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朵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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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朵火烧云-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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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是真来扶贫,就先帮咱光棍们说上媳妇,也好叫人提心劲儿。连这都做不到,谁听你们的鬼吹灯!嫌咱盖三公庙,盖三公庙怎了?敬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叫迷信?他们没让龟峁庄富起来,可他们整天想得是咱老百姓哩,他们公道哩,他们要穷也和老百姓穷在一起哩,不叫再岀现新地主老财哩……可现在,这共产党当官的谁还想草民百姓?不让当干部,好呀!龟峁庄只有龟孙子才想当村干部。老子早就不想当了,早就想退党,早就想上山打游击,造狗儿反哩!”

  宣石狗说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脑袋低头呜呜嗒嗒哭起来。

  白东明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白东明哪里见过这阵势,竟呆了,怔在那里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农民出身的肖俊英,虽然这样的场面见多了,但宣石狗火气本是由她刚才的一席话引发起来的,此时虽然心中觉得“只要有人开口就好”,并没有因宣石狗的岀言不逊慌神,只是一时又找不到适当话语,把会议气氛扭转到讨论上来。肖俊英一边自己流泪一边坐到了宣石狗旁边的板凳上,轻轻拍打着宣石狗肩膀。此时的肖俊英才真正像一个大姐肖俊英。

  正在宣石狗呜呜哭泣,白东明慌神,肖俊英拚命转动着脑子想扭转局面,村干部人人低头流泪,两名年轻队员张小燕刘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平常神经质、爱激动的公孙龟年,此时却显得出奇平静出奇冷静,他那浑厚的嗓音,缓缓地低低地在这座龙王庙的不大正殿里响亮起来。

  “同志们,石狗同志的话,情绪激动了点,火气大了点,话说的也难听了点。但他说得好呀,说得很好呀!说得非常好,非常非常好呀!”

  公孙龟年连着说了几个加重语气的“好”,然后顿了顿,从手中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刁在嘴上点着,吸一口之后,走到抱头哭泣的宣石狗面前,掰开宣石狗一只手,把烟放在宣石狗的手上。接着又自己刁出一支噙在嘴上,点着,狠狠抽了几口。接着说:

  “龟峁庄的穷,我们工作队每个同志从进村第一天,就看到了。真叫揪心!我听说,前年石狗妹子石莲出嫁,赔嫁礼就是200斤红薯啊!作为共产党员,我都觉得羞愧难当呀!但是,我在想,穷已经穷下了,过去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现在也不是后悔这些时候,现在我们应该想得是,从今以后怎么办?这些天,工作队和全村一块植树造林,在全村走村串户,就是想和大家一起想办法拿主意,怎样去改变这个穷字啊!”

  公孙龟年狠狠地抽着香烟,仿佛那支烟中就有他要雪的恨,然后看着用破塑料布挡起来的大殿窗户,目光滞呆如凝霜。此刻会场静得仿佛只有一种水滴的漏滴声,那是人们全神灌注倾听时,嘴唇不住的弇动声。

  “等啊靠啊,完全躲在公家身上,等救济款吃救济是一种办法。不等不靠,完全靠咱自己,又是一种办法。我思谋,这两种办法都太难了!都太难了!这样的穷,不光是咱龟峁庄一家哪!”

  公孙龟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家知道,现在许多国营大工厂都开不了工了。咱们中国人也真会造名词哩,工人失业不叫‘失业’叫‘下岗’,反正不管怎么说罢,都一样,没工资发了,丢饭碗了!这就是说,不光咱农村农民农业有个扶贫问题,工人也有扶贫问题。如果打个比方,把世界上那些富国发达国比作世界上的城市话,咱中国就只能算个世界上的一个大乡村,并且还是比较穷的大乡村。所以靠啊等啊,终究不是个事。你也等靠,我也等靠,那国家怎等怎靠?可话又说回来,完全不等不靠也不行。国家毕竟是国家,国家再穷比起我们龟峁庄,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拔一根汗毛都比我们的胳膊粗,人民不靠人民的国家靠谁?我们村的底子确实太薄,像咱毛主席早就说过的,一穷二白,完全靠自力更生,打空手道,来变个样,也难。所以……”

  公孙龟年说到此,停顿一下,回头看看坐在宣石狗旁边的白东明,白东明也正仰面看着他,白东明见公孙龟年看自己,随即向公孙龟年投去感激的目光。这也是白东明第一次听色孙龟年如此发言。

  “……所以,我们白队长、肖队长和我们研究,看看能不能走一种第三条道路?那就是既等又不等,既靠又不靠。咱把能办的事先办起来,暂时不能办而过后才能办的,先做下计划再说。这就和做好梦一样,咱虽然穷,总不能穷得连好梦都不做吧,连好梦都不敢做,那叫没理想,那才是真穷哩!咱龟峁庄再穷,还没穷到连个好梦都不敢做吧!要做梦咱就做它个好梦,要做规划咱就做个好规划。石狗同志不是说要提心劲儿吗?我看咱就先做好梦吧,没有媳妇,先梦她个好媳妇,睡她一觉,亲她一个嘴再说。等梦醒了,我们再揉揉眼,先办能办的,再想暂时虽不能办的以后怎办的?”

  这时村干部中有人偷偷地笑出声来,队员张小燕刘淳也笑起来。

  “怎么样?石狗同志的发言开了个好头。大家都说说,什么事是需要急办的,并且马上就能办到的?什么事是需要办但又不能太急去办的?什么事是需要从长计议,需要好好计划一下,下一步去实现的?希望每个支委同志村委同志,都要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

  公孙龟年说罢,吸着烟,一条腿踩在板凳上站着,环视全场一周。

  “好吧,那咱也说几句吧!”

  又是刚才石狗发言时插话的村妇女主任樊巧珍。

  宣石狗说的不错,水泉湾的莲娃好,莲娃即莲藕,龟峁庄的女娃好,龟峁庄如此一个干石山区村庄,女人却是一个赛似一个的漂亮。看这穿一身肥大旧军装改装的衣服,人已四十岁开外的妇女主任樊巧珍,眼角眉稍虽已开始刻出细细纹路,但一看就知道年轻时是何等漂亮人物。

  樊巧珍先捋了一下额前散落下来的一绺头发,又整了整衣角,说:“刚才公同志说的那些话,都是掏心话。”

  刚说了这一句,工作队员张小燕和刘淳就笑岀声来。

  樊巧珍并不知道她说的“公同志”应该是“公孙同志”,一时不知错在何处,以为自己什么地方不捡点,又顺手整整挽着的袖口,又拉拉衣角,脸红红的,接着说:“咱庄稼人不会说话,大家包涵!”

  见大家不笑了,樊巧珍这才又接住话题说:“刚才,石狗子说的也是掏心话。那年炮厂爆炸,他大妹子,他对象,他大妹子的对象,他对象的哥哥,他对象哥哥的对象,他对象哥哥对象的哥哥,都被炸死了呀!那是他妹子嫁别人,别人妹子再嫁另一家,另一家妹子再嫁他,三家三倒油葫芦才说成的一门亲事呀。可炮厂这一炸,三门亲事都吹了,六个年轻人死了四个人呀!”

  樊巧珍说着,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唉!那档子伤心事不提了。咱就凭刚才白队长、肖队长,还有公同志说的话,”听樊巧珍又说公同志,张小燕刘淳又要发笑,白东明狠狠瞪了两个年轻队员一眼,他俩赶紧低下头,这时只听女人说,“咱信这次工作队来,是真想帮俺村解决困难来了。俺先建个议吧!现在秋刚收完,各家各户都还有点粮食,请工作队同志能不能先给县里说说,先把今年的一些公粮和税款免了。要不,赶紧再拨点救济粮食下来也行。眼看冬闲了,许多家户又要岀去讨要了,为啥哩?就为省下点口粮,省到明年一开春,地里活是最重的时候,青黄不接,还能有口饭吃。咱就先建这个议吧。”

  樊巧珍说完,扭头看看坐在自己身边,除插过两句话外,一直闷头不语,只顾抽小兰花烟的村支书兼村委主任宣石娃,用胳膊肘捅了宣石娃一下,补充说:“石娃哥,你说是不是?”

  村支书兼村委主任宣石娃双腿蹲蹴在板凳上,抽着烟,头也不抬,低头看着自己裤裆,瓮声瓮气地说:“粮食是一件事。再一件当紧事,是水。今年雨水太少,眼看又是冬旱春旱。开了春,不要说开犁下种了,人畜吃水也是大问题哩。嗨,烦心事多哩!比方说还有种子。你说那田是海绵田也罢,是钢板田也罢,种不行,不种也不行……。”

  话匣子打开了。村干部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诉说着他们的忧心事,诉说着龟峁庄几十年的陈年旧事,几十年的历史,仿佛自言自语,仿佛旁若无人。一直到中午二点多钟,陆续有女人和孩子来叫村干部和队员们吃午饭,会议才暂时休会,准备下午和晚上接着开。

  散会时,白东明让村干部们先走一步,工作队员留下。

  等村干部们都走了,白东明把大家召集到方桌前来,说:“看来,咱们的计划犯了点先验主义主观主义的错误,还得从新考虑。”

  张小燕说,“什么先验主义主观主义?富于理想色彩的东西总是先验的主观的。”张小燕见公孙龟年听她说话时频频点头,就学着妇女主任樊巧珍叫法,对公孙龟年笑着说,“公同志,您是同意我的观点吧!”

  公孙龟年一本正经地说:“对,我同意计划要有理想主义色彩。”

  肖俊英绷着脸说:“咳,先别讨论什么理想主义。今天村干部们终于开口了,下午,我看先议论议论有那些需要急办的事,最重要。”

  白东明同意肖俊英意见,点头想说什么,张小燕却抢过话头,对肖俊英说:“大姐,多亏你这轰炸机一样大嗓门,才把村干部们的嘴轰开。”

  肖俊英哈哈大笑。笑着,发现公孙龟年对自己的笑,满脸不高兴。

  正在他们议论下午会议开法的时候,一个穿戴也还算整洁,模样瑞庄的女人走进大殿来。白东明先发现了,朝她喊道:“同志,你找谁?”

  大家也都扭过头去,一看,原来就是在县委招待所见过的那个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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