合、志同道合,它的主要内涵是一种责任,一种非权宜的责任,这种责任是相互的,是体现为两个个体生命融为一体之后,面对客观世界的一种生活担承、默契、牺牲、奉献,当然也包括互相给予,但这种互相给予主要是精神层面的,而非物质层面的。”
陶莹默默点着头,似乎有一声无声叹息,但依然接着问:“老师,您对当代青年中,特别是当代大学生中,岀现的性自由如何看?要知道,这种性自由,纯粹是两情相悦,或者如您所说,是情投意合为基础的,但却不需要您所说的那种责任的任何内涵,也不一定就要走进婚姻殿堂,但它是爱情,在我看来,甚至是最为纯洁的爱情,蒸馏水般纯洁,不含任何任社会的、人文的杂质,包括您所谓的责任之类。”
公孙龟年摇摇头,显然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但也感到回答是躲不掉的,于是回答说:“我回答了这个问题,咱们就此打住好吗?”陶莹只是微笑,没点头也没摇头,公孙龟年说,“您说的那种蒸馏水般纯洁的爱情,我认为,它在定义上就犯了一个时代错误,一个我先前说过的,揪着自己头发,想离开地球的错误。人类社会文明发展到现代这种程度,即使是生活在最偏远最偏僻地方的人类个体,您想想,还会存在那种蒸馏水般的爱情吗?那只是现代人类中一些人的,一种纯然理想而已,一种对人类童年纯生物性纯动物性的记忆和追念而已,那只是低级动物时代的性本能而已,大概连有一定社会意识的现代长臂猿群黑猩猩群,甚至猴群,恐怕都不那么纯粹了吧?就止打住,陶莹呵,请换个别的话题好吗?”
陶莹摇摇头说:“不,我再问您一个或两个问题,咱们就打住。”
公孙龟年也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就一个或两个。”
陶莹问:“老师,您反对政治婚姻吗?”
公孙龟年说:“不能说一概而论地,说反对或者赞同。王昭君和西施式的舍情取义婚姻,我也像千百年所有中国人一样,为之激动。”
陶莹问:“那么,如果纯粹为了一个男人一己私欲,明确点说,纯粹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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