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朵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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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朵火烧云-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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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小顺子和那姑娘的缘故,此刻公孙龟年已从刚才的惊惧中基本上平静下来。竟然把遭遇怪人老头的那一幕,都暂时忘到脑后,反倒以一种疚愧心情,想起自己的孩子明明和清清,还有两个孩子的母亲、妻子茹花团。啊,已经快有两年时间没有见过她们了。

  最近这是怎么啦?为何变得如此儿女情长?为何总是以这种愧疚之情想孩子,想茹花团?这在以前是根本没有的事啊,即使在上次那次人生大低谷时期,他也没有以如此这般的心情想过他们啊!难道这一劫,真是自己的末日,真是自己过不去的坎?公孙龟年最近总这么想。

  公孙龟年此刻已经完全忘掉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完全沉浸在对自己两个孩子和妻子的思念里。他甚至起了一个念头,等这次处分决定下来,干脆就回到河南平顶山深处自己的小山庄去,当一个农民,再不要让儿子女儿总是怯生生地喊自己爸爸了,再不要让茹花团总好像这辈子欠下自己什么债似的受活寡了。其实是自己欠下她们的太多太多呀……

  准确点说,公孙龟年的两个孩子,只有儿子公孙明明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女儿公孙清清其实是他的亲侄女。

  退休前当乡邮员的妻子茹花团,原本是他的大嫂。

  公孙龟年兄弟三个,他是老三。二哥在他刚能记事时少年夭折。而大哥却是死在“文革”中一次修大寨田的山体塌方时。他是在大哥去世满三年之后,才娶了嫂子茹花团为妻的,那时侄女公孙清清已经十一岁。那时娘也还在,但已卧病在床二十多年了。他是在娘临终前,遵照娘的遗愿,答应下和拉扯自己长大成人的大嫂茹花团成亲的。

  现在女儿公孙清清也像刚才见到的那个姑娘一样大了,说不定比那姑娘还要大,初中毕业后就不再上学而回村种地了,去年同本村一个青年农民结婚成家。儿子公孙明明则与小顺子同岁,十一岁,在上小学三年级。

  假如娘还在,公孙龟年最后总是想到“假如”,假如娘还在,也和自己的这位房东老宣头年纪相仿,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公孙龟年的房东老宣头,大名宣憨憨,是一位独身老人,据说,还是一位享受红军待遇的老革命。这是一个怪老头,平常不言不语,即便村里人也不多理睬。平时也不住在村里,而总是住在妙极峰下那个小小自然村龟尾垴,一孔别人家闲置的窑洞。海拨1800多米的龟峁山主峰妙极峰上,有老人一直在作务的一片林子,那是他的命,四十多年来他都在山上植树造林,并守护着他那片阔大的林子。只是在过门女婿李谈天岀事后,孙子宣百顺回到村里时,老人才会下山来居住几天。

  龟峁山长满林木的主峰妙极峰,峰顶其实并非是尖的,而是一方阔大的平坝,这令公孙龟年总想到自己家乡的名字平顶山。

  老宣头家的这个小小窑院共有两孔窑洞。现在老宣头和小女儿宣素青及孙子宣百顺住一孔。另一孔就是公孙龟年住的这孔。这孔原是宣素青和她的倒插门女婿李谈天的住处。这李谈天,十年前公孙龟年在河阴县搞那次学校危房倒塌事件调查时,就悉其大名。原是河阴城关一位贫穷青年农民,倒插门与老宣头双胞胎女儿中的小女儿宣素青结婚后,先是搞开石料、烧石灰,在县城开烟酒零售铺,外岀打工跟一个浙江人给人安装塑料门窗,后又拉起队伍当建筑包工头,最后又成立起自己的谈天建筑公司,成了河阴县首屈一指的农民企业家。但在那次震惊全国的河阴县小学危房倒塌事件中,作为主要当事人被追求刑事责任,判了死刑。

  仿佛是天意,这老宣头小女儿宣素青男人出事后,据说,大女儿宣素兰自己也好像犯了什么事,被男人抛弃,随后就疯了。

  龟峁庄人似乎谁都不愿意说老宣头的家事。

  公孙龟年自己的家庭生活从来不如意,因而也从来不打探别人的家事。何况他也是个平常不多言语的人,进驻龟峁庄九天,就有八天时间在山上植树,他竟然没有和自己房东的这个怪老头好好坐在一起,说说话。只是进来岀去打打照面时,说过几句客套话。就是和发生了那次错抱事件的老头小女儿宣素青,他也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倒是与老头小孙子小顺子接触最多,可这小猴娃却也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孩子。

  进得窑来,公孙龟年就感到脚下踩住一堆东西。他马上意识到,今天有邮递员来过村里了,或者是有人进城从城里稍回来邮件了。

  行政村龟峁庄属河阴县老城乡管辖,此老城村虽是河阴古县治所在地,却是一个偏僻之地,离现在的县城也尚有六十多里,而龟峁庄又离老城村十多里,由一条称一线天的峡谷相连。远且不说,加之山高路险,至今不通电,不通电话,不通汽车,邮路也不畅通。山寨人本来邮件就少,邮递员十天半月凡才来一次,那还得是在邮件积存比较多的时候。平常一两个月也不来一次。一般都是或城里有人下来或村里有人进城,顺便捎来的。

  自从省委扶贫工作队进村以后,邮件也一下子多了起来。邮递员来的次数也比过去勤了许多,但仍是隔三差五的。倒是因为住下了工作队,县里乡里的人来来往往多了起来,于是顺便捎带邮件也多起来,因而邮件的寄收也就及时了许多。工作队里数公孙龟年邮件最多。自打公孙龟年住进老宣头这孔窑洞后,小顺子就成了他的专职投递员了。一有来件,小家伙就从龙王庙前的供销店拿来,给他往门缝里塞进来,丝毫没有差错过。

  也许是小村邮路这种状况之缘故,再加之目前的处境,自工作队进村后,公孙龟年想念原为乡邮员的妻子杜花团的时候,就多了起来。

  退休的妻子茹花团,原来工作在平顶山一个乡邮所。

  那乡邮所,其实只有茹花团一个工作人员。但是,也就是这个只有先为大嫂后为妻子一个工作人员的小小乡邮所,造就了他公孙龟年的大诗人名声,那里曾是军旅诗人公孙龟年投稿的神秘中转站。

  现在,妻子茹花团早已不再干她的乡邮工作,前几年她就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回村专务那几亩大哥死后留下来的责任田……

  公孙龟年顾不得先把邮件捡起来,而是先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把挂在墙上的马灯点着。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阿诗玛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着,这才开始弯腰捡拾邮件并一件件放到炕上。那是厚厚的一堆,有编辑部寄来的最新一期刊物,有全国各地文学界朋友们寄来的书籍,有大大小小不同信封的从全国各地寄来的四十多封信件。公孙龟年知道在那些信件中,最多的是向他反映来信者个人遭遇、地方或单位不正风的。他在编辑部时,这种信件有时一个月能收到一麻袋。另外,还有一封电报。

  公孙龟年捡岀那封电报和信件中的其中三封信,另外放在一边。

  公孙龟年先把那封电报拆开,电报是以刊社党组名义打来的,特急级。公孙龟年马上想到,看来今天龟峁庄所有邮件,说不定都是沾了这封特急电报的光,恐怕是由邮局着专人送来的。

  公孙龟年拿了电报在马灯下看,电文带有明显的命令口吻:

  河阴县老城乡龟峁庄省委扶贫工作队公孙龟年请于五日内寄来书面文字越详细越好上级急等要

  公孙龟年反复看了电报,放在土炕上,又从另外放到一边的三封中捡岀其中一封。他认出这封信是他的副手,《场》杂志社党组副书记、副总编辑兼社长杨大康寄来的。拆开,信笺用得是那种非常柔软的高级雪浪花信笺,红色竖格,漂亮潇洒的行书,写满了整整三张。

  龟年兄:

  近况如何?甚念。不知是否工作很累,请注意保重身体为要。社里情况尚好,不必挂念。答辨文,编委会研究后拟缓呈。现在凤声鹤唳,传言很多,你如听到什么,休介意。现在的事情就这样,机会主义到处都有。生活方面还需要些什么,请及时信告为盼,我随即让人送去。切记切记。 

  大康顿首

  某年某月某日于省城。

  看来杨大康寄信在先,打电报在后。电报上所谓“书面文字”和杨大康信中所谓“答辨文”,都是指他公孙龟年的检讨书。

  公孙龟年反复看了几遍杨大康信中那句“机会主义到处都有”,冷笑一声,才把那信扔到炕上。后来足足有十几分钟,靠着炕沿,一动不动地抽烟,怔怔瞅着挂在土墙上那盏被油烟熏黑了玻璃罩的马灯出神。

  另外的两封信,一封公孙龟年不想看,一封还是想必须看的。

  不想看的那封,是杨大康妻子、《场》杂志社美编室主任叶秀子写来的,这个令他几乎改变生活规迹,现在想起来都令他不能自持的美丽女人,信封上那娟秀的字和她本人一样,总透射着一种沁人心脾的美丽、温婉与体贴,但也有一种令公孙龟年想不清道不明的寒气,似乎蕴在其中。从来到龟峁庄第一天起,他就决计不再拆读她的信,他知道她会一直来信的,此前他已经收到她三封信,几乎两三天就是一封。但他决计不再与她对话。但每当如此想时,公孙龟年发现自己总一种激动,或者说总有一种冲动产生,总在心中呼唤着这个名叫叶秀子的女人……可最后,又总是理智占了上风。

  另一封他想看的信却字迹潦草。这是一个比叶秀子更令他心魂激荡的女人寄来的,这是一个他至今都没有谋过面的女人,她给他写信已经有些年头了。她叫玄鸟。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她的真名字而是化名。她从来没有把她的具体地址告诉过他。信封上虽然总写“内详”二字,其实哪一次都不详。但多少年来,公孙龟年就从邮戳上知道,她人就在这个河阴县。

  这个自称玄鸟的女人与公孙龟年通的第一封信,是他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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