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唐风竟采取了与其掩着盖着,还不如亮明晾开的做法,召集全社主要骨干公开放了录音,并把责任全部自个兜搅起来。接着,就是中纪委派岀庞大专案组,和随后冯其山及相关责任人都得到处理。
一场连总编辑唐风都感觉不可避免的《场》社大危机,竟然是以杨大康不希望,也没有预料到的结果收场了。包括自己老婆叶秀子在内的调查组仿佛都成了英雄,部队转业时间如此之短的公孙龟年竟也火箭式提升,任命为编委兼总编室主任,代替了原属于杨大康掌管的一大块工作。杨大康自己虽然也提拔了,副总编辑兼副社长,正处级,虽然也曾对公孙龟年接替自己主持这个“矛盾焦点之地”的总编辑办公室,产后过如释重负的感激,但是越到后来,他越感到有几分不是滋味。这是大权旁落啊。
更令杨大康难以忍受的是,河阴事件之后,公孙龟年以 “驮夫”为笔名的声名鹊起,和妻子叶秀子越来越情不自禁地,表现出来的那种对公孙龟年的崇拜。这几乎成了杨大康总是萦怀在心的一块心病。
以河阴事件为原型创作的,公孙龟年的长篇小说《天眼》,一炮走红,以长篇小说改编成的同名电影《天眼》又公开放映。电影刚放映时,虽然曾受到过一些人的责难,可中央领导竟然对这部片子做了亲自批示,“这是一部好片子,提议各级党政领导干部都要看看”。
“驮夫”二字仿佛是一夜之间,名满天下的!
叶秀子对长篇小说《天眼》到底捧读过多少次?杨大康记不清了,但妻子那种专注,那种神情,让杨大康心如刀绞。
还有更让杨大康妒(嫉)火中烧,而又难以愤发的事。
叶秀子作为画家的名气也如日中天了,这且不说。由省美术家协会主办的叶秀子第一次美术作品个展后,在如潮的好评中,竟有一篇评论是公孙龟年写的,登在省委机关报上,大半版,署名当然是驮夫。可他杨大康,叶秀子的丈夫,公孙龟年的同事兼上司,竟然事先不知道这篇评论的写作,并且不知道是公孙龟年主动写的,还是应叶秀子之约写的。
这对,名声在外的恩爱夫妻,矛盾终于第一次爆发了。
“哈,都到互相吹捧的份儿上了!”
刊发有公孙龟年文章的当天省报,是当天上午一上班,杨大康就在自已办公室看到的。此前,他不知道今天登有叶秀子的评文。
一般来说,只要是上班,副总编辑兼副社长杨大康的办公室门,总是开着的。那门锁,是靠门里把手上一个小圆钮一按,才能锁上的门锁。杨大康除下班时以外,一般都是不锁门的。外人只要敲敲门,听到里边一声“请进”,就随即可以钮动外面的门把手进得门来。但这天上午,人们明明知道杨大康来上班了,明知道他就在办公室,可他的门却一直锁着,连人们敲门老半天,都没见他来开门。杨大康读过报纸上署名驮夫的文章,整整坐在写字台后面抽了一盒烟。直到临下班前,他给叶秀子打电话,让叶秀子先不要下班,在办公室等着他,他有重要事情要说。
12点20分,整个《场》社办公主楼,已不闻一丝人声,杨大康才从自己办公室所在的二层,来到叶秀子所在的三层,推开那套带套间的美编室,走进叶秀子办公室的里间。进去,就把报纸甩在叶秀子的写字台上,同时扔出那句怒冲冲的话,站在那里喘着粗气,挟着香烟的手也在颤抖。
叶秀子正在为下期刊物一篇稿子构思插图。
叶秀子原以为丈夫可能要商量家里的几件急事。妈妈半身不遂,须接到自己这里来照料,儿子正上初中二年级,已连续上了两年二年级,今年又面临升不了级的问题。这孩子几乎没有继承父母的一丁点灵气,笨得要命。还有家里准备要搞一次大装修,为此,学美术专业出身的两口子已经过精心设计,还专门到建材市场和家具市场,预定下准备购置的材料和家具。
可叶秀子没想到,丈夫竟是含怒而来的。
叶秀子一时懵了。
“怎么啦?什么都到互相吹捧的份上了﹗”
叶秀子抬头看见丈夫因发怒而变形拉长的脸,随即捡拾起那份报纸,翻到第4版的文艺副刊,就看见了驮夫文章,题目是《天赋与良知的动人长歌——读<;叶秀子画展>;有感》,她吃惊而不解的神色随后也变作怒颜。
“什么互相吹捧分儿上了?我吹捧老驮什么了?纯粹小心眼儿!”
“我小心眼儿?”杨大康受到极大侮辱似的大叫,“自己的老婆与别人互相调情,我小心眼儿﹗我小心眼儿﹗”
“杨大康,你血口喷人﹗你给我说清楚,我叶秀子和谁互相调情了?你抓住什么把柄了?你给我说清楚﹗”
叶秀子说着就哭了起来。
“你闲下,除了写你那个字,就是跑卡拉OK厅,你都得了外号卡拉了,我说过你吗?我怀疑过,你在那里和哪个女孩子调情吗?”
这是他们结婚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吵架。
其实,要说把柄,夫妻俩又何尝互相有什么把柄?
杨大康本来就是凭一个丈夫的直觉而被勾起无名火的。他见叶秀子也动怒了,先就底虚了起来。何况叶秀子又提到他的外号,和跑卡拉OK厅事,就更有点不自在了,自己的火气反倒顿时消去了不少。
杨大康除书法外,没别的爱好。这几年,突然盛行起来的卡拉OK厅,开始杨大康也只是偶尔进去几次,但进去过几次后,就发现了自己还有个好歌喉。于是在紧张繁忙的工作之余,就逐渐光顾得多了起来。有时候,孤男寡女在一个昏暗的小歌厅里,他虽然也有一些不规距动作,但总的来说,尚未做岀过太岀格的事。可即使那样,毕竟是自己对别的女人啊,何况还从来有被叶秀子抓住过呢。但对自己的女人对别人仰慕,并被别人吹捧(奉),这终究是一口难消的气。杨大康一屁股坐在套间站口一摞码的整整齐齐的报纸上,弯下身子,低着头,手挟着烟不离口的抽起来。
叶秀子仍然在呜呜咽咽哭着,嘴里不住地数落起为支持丈夫的事业,自己如何支撑这个家,如何把对孩子和对他杨大康照顾得熨熨贴贴放在心上,如何逢年过年想着孝敬他的父母,和迎来送往照顾他农村老家川流不息的客人和亲戚,甚至说起他们当年的海誓山盟,越说越伤心。
“如果,夫妻一场连这点起码的忠诚,你都要怀疑,连别人夸你妻子几句好话,你都不能容忍,你都要生出醋意,你说吧,这日子怎么过?你说吧,如果我也对别的女人夸奖你,像你这样吃醋,这日子怎么过?”
是真的体会到丈夫的醋意,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一种专一的爱意?还是丈夫的这次骤然而临的情感风暴,提醒了她些什么?叶秀子泪水涟涟的哭诉,越来越声音低沉下来,最后,成为一种抽泣,眼睛紧盯着自己双手,把弄着的刊登有公孙龟年文章的那张报纸,抽泣。
那种抽泣,更似一种沉思。
其实此前,叶秀子就已感觉到,人们对她与公孙龟年有说法了。
此刻,叶秀子在想,丈夫说她和公孙龟年“调情”,我真的调过吗?没有嘛。我叶秀子除知道他公孙龟年就是当年的诗人纤夫外,我又对他了解多少?对他的心了解多少?他又对我的心了解多少?此刻,叶秀子竟然冒岀一个如此念头,好吧,公孙龟年,与其为你而担这么个名声,我到想试试,你公孙龟年是否可有这个胆量,与我一起担这么一个名声?
叶秀子这个念头一经产生,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坐在叶秀子办公室,俩口子久久都没再说话。
后来,杨大康抿灭手中的最后一支烟的烟蒂,自顾自走出美编室,下楼又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叶秀子还是坐在她的美编室发呆。
这天,两人都没吃中午饭。
下午人们陆续上班之后,俩口子的工作依然专心如昔,没人知道他们曾经发生过一场不愉快,而且是他们结婚成家以来,第一次公开的不愉快。但他们自己能感觉出来,自从发生这次争吵之后,都对对方有了警惕的心灵与目光,同时,也对自己的心灵增加了自觉的审视和拷问。
首先是叶秀子发现,杨大康对自己的看管似乎比过去紧了,只要她叶秀子加班加点,丈夫也总是要加班加点,而且杨大康进卡拉OK厅也少了,她知道丈夫担心自己,有同公孙龟年单独接触的机会。于是,她正点上下班的时候就多了,即使需要加班,也要把工作带回家里来加班。
同时,叶秀子也不止一次地回想起,她第一次发现公孙龟年就是当年诗人纤夫的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在全社,恐怕只有她和老唐知道。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丈夫杨大康。她就是从那时起,对公孙龟年产生了一种异于别人的异样情绪的。这种情绪,很长时间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直到这次杨大康发火,她才有了自觉。她偷偷地审问自己:自己在移情别恋着这个男人吗?这个从来不谈自己家庭和身世的男人,这个曾是大名鼎鼎诗人纤夫的男人,这个在人才和风度上远逊自己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倘)丈夫的男人,到底是他的什么东西,在无形中吸引了自己?
那还是公孙龟年尚未到刊社报到的一天。
唐风在电话里,让叶秀子来他的二层办公室一趟,说是版面设计方面有几个地方需要改动。她正和一位作者谈话,迟到了十几分钟。走进唐风办公室,唐风却不在。她坐在唐风写字台对面那把椅子上等着。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吹散了硕大写字台上一个信封下,压着的两张竖格红线软信纸,以工整楷体写着内容的两张信纸,飘落在地板上。
类似的信纸她非常熟悉,丈夫杨大康,人漂亮字也漂亮,社会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