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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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内外-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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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点头。
  “今年多大了?”
  他的湖南口音,连问两遍我才听明白。
  “十六了。”
  “你是哪里人?”
  “大连。”
  “那么你是见过海哩?
  “我在渔网厂里编过渔网。”
  “你高兴不高兴到我这里来工作?
  “高兴。”
  “可是你才十六岁,爸爸妈妈放心你来吗?”
  我低下头:“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一阵静默,我重新抬起头时,发现毛泽东眼里露出一种同情怜爱的神色。他忽然从茶几上抓起一把糖,递给我:“吃糖,吃块糖。”
  毛泽东的手真大,他抓一把糖,我用两只手去接,仍然掉地一块。我犹豫该不该捡?毛泽东已经俯身去拾。我便有些急,也忙弯了腰去捡:“主席,我来。”不料,地上的糖没拾起,捧着的糖又掉落了几块。我好狼狈啊。
  “娃娃。真是个娃娃。”毛泽东不让我把糖放回茶几,把拾起的糖塞我兜里:“揣起来,揣回去吃。他重新打量我一遍,问:“家里还有亲人吗?”
  “还有个妹妹在大连。
  “你上过学吗?”
  “上过四年。
  “你应该上学么。你是见过海的人,应该有志气。趁现在年轻,应该多学习学习。”
  当时,我没有理解毛泽东说这番话的心情和想法,以为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何况,一旦开始值班,我马上发现很不适应,几乎把全副精力用上仍不能胜任。感觉非常疲劳,根本无心去想上学的事。
  毛泽东生活无规律,或者说与常人的规律完全不同,这一条凡在他身边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首先是吃饭没规律,总要让人一再提醒。他什么时候说吃吧,才能去办。弄饭本该是厨房的事,他又经常嫌麻烦,让我们在电炉子上煮一茶缸麦片粥或下点挂面便算一餐。一天或吃一餐或吃三餐没个定数。这一来,我们吃饭也常失去规律。他的睡眠更是特殊。多数时间是上午睡觉,下午和晚上办公,稍遇大事便接连两三天不睡一觉,我们值班卫士只好陪着,几天下来便全身乏力,哈欠连天。他过人的精力令人吃惊,也叫人难以忍受。我想探索其中的奥秘。莫非是吃了什么高级补品?仔细观察,什么也没发现。毛泽东人口的东西都是要经过我们卫士之手的,就连吃感冒药也不例外。毛泽东从没吃过任何补药。他喜欢吃的就是红糙米:小米、黑豆。芋头。馋了就要碗红烧肉。平时的蔬菜除辣椒。酱豆腐外,也不过是市场上常见的菠菜。空心菜。圆白菜和克菜等,他似乎也不讲究,菜常常不切一刀便下锅,吃饭时总要拿本书或报纸边看边吃。他从不细嚼慢咽.可以说狼吞虎咽。若是自己吃饭,几分钟就能解决战斗,除非有客人才不得不放慢速度。
  毛泽东吃的这些东西普通人不难吃到。我也学过他的饮食,不行,没几天胃就难受。没得到他那种过人的旺盛精力,反而差点垮掉。
  我又发现毛泽东特别能喝茶,能吸烟。莫非这些才是他那旺盛精力的来源?试几天,也不行。茶喝多了肠胃老咕咕叫,饿得快,出虚汗。烟抽多了嘴干苦,头也疼。唉,看来这是天生。我暗自这样想。不然毛泽东怎么就能成为全国人民的领袖?
  我们为毛泽东不能按规律吃饭发愁,毛泽东却只为不能正常大便发愁。他总是大便干燥。几天大使一次,还必须灌肠,灌了肠才能便出。便出他就如释重负。我在独立值班前,既要学会用茶缸子煮麦片粥,下挂面,烤芋头,又要学会用洗脸盆和胶皮管子灌肠的一套本领。
  毛泽东比别人多一点讲究,就是每天要擦个澡,按摩按摩。这些工作也都由我们卫上来完成,所以我必须学会按摩。
  按摩时,毛泽东常同我们聊天,但多数时间他是看报批文件。他有躺在床上看书批文件的习惯。我们在旁边按摩,并不影响他工作。记得第一次为他按摩,我小心翼翼地问:“主席,这样行吗?”
  “嗯,好,很好。”毛泽东放下报纸,望住我。我便低了头。平时谈话,我就怕主席看着我。他若看着报纸跟我聊天,我还自然自在,他若看着我,我就会不自然不自在。可是,毛泽东的目光不肯离开我,问:“你为什么要学这些呢?你还年轻,上学会不好吗?”
  毛泽东多次跟我提上学的事了,我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想去,但我怎么好说“行,那我就上学去吧”?说不出口啊。我总是回答:“我愿意在主席身边工作。”
  于是毛泽东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紧我,好像要看透我的心思似的。良久,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年底,我终于下决心去学习了。这个决心能下,同我跟随毛泽东外出视察不无关系。
  毛泽东外出,行李由我们准备。他无论在火车上还是住宾馆,都睡木板床,用自己的被褥。他的被褥是一色白漂布,他使用的毛巾被是;日的,就是如今摆在他故居中的那条补了补丁的毛巾被。麦乔皮白漂布的枕头,冬天铺枕中夏天铺枕席或报纸。两件柞蚕丝的睡衣,多少年来就是那么两件睡衣。有两套衬衣衬裤换着穿,洗衣服的事情也是由我们卫士做。他有一双大头棕色皮鞋,一双圆日黑布鞋。有两条毛巾,分工不明确,擦脸擦澡擦脚随便用。要带点烟和茶。带双乌木筷子或毛竹筷子。带的牙具中,没有牙膏只有牙粉。他从不使用香皂,只偶尔用用肥皂。行李中最有分量最重要最不能少的是那两个书箱。
  那是两个木头箱子,粗糙笨重。二尺高,三尺长,一尺多宽,刷了清漆。这是专门出差用的,里面装满书。《辞海》、〈词典〉、〈楚辞》等书是每次必带。其余唐诗宋词古典小说及哲学书籍根据毛泽东的吩咐选择。毛泽东在生活中是漫无拘束的,书房和卧室中,这里那里堆满书报。看似杂乱无章,他却能够随心所欲地找到自己要看的东西。如果你想按照一般外观上的标准搞点条理化,归置整齐,那就糟了。他会因为找不到要看的书而烦躁恼火,甚至发脾气。
  “我的书不许你们动,放在哪里就在哪里。”他这样提醒我们,特别是在打扫卫生的时候。
  要去外地了。上火车前,毛泽东将手那么一划:“把这些都带走。”那手势须在老卫士帮助下才能理解。不但包括了桌案上的几堆书报文件,而且包含了沙发扶手上和茶几上几本像是随意扔掉的书。
  书报装箱后,放吉普车上先走。提前两小时左右送到专列主车厢内,按照在家时的样子,将书报文件重新摆放在书桌上,丢在沙发扶手或茶几上。原来放在床上的书现在也仍放在床上。总之,一切照旧。毛泽东登车后,擦一把脸即可开始看书、办公。他需要的书轻而易举就能在“老地方”找到。
  糟糕的是我识字不多,看书更少,尤其看不明白那些线装书,摆弄两个书箱便格外吃力。虽有老卫士不断提醒,仍忙得头晕汗出。怕到火车上恢复不了原样,那些书报装箱时我厦下不了手。偏偏毛泽东又嘱咐我带两本书,那书名我闻所未闻,连问两遍仍不清楚,便不敢再问第三遍,悄悄向老卫士们求援。结果还得由老卫士们去问第三遍。
  毛泽东在火车上问我:“小李,你来的时间不算短,半年多吧?”
  我说:“十个月了。”
  “我说话你还听不懂吗?”
  “能听懂。”
  “说明你不是听不懂话,而是学习少,没看过书,《聊斋)没看过,《红楼梦〉没看过,《三国演义》也没看过。做一个中国人,这些书不着是不行的。你应该去学习学习啊!”
  我终于下定决心去学文化,一同去的还有张仙鹏。上速成中学。临走,毛泽东为我和张仙鹏写了字:努力学习。并签了名。
  “听你讲的,开始你是非常想进中南海,非常激动能到毛主席身边去工作的。”我吸两口烟,斟酌词句,“后来就不那么非常了?”
  李连成眨眨眼,轻轻摇头:“不能这么笼统说,这样会生出误会。这个问题必须全面细致地谈。
  “就是说,不能简单回答是或不是?
  李连成点头:“是这样。我先后三进三出中南海,都是有原因的。首先,毛泽东的学习精神、革命精神、忘我工作和极其简朴的生活作风对我教育是很深的。至今我们卫士们碰到一起回忆当年。仍忍不住激动,常常热泪盈眶。他并不是没有钱,他有稿费,经常支援帮助同志们,对自己和子女们却要求非常严。一生粗茶淡饭,从没想过享受。他总是把自己的命运同全国人民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困难时期他七个月不吃肉,二十多天没吃一粒粮。他的孩子饿得悄悄找我们要饭吃……你说,不是人民领袖能做到这一点吗?他也常给我们讲革命道理,但他首先是以行动教育我们。后来我走上社会,很不适应。社会复杂,人更复杂,见到各种不正之风,特别是那些挖空心思谋一己之私的干部,厦更加觉得毛泽东的伟大和不容易。”
  “你说的不容易是指什么?”
  “社会上一些人以为,毛泽东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实事求是讲,毛泽东确实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但他从没要过享受,他只要工作。没完没了地要学习要工作。”
  “我采访过许多人,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们的领袖们都是这样。我学习结束后,1952年重回中南海,分配到少奇同志身边工作。少奇同志住中南海西楼,我跟随他三年多,印象中,他整天就是工作、工作。他话不多,在办公桌前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他就能坐住!他和毛泽东一样,抽烟很凶。为了让他少吸烟,光美同志给他买些瓜籽和硬糖帮他磨嘴。可是不行,糖也吃了,烟也没少抽。你想想么,桌上的文件堆起来像小山,那全是问题,要一件一件处理,就那么一坐一天,能不吸烟吗?在生活上,少奇同志也是俭朴得很.甚至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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