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东明按过小院门铃自报姓名,门开后,走进这座他最熟悉不过的院子,走到小楼房门口,那位年轻女子前来为他开门,并把他领进客厅。进客厅前,他顺便扫了一眼饭厅,饭厅餐桌上已经摆好几盘做好的菜。
年轻女人说一口带南方两广口音的普通话。
年轻女人把白东明让进客厅,并给白东明倒了茶水,然后对他说:“请您稍等,他说,他还得开一会儿会。”
白东明连连说:“好的好的。”
白东明没敢问她是谁。白东明过去没有和陶重农多接触过,但早知道这位前任黄原地委书记、现任常务副省长陶重农一直孤身一人。
白东明坐到客厅沙发上,见茶几上放着铁盒中华烟和台式打火机,抽岀一支点着吸了一口,凡才环视起客厅。这一环视不打紧,白东明突然发现,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长方型镶框大照片,竟是父亲蓝如海当年视察河阴时的照片。那幅照片中间是父亲正和陶重农交谈,后面和左右是众多陪同者,在那陪同者中就有他白东明。白东明油然一惊。他突然意识到,看来,陶重农大概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家庭背景了。白东明再看自己坐的发沙后面墙上,也挂着一幅镶框照片,但要小的多,是长方型的,却是一幅全家照。其实说是全家照是不准确的,因为照片上有四人,除陶重农和他的前妻宣素兰及他们十多岁的女儿陶莹外,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那小男孩脸型极像陶重农。白东明突然认岀了那小男孩,就是老宣头小孙子宣百顺,这也令他突然又心生一惊,小顺子不是陶重农小姨子宣素青与死了的企业家李谈天的儿子吗?这小家伙活脱脱,却更像一个小陶重农﹗
白东明油然想起,前些天冯其山在谈起当年宣素兰致疯时,说过的几句话,“要是你们那位公孙龟年先生,像调查学校事件那样,把这件事也调查一番,再写成小说,外加上一些合理想象和推理,也许这位古典美人故事后面,肯定会有惊人的情节发现哩”。白东明想,看来我们这位在人们印象中不近女色的副省长大人,也还真有他的最隐秘的另版故事啊!
白东明坐在客厅里胡思乱想,一会儿想陶重农如此亲切地在他家里请自己吃饭究竟为什么?只为问问上次他托自己的事吗?是否真是知道自己背景,纯粹是想拉拉近乎?还是想向自己说点别的什么事?白东明这么想着,不由不觉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那盒铁盒中华烟就被他一连抽下五六支。这抽烟习惯,是在省纪检委工作这些年,常常加班加点开夜车养成的。白东明记得,公孙龟年犯病那晚上,他和公孙龟年两人一晚上抽了近三盒香烟。公孙龟年曾打趣说,“我的作品几乎都是烟薰岀来的”,而他却说,“在纪检委工作,有时十几条烟,都薰不岀一件事的结果”。
就在白东明想东想西,把陶重农家客厅薰得烟雾腾腾的时候,白东明听到有电话铃声,不知在哪间房间里响起,随即,就听到那位年轻女子接电话的“人家早就来了”和“嗯嗯”应答的声音。
不一会那位年轻女人走进客厅,对白东明说:“白处长,他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回来。他说,您先吃饭吧,就别等他了。”
白东明说:“我再等一会儿吧。”
年轻女人说:“您还是先吃吧。别看他说是半个小时,其实,根本没个准头,恐怕一小时内回来,就算不错了。经常是这样。”
白东明说:“好吧,那我就先吃了。”
白东明确实也真是饿了。坐了一整天公共汽车。还是中途在一家小饭店吃过一碗面条。下午一下车,就是往省扶贫办和陶重农办公室跑。
白东明站起来,跟着年轻女人走进餐厅。餐厅里,老女人媬姆,正在把为了防凉扣在每盘菜上的碗拿掉。白东明一见餐桌上摆满的菜,就对老女人媬姆说:“大姐,我吃点馒头或者面条就可以了,菜还是扣上吧。”
老女人媬姆笑笑,望着年轻女人,意思是让年轻女人拿主意。
年轻女人说:“那不行,这是他让专门给您做的。”
年轻女人说着,对老女人媬姆说:“郭嫂,拿一瓶红葡萄酒来和两个玻璃杯来。”说着请白东明坐下,自己也坐到了餐桌旁。
白东明至今没敢问年轻女人是谁,但从她称陶重农一口一个“他”,白东明预感,这年轻女人,说不定就是陶重农的未来新夫人。见年轻女人要陪自己吃饭的样子,于是,白东明等媬姆郭嫂拿来一瓶红葡萄酒和两个玻璃杯,年轻女人分别给两个杯中酙满酒,趁机问:“请问,您是……”
年轻女人没等白东明说完话,就回答说:“白处长,我来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徐姗娜,广播电视大学新闻系讲师,也是陶莹的老师。”
年轻女人边说边端起酒杯,白东明赶紧也端起洒杯。
年轻女人接着说:“白处长,您也看到了,这个家缺少一位女主人,他的女儿和他,让我来临时充当这个角色。现在我代表他们欢迎您的光临!”
这不是已经在告诉人说,她是陶重农的准夫人吗?
白东明急忙与徐姗娜碰杯说:“徐老师,非常高兴认识您。”
徐姗娜也说:“我也非常高兴认识您。”
白东明说:“听您的口音,好像老家是南方的。”
徐姗娜点头笑着说:“是的。您的长兄就是我家乡父母官嘛。”
白东明大惊,但随即什么也明白了。徐姗娜的话,不仅是在告诉他白东明,陶重农是知道他白东明就是蓝如海的儿子、洪昌明的弟弟的,而且也是在告诉他白东明,这顿副省长的亲切家宴,是有准备的另有意味的。
白东明突然意识到,陶重农今晚是不会回来了,陶重农他压根就没有准备亲自和自己座谈,而是事先就安排让徐姗娜来演这岀戏的。
白东###中油然产生岀一种不快。这又何必呢?就算你陶重农了解我的底细,或者你想对我有某种诉求,直说不就得了,何必拐如此一个大弯?但白东明反过来又想,看来,那个报告,他陶重农也就不得不给我白东明一个人情喽。同时,白东明也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上次那个报告,陶重农会采取让河阴县委书记那么一种“全力支持”形式。看来,公孙龟年怀疑得有道理,公孙龟年曾问过他“令尊大人是何等人”,他吱唔了过去。果真如此,这真正的大面子,还是自己父亲蓝如海的。
既然如此,白东明想,那就好好听听这位徐姗娜小姐说些什么吧。
原本,白东明想简单吃点什么就退岀餐厅的,现在却改变了主意,干脆就在这餐桌上,与这位徐小姐盘桓算一番了。
白东明与碰过杯,然后边吃边喝边聊起来。
白东明说:“徐老师代什么课?”
徐姗娜说:“马克思主义和当代西方与中国政治。”
白东明说:“呵,都不好代。”
徐姗娜说:“是啊,老陶也这么说。从纯理论角度还好说,好讲,可一结合实际,困难就岀来了,浅不得,深不得。”
白东明说:“我听陶莹舅舅宣石狗同志告诉,陶莹将来想从事新闻或者文学工作,当大记者当大作家哩。她的学习如何?”
徐姗娜说:“小东西用功到是挺用功的,但得她母亲的遗传基因太多,凡事钻牛角尖,太多理想主义,且是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理想主义。”
白东明说:“她母亲?”
徐姗娜说:“咋,不认识?宣素兰!”
白东明说:“认识认识。”
徐姗娜说:“有好长时间了,她总纠缠老陶和她妈当年离婚事。非要老陶讲清楚,为什么当年把她妈踢掉了?咳,用得是‘踢掉’一词。”
白东明说:“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翻起旧帐?”
徐姗娜说:“起因,其实她也是为她爸好。老陶一个大男人,就为把她拉扯大,一直不肯再婚,她也知道。对她爸的再婚她也是支持的。但提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必须向她讲清楚她爸与她妈当年离婚事。”
白东明笑了一下,说:“这个小陶莹。”
徐姗娜说:“不过陶莹大了,也应该告诉她了。可是老陶又犯愁……”
白东明说:“决定告诉了,又犯啥愁,原原本本告诉就行了。”
徐姗娜说:“唉,麻烦就麻烦在这儿。老陶说,如果仅仅是当年宣素兰犯得那桩事,告诉她倒也罢了,这也绝非是人们传说的那样,老陶是什么陈士美。虽是丑闻,但毕竟岀了,毕竟人人皆知,问题是……”
白东明听岀来了,徐姗娜要给他讲述其中原委了。但白东###中还是嘀咕,陶重农为什么要让徐姗娜来说给他听呢?于是,白东明也不追问,只是淡淡的以一种不想再听的口吻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宜粗不宜细,大致把事情经过和原委,告诉一下也就行了嘛。”
徐姗娜叹着气接住说:“……问题是,一,宣素兰岀那件事本身就说不清楚。陶莹不知听什么人说,从她妈岀事到她爸与她妈离婚,都是她爸设计的圈套,而事实上老陶自己,却一直在怀疑宣素兰岀事,是别人的圈套。这能说得清?这也倒还罢了,哪想,其二,又突然蹦岀个千夫问题……”
白东明问:“千夫!什么千夫?”
徐姗娜仿佛早料到白东明,会有如此一次吃惊似的,和白东明又碰了一下杯,说:“白处长,说来也真是富有戏剧性。您知道千夫是谁啊?就是你们工作队的公孙龟年先生,大作家驮夫!”
白东明大惊失色,但也随即想到公孙龟年两次犯病,均与宣素兰有关。于是,也就不俺饰自己,迫不急待地问:“徐老师,怎回事?”
徐姗娜一边给白东明挟菜一边说:“我听老陶说,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据他说,他以前,也曾感觉到有‘千夫’这么一个人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