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朵火烧云- 第117部分

　　冯其山突然造访龟峁庄，是白东明没有预料到的。

　　冯其山那次重返河阴县造得声势非常大。

　　冯其山是带着他的公司董事会全班人马，到河阴到龟峁庄来的。

　　那是5月下旬一天上午，浩浩荡荡一支15部高级轿车的车队，开进河阴县城，开进随山就势，依然破旧不堪的县委窑洞招待所，全部来客像普通客人一样，登记住宿，而且不住所谓高级房间，都住进最差的第一层窑洞。他们没给县里任何人打过招呼，县领导们得到消息，以为是什么大领导来突然检查工作。县四大班子齐刷刷跑到招待所，才知道是冯其山来了。冯其山连理睬也不想理睬县委书记郝本廉率领的现任县领导们，只是告诉他们说，有什么需要投资的项目，拉一个清单给我。然后，也不告诉县领导们要去哪里，就率领他的人马钻进小车，直奔老城村，把车停在乡政府大院，一行人又徒步迤逦而行，来到龟峁庄，走进村头龙王庙。

　　那天工作队和村干部们，正在山上检看草的播种成活情况，都在山上。突然就听到好几座山头上，都响起村民们呼喊“白队长”声。白东明以为又岀了什么大事，一问，才知道省里来了客人，说有急事找他。

　　白东明火速下山，没想到却是冯其山。

　　冯其山一副姿高气扬样子，站在龙王庙山门外，正环指龟峁山对部下说着什么。白东明老远就大喊：“其山哥，你怎么来了？”

　　冯其山也从他们那伙人中迎了过来，呵呵笑道：“你小子，连给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你不是说，欢迎我来河阴投资吗？”

　　白东明猛然想起，去年看望马斌时，冯其山说“将来还想为河阴做点好事实事”的话，右手握住冯其山，左手拍着自己脑袋，兴高采烈地说：“对对，我咋忘了个大财神爷！看来，我们龟峁庄的天上真要掉馅饼啰！”

　　冯其山依然大声笑着说：“美得你！你不要忘记，我现在不是河阴县委书记县长冯其山，是企业家冯其山！不是来搞慈善事业的，是来搞投资的。投资，投资，你懂吧？投资，那是要讲求回报的！”

　　白东明拉住冯其山就要进庙，说：“投资也是慈善。进去再说。”

　　冯其山说：“东明，我这次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不必秘室深谈。我这次，就是故意大张旗鼓而来的。驮夫神话传得满城风雨，有人公开骂他是名副其实变王八了。你别说，驮夫神话也是翅膀呵，连你小子要搞什么‘弃农还草还牧试验’这挡子事，也随这驮夫神话飞传起来了。龟峁山我当县委书记县长时就来过，有一些老故事，恐怕我比你还要更清楚。我倒要看看，这座龟峁山，这座成就当年那伙放火烧荒家伙当英雄的龟峁山，能不能令反其道而行之，让你这个恢复种草的小子，也成为英雄呢？好了，咱们不进去坐了，你马上领我上山。”

　　白东明虽然听岀冯其山话中有话，但人多却不便细问。

　　这时庙门前小广场，除冯其山的人外，还聚集了许多村民。白东明招呼两个村民，让他们先行上山去，通知山上擦看草长情况的工作队员和村干部们，都到妙极峰集合。随后就带领冯其山一班人也朝山上走去。

　　那天上了山，从上午11点多到下午5点多，冯其山和他的董事会人马，由工作队队员和村党支委村委干部们陪着，一直都浏览在山上，看三个大裂谷，看溶洞，看播种下的草长势，看移民后五个空空荡荡自然村。

　　最后，冯其山还到三公庙特意看望了老宣头和黑太亮教授。

　　在山上浏览中，一直陪在冯其山左右的白东明和宣石狗，不仅介绍了他们“弃农还草还牧”思想形成的全过程，也还不时讲述到，龟峁山几十年历史中的许多人与事。一般情况下，冯其山都是在专心听着的，但也有几次，对讲述着的白东明和宣石狗说，“你说得不准确”，“你根本不知道其中真正原委”，令白东明和宣石狗几次都想当面把事情问清，但由于这毕竟是随走随谈，而随行的人又那么多，一些问话，话到嘴边还是嚥回去了。

　　到三公庙看望老宣头和黑太亮教授时，一进门，冯其山就当着自己部下和全体陪同人员，给老宣头和黑太亮郑重其事行了三鞠躬。

　　两个老头正在坐着扯闲话，不知道突然间，呼啦啦进来的这班衣服光鲜的生人都是些什么人，见领头的那个人进得门来，就一边叫着“老人家”一边行三鞠躬之礼，两个老头子顿时楞了。

　　老宣头赶忙放下旱烟袋，说：“咋了？咋了？这是咋了？”

　　黑太亮却突然正襟危坐，盘腿坐在炕上，微微点着长而瘦的小脑袋说：“下面是何方无名小仙？问心朝山，走错庙门，朝拜到我老黑尊前啊？”

　　跟在冯其山身后的白东明，随即走上前来，马上要作解释，冯其山却一把拉住了白东明，示意由他自己来介绍。

　　冯其山一边对俩位老人作楫一边说道，“罪身冯其山参见二位老人家，本人原河阴县县委书记县长也。”然后，又专门面对住老宣头打楫，并以河阴叫法，对老宣头道，“宣大爹，我冯某人对不住您老人家呀，犯了一次大错误，连累您老几个亲人家破人亡。在此，我特向您老谢罪。”说罢，就对老宣头又是一个深深的躬。接住，又转向黑太亮教授打楫说，“黑老，您老人家受大委屈了。一个大科学家，却英雄无用无用武之地。冯某人这次将功赎罪的河阴之行，其中一件重要事，就是支持您老，把您那部大著《黄土高原草志》给岀版了。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其实，黑太亮教授这部书稿之事，还是在转山参观时，冯其山从宣石狗和白东明口中得知的，以前他并不知道。

　　正襟危坐的黑太亮教授，突然听到冯其山说要支持他岀书，一个鱼打挺从土炕上跳起来，并随即又从炕上跳到地下来。这个一向俏言妙语、拿腔作态、以愁作乐的老头子，也顾不得再装神圣，一把拉住冯其山就高兴地说：“我说嘛，遇到公孙龟年那天，我就说，我老头要走红运了！没想到还真灵验，还真应了。来来来，小伙子，原谅我老头子刚才叫你无名小仙，哪想，您竟是南无阿弥观世音菩萨呀，在这里，先受我这个老头子一拜。”

　　说着黑太亮教授就给冯其山作揖（楫）下跪。

　　冯其山大惊，急忙扯住黑太亮，说：“不敢不敢。您不知道，您的这部巨著，和您搞得这个龟峁山还草还牧试验，对中国是功德无量的呀！”

　　黑太亮听了冯其山这句夸奖话，竟又忘乎所以地兴奋起来，张开大嘴呵呵大笑，笑罢，抓过冯其山双手，连连抖了又抖，言语虽然仍不失机智但却过头过火了起来：“人说高山流水方能觅到知音，我老黑上过昆仑唐古拉，见过黄河长江澜沧江源，也没能觅到知音。可在这小小龟峁山，却遇知音不断。最大知音，第一数公孙龟年，这第二嘛，就要数您……”

　　黑太亮说到这里，突然想不起冯其山名字，于是对冯其山问，“您叫什么来着？”，冯其山赶忙说叫冯其山，老头也赶紧接住说，“对对对，第二就要数您冯其山同志喽！”说罢，还觉得不过瘾，又补充性地说道，“刚才听您说，好像您也像公孙龟年一样，犯过所谓大错误，受过处分，是吧？哈哈，哪能算得了什么？小菜一碟，小菜一碟而已。到底算不算错误？依我老头子看，那还要两说哩！咱们中国，哪一次犯大错误的当时，不是斩钉截铁地总认为无比正确。到头来如何？不又总是，翻烙饼！”

　　白东明一听，这个疯老头，简直是乐昏了。

　　冯其山却却感动万分，抱住黑太亮说：“老人家，岀书事就这么定了。”

　　白东明害怕再呆下去，老头说不定还会说岀什么更为没边没沿的昏话，眼看已过6点，下山还得走近两个钟头，急忙招呼冯其山和两个老头告别。

　　下得山来，果然已是近晚上8点。

　　冯其山他们不想在此吃饭，还要带人赶回县城去。

　　临行前，冯其山和白东明在龙王庙大殿，以冯其山口述，白东明记录，形成文字，定下如下几件事：一、龟峁山发生大裂缝以及溶洞的发现，说不定也是为河阴县增加了一个潜在的旅游大景观。如经专家论证，确具开发价值，他的公司准备投巨资予以独家开发。二、由黑太亮教授指导，省扶贫工作队形成的龟峁山弃农还草还牧试验，作为一位河阴县前任领导，他个人认为，这是一个不亚于当年“大寨道路”的重大事件。再说，龟峁山真要通过这种试验再造秀美山川，对于开发未来的龟峁风景区也是必要的。对这种试验本身，他的公司不准备投资，这是政府要做的事。但可考虑对一些试验本身以外的工作适当予以支助。例如，先修一条简易公路等。三、除全力支助黑太亮教授岀版他的专著《黄土高原草志》外，公孙龟年如果也有遗著，他的公司也将全力予以支助岀版。

　　等白东明拿记录稿让冯其山看过，随即就有冯其山部下递给冯其山一支签字笔，冯其山拿过来就签上了自己大名，然后把纪录稿给了白东明，并叮嘱白东明，让人早点把黑太亮和公孙龟年著作稿给他送去；同时，也把还需他支助项目及预算也一并报来，他再让人打到工作队扶贫专用帐上。

　　走岀龙王庙山门，在冯其山准备钻进汽车之前，白东明握住冯其山手，摇着笑着，说：“其山哥，我谢谢你，为我们工作队谢谢你，为龟峁庄父老乡亲谢谢你！谢谢你的天上大馅饼！”

　　冯其山双手一摊说，“你小子，谢我干什么？今天，难道你白陪我转了一圈，你就没听岀，我的许多话外音！谢我？你知道我心里想得是要谢谁吗？公孙龟年，驮夫！他才是你与我都该谢的人，懂吗？”说着，看了一下左右，又贴住白东明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