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渔民陪不起工夫,要走。毛泽东不放,追着喊:“多聊聊。多聊会儿我把你船上的螃蟹全买了。
“你别拿我开心了。”老渔民不信。
“老同志你别不相信人哪,你跟我一道走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毛泽东认真着急。
“真的?我这可是活蟹。老渔民动心了。
“活蟹死蟹我全包了。”毛泽东拍响大腿。
“现在螃蟹可是不便宜。
“你老人家还能骗我?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行啊,我跟你走。随你唠嗑什么都行。”
“我就要听听你那个互助组为啥不团结?”
就这样一路聊来。上得岸,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同老渔民握手道别。老渔民直嘀咕今天走运,却始终不知道让他走运的人是谁。
毛泽东让卫士把螃蟹送伙房全蒸了,在第二浴场弄个人长桌子,倒满一桌。毛泽东开心地喊着:“来来来,今天我请客,我请客啊!我们二三十人全是泳衣泳裤,跟毛泽东来到长桌旁。毛泽东抓起一只螃蟹,一掰两半,张嘴就是一口。蟹黄淋淋漓漓沾了满手满脸。他一边大嚼一边喊:“还不动手?别装正经了。”
大家哄然而笑,立刻围上去抓螃蟹。”官不分大小,年不分老少,人不分男女,学着毛泽东扯开螃蟹便咬,一边大嚼,一边互相逗闹,再没那么热烈开心的了。一个个都吃成大花脸,互相你看我。我笑你,你捅他,乐个没够。
毛泽东心血来潮,喊:“嘿,咱们合个影吧?照张相!
嗷!大家一哄而起,立刻包围了毛泽东。簇拥着,就那么光不哧溜,随随便便,热热闹闹地合了一张影,一张难忘的影。
九月中旬,接连几天大风大雨,北戴河成了喧嚣的世界。涛声从大海那边传来,像炮声隆隆,像千军呐喊,万马奔腾。毛泽东显得很激动,他要去游泳。
“不行,绝对不行。我吓坏了,那一瞬间几乎后悔当初不该鼓动起毛泽东游泳的兴趣。他总是勇敢的,可也常常是轻率的。我拦住他说:“主席,这不是小事,也不是您个人的事,我必须向全党全国人民负责。
卫士们也全拦挡过来。毛泽东一再坚持,我和卫士们死死坚守。决不退让半步。毛泽东虽然固执,一旦我们横下心来抱成铁板一块,他争取不到一个支持者,便也无可奈何。只好面对现实,另找时机。
那几天,我们特别紧张,一刻不离地“监视”毛泽东,怕他溜去海边。随时准备采取行动。他性格中的顽强。任性,容易冲动,我们多次领教,深知其底。他几乎每天都要“闹”一次,每次都被我们团结一致地顶住了。”
这天,雨终于停了。我却更觉紧张,料到主席会,‘闹”得更厉害。跑去海边看看,倒抽一口凉气。好大的风浪!负责测温的同志报告,水温不到二十度。我脑子飞快旋转,准备好一套又一套“拦驾”的理由。
果然,中午刚过,毛泽东便放下手中笔,吩咐卫士准备去游泳。
“不行,主席,今天不能去。”
“雨停了,为什么不能去?”
“水很凉的,会抽筋。
“我不怕冷。就你们怕冷,你们别游么。
毛泽东这话讲得不假。我们经常冻得牙齿颤响,他却什么事也没有。他很耐寒。
“那也不行,浪太大,岸边的浪有一米多高。
“那才好么,乘风破浪,这正是机会么。
“那是顶风。几个年轻战士试几次,都被浪打回来了,根本冲不过去。
“一个人冲不过去,这么多人还冲不过去?岂有此理。毛泽东边说边就往外走。
“不行!我一把扯住毛泽东:“主席,我还没说完。浪太大,贝壳全冲到岸边了,不少都是又破又尖,要扎伤脚的。”
“从小我打赤脚,就不上山砍柴了?叫你说的!他甩一下手,藐视贝壳也藐视我。
“还没说完呢。贝壳冲上来一堆一堆的,容易绊跤。您岁数大了,摔一跤我受不了,担不起责任。李维汉同志就摔断了腿。今天天气这样恶劣,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
“他绊跤我就一定要摔跤?你这么说,我今天就非去不可!毛泽东甩开我,大步出门。我强烈感觉到他那与生俱来的不宁静,争强好胜和藐视一切的意志力。他的脸色和神气逼得我们不敢再动手动脚,只能追在他的左右劝说。偶尔拦挡到前面,一遇他的的的目光,便不得不闪开一边。那是下定了决心,要粉碎一切阻碍的目光,没人敢再和这种目光较量。
事已至此,再无挽回希望。我和卫士及警卫人员便紧张行动起来,抢先脱衣,要冲在毛泽东前边。
海风呼啸,透入肌肤,沁人骨髓。加上紧张,不曾下水我们已在战栗。大海上像有无数银龙在飞掠疾走,长列的白浪一道接一道从远处翻滚出来,咆哮着扑向岸边。浪脊上的泡沫直喷溅到远远的更衣室。满耳一片轰隆声,像有万千狮虎怒吼着围逼过来。气势惊心动魄。可是,别无选择。毛泽东已经赤身向海边走去。刹那间热血涌起,我和卫士们齐拥到毛泽东身边,手挽手,身贴身,前呼后拥冲向大海。
我们刚踩上湿沙,那长列的浪潮已扑来,沿着沙坡急冲,一下子没了脚踝骨。我打个激灵,那浪潮已带着沉重的叹息往回缩。
“赶浪,我们赶浪。”毛泽东陡地加快步伐。他还笑呢,小孩子游戏一般开心。他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去冒风险。我们簇拥着老人家急追那退缩的浪潮。追出四五步,耳畔轰轰响起,又一列氏浪以更凶猛的势头扑上来。不好!我急忙从身后扶住毛泽东。刹那间,一人高的浪头劈头盖脑压下来。我急忙屏气,不容站稳,轰然一声巨响,脑子便糟了。清醒得很快,发现一群人都歪倒在沙滩上,竟被那浪打出四五米远。
“主席!”至少有四五个人同时喊。毛泽东已在卫士长和卫士的挽扶下站立起来,甩甩头上的咸水。他朝大海投去一瞥,那矗立的水的长城又滚滚而来,示威一般隆隆作吼。远处的礁石岩壁掀起冲天的水柱浪花。而脚下,浪潮急骤浩荡地涌上倾斜的海滩,摇撼着整个海岸。我想喊什么,舌头恰似贴在上颚动不了。毛泽东忽然笑了,就那么轻轻松松。随随便便一笑:“嘿嘿,我总算找到一个好对手。”
现在重提当年情景,真正的男子汉都会对毛泽东的这一性格肃然起敬。他盼望挑战,他的一生不曾停止挑战应战,这是他性格的基础和核心。可是当时听了这句话,我却急坏了。须知,毛泽东若把什么认作了对于,那是永远不会服输的,那是必须一决雌雄的!
果然,毛泽东召唤我们向海浪发起继续冲击,可是每次都被浪潮打了回来。老人家吐出嘴里的苦水,稍一喘气,马上又开始冲闯,不肯回头……
我们又被浪打回沙滩上。我和不少人都胆寒了。眼前那喧然滚沸的大海起伏着多少高山和深谷?仿佛能埋葬整个大陆。耳际盈满凶恶悲惨的声音,时而隆隆,时而嘶嘶。就连海鸥也忍受不住那喧吼,哀唉着窜到高空……
可是,毛泽东犀利的目光落到我们身上,显出少有的严厉。他问卫士长:“这点浪比刘绒的四个半旅还难闯吗?”他又问我们:“你们是不是觉得跟我走太危险?你们要是害怕,我可以另外组织人。
就这么几句活,热血便在我们心中沸起。我们年轻,不乏血性。卫士长一声长呼,我们从地上爬起,迅速集合在毛泽东身边,手挽手,肩并肩,剽悍的警卫人员前冲开路,精壮的卫士左右护持,前倾了身躯向大海冲。我们横下了一条心,刹那间潮吼浪喧人呐喊,仿佛千军万马厮杀成一团。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搏斗,我们一连闯过四道长浪,终于游进大海!我们时而跃上波峰,时而跌下浪谷;波峰上可以望见无数条耀眼的白花花的浪纹,浪谷里黑沉沉只觉一团神秘暧昧。我们都拼尽全力向毛泽东靠拢,要升一起升,要沉一起沉。拿了救生圈的人更是随时准备应付意外。
“你们不要紧张,我们只会被冲上岸,不会被拖进大海回不来。毛泽东仍是一副轻松自在的安闲样子,随波起伏,一边对我们说:“你们正年轻,要经风雨见世面。不要做温室里的花草。要在大风大浪里锻炼成长。”以后,我多次听到看到毛泽东讲“要在大风大浪里去锻炼自己”一类的活。就我所知,1954年在北戴河游泳是第一次讲。
此后,毛泽东更不愿意在小池子游泳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必然结果。他游湘江,游邑江,终于提出游中国第一大江一一一长江。
这次不顺利,遭到很大反对。几乎游不成。世人总以为,毛泽东想干什么还不是一句话?其实不然。那时,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多数时间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一个阶级,一个政党,一个民族。这也是当时党内党外的一致看法。
1956年夏,毛泽东在广州提出游长江。罗瑞卿。王任重。汪东兴等同志经过研究,都不同意。我劝毛泽东,劝不动,他非游不可。罗瑞卿等首长更是反复规劝,怎么也说不服。他执意要游,甚至发了脾气,把警卫队的队长也赶走了。他说:“无非你们就是怕我死在你那个地方么!
王任重同志见闹到这个地步,无法再拦,忙赶回湖北组织游泳选手。安排一应保护救护措施。
本来,毛泽东已经多年不坐飞机。那时,中央有个决定,不许主席乘飞机外出。怕出事。可是这次,毛泽东坚持要坐飞机。从广州到长沙,从长沙到武汉都是坐飞机。毛泽东写的(水调歌头·游泳)前两句是: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写得很真实。乘飞机由长沙到武汉时间很短,不到一顿饭的工夫。
那次游长江,毛泽东是从准备建长江大桥的桥墩那里下水。漩涡很多。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同志亲自准备布置。那段时间他探水流,选位置,很辛苦,全身晒得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