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邓大军进入大别山后,蒋介石慌忙调动23个旅尾追而来。刘邓大军能否克服无后方作战的种种困难,迅速打开局面,站稳脚跟,关系到人民解放军南线战略进攻,乃至整个战略进攻能否成功。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能否发动群众,取得群众的支持。
这是一项比打仗更为艰难的工作。
六纵十六旅和野司一起活动,一进大别山就感受到了老乡的顾虑。有天行军,他们路过一个村庄,狗一叫,全村便立刻鸡飞狗跳,混杂着女人们的低喊、孩子的哭泣,一会儿就消失在四周的竹林、苇丛和山沟里,村里竟然没有一个人了。十六旅的战士还感到很奇怪,自己穿的又不是国民党军的衣服,老乡怎么像着魔似地四散奔逃呢?
到了晚上,他们有了经验,弯着腰,蹑手蹑脚地前进,等到狗叫起来,他们已经从四面八方涌进村里,村里立刻就乱了,男人们还是飞快地跑出来,流星似的一闪,便投进茫茫夜色中。女人们像一群被追赶着的老母鸡,连跑带爬地朝着男人的背影急赶,好几个比较年轻的母亲,毫不犹豫地把怀里的小孩扔在了门边,没命地奔逃,村外不时地传来“扑通”、“扑通”的跳水声。
尤太忠明白了:这是老乡怕我们啊!
他也是从大别山出来的,知道老乡们遭的罪。他沉重地对战士们讲:“大家都看见了吧,老乡在夜里看不清我们是啥队伍,所以都吓跑了!就是白天看到了,他们也不敢和咱们接触!我们只有用行动让他们看看,我们是当年的红军又回来了,是为穷人打天下的。今天晚上谁也不准住在老乡家里,连桌椅都不能碰一下,只准在外面睡稻草!”
刘邓首长刚到大别山,也不得不面对这样尴尬的情景。当时六纵宣传部长唐平铸在十六旅和野司一起活动。他后来回忆说:
我们刚到大别山时,在村头断墙上,还可以隐约看到红军时代遗留下来的“打土豪,分田地”等大字标语。战士们,特别是亲历过鄂豫皖苏区斗争的老战士们,总是在这些经受了二十年风吹雨刷的标语前面停下来,看了又看。
由于国民党反动派的烧杀抢掠,大别山的人民生活在贫穷和悲伤中。很多房屋被敌人烧毁了。人们穿的是破衣烂衫,孩子头上长满了癞子,不少人长粗脖子,面带菜色。他们搞不清我们是什么队伍,用惊奇和恐惧的眼光注视着队伍开过去。问他们的话,都说不知道,有的人甚至跑进山林躲了起来。
部队到了宿营地,分给刘邓休息的是一间黑洞洞的窄小的房子。这家有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婆正煮稀饭。她自动盛了小半碗端给刘司令员,说:“喝口稀的吧!看,眼窝都塌下去了。唉!这么大年纪还当兵!”刘司令员十分感动,一面接过那半碗稀饭,一面说:“老大娘,我们是当年的红军,现在又回来了。”老太太低着头叹了一口气说:“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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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成了个大问题(3)
要想让10多万军队在大别山扎下根来,面临着一个首要问题,就是解决全军的吃饭问题。这在解放区是不成问题的,送军粮、送布鞋,是地方的两件头等大事,每个战士平常身上一般都能带有4双布鞋。到了大别山,无后方作战,别说布鞋,就是迫在眉睫的吃饭问题都不好解决。刘邓向中央请示后,决定向大别山老乡借粮借款。
刘邓大军南下时,每个纵队、旅、团都带了大量的银元和一些物资。不包括下面的旅团,六纵财务科就带39头骡子,驮的都是银元、金子和大量特货,用来向老乡筹粮。刚开始时,还比较顺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部队在这里筹过粮了,另一个部队路过了再筹一次,第三次再经过时,你就是给再多的钱,老乡也不愿意再给粮食了,他们也要吃饭。更严重的是,不到一个月,几乎所有部队带来的银元、金子都花光了,只剩下了特货。但部队整天在山里转来转去,根本没有机会把那些特货处理掉。六纵也到了断炊的地步,政委杜义德忧心如焚,他和副司令韦杰商量后,决定派人到敌占区去贩卖那些特货。
六纵队会计侯雨成回忆说:
我和供给处的曹德宏换上便衣,带着骡子,驮着那些特货出发了,但我们刚上了公路,还没走两步,前面就过来了一支国民党军部队,戴着钢盔,黑压压地看不到边。公路两边都是山,我们两个想躲也来不及了,忙牵着骡子站在一边。整个队伍就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整整过了一个多小时,除了有人偶尔看我们一眼,没有人过来盘问。我至今想起这事还害怕,要是他们来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一开口说话,露出河北口音那就糟糕了。要是真问了,我就准备装哑巴,不说话。但我不知道曹德宏是不是这么想的,又不能开口和他商量,心里真急啊。国民党军过去以后,我们知道前边也不能走了,只好赶紧又牵着骡子回来了。
杜义德看着我们两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叹了口气说:“算了,以后不要冒这个险了,还是借粮吧,要给老乡们说清了,等到解放了,我们政府一定会还给他们的!”
大别山老乡本来就穷,解放军要征粮,国民党军23个旅在大别山也要吃饭,特别是那些杂牌部队,纪律本来不严,看见什么就吃什么,从一个村庄过一趟,整个村的鸡鸭猪鹅就都遭殃了。就那么一点粮食,国共双方的军队拉来拉去,都得靠他们供应,大别山的老乡们受不了。比如说有户人家有100斤粮食,过来一个部队,征走了50斤,下一拔部队来了再征25斤,下一拔再征一半,也就只剩斤了,有些村子实际上要征三四次。老乡们比喻说,这就像是耙田,横一道过来,竖一道过去,地面上还剩下多少可以入口的东西呢?老乡自己也要吃饭,所以,即使有点粮食,也只够养家糊口,说什么也不卖。
拿着钱征粮就难,何况是打借条?当年在六纵十七旅任医助的张九鼎,也被分到了“征粮队”,回忆起这事时就感慨万千:
那时征粮,真像是叫花子在讨饭。但我们还要遵守纪律,参加征粮队的一般是马夫、炊事员、司务长,这些人年纪大,像马夫,都50多岁了。他们也是农民种地出身的,知道种地不容易,比战斗部队的年轻小伙子有耐性,向老乡借粮,我们就讲:“我们是当年的红军回来了,是穷人的队伍,现在我们没吃的了,来筹粮,你们给一点吧。”老乡就给你诉苦:“长官啊,你步步高升,行行好,老板死得早,底下一个小孩,没得一斗粮,可怜可怜吧!”到哪家都是这样。这些马夫、炊事员就缠着老乡说好话,老乡还是不肯给,他们急了,就给老乡跪下磕头,哭着求老乡给一点。老乡本质也不坏,就是铁石心肠,也会给一点的。给了就打借条,让老乡保存好,将来一定还他们。有些老乡也就相信了,怕敌人发现,就把借条塞进墙缝里。我听说,直到近几年,大别山有拆老房子的,还有发现借条的。听说解放后,当地政府都真还了。
吃饭成了个大问题(4)
刘邓大军的借粮证
当时,各个部队的供给部都面临着极大的压力。供给部要搞好部队武器弹药供应、解决部队衣食住行,而且还要处理好大批伤员,这在晋冀鲁豫地区作战时,本来问题也不大。但部队一到大别山,在各个纵队供给部工作的同志就感到头疼,远离后方,粮食全靠自筹,完全依靠供给部显然是不可能的,每个部队都只好成立筹粮队,由政治机关、供给部门和连队抽调人员组成,带一个班或一个排的兵力筹粮。
原一纵供给部的王树仁、赵端善回忆说:
那时向老乡筹粮是采用借的办法,由经手人打收条然后签名盖章,日后由地方政府统一结算。我们通过向基本群众调查了解,对民愤极大的恶霸地主强行征收。征收的粮食除部队留用一部分外,还要开仓济贫。具体地说,我们到达驻地后,首先调查哪有乡公所的粮食,哪有地主的粮食。根据基本群众提供的线索,我们及时前去征收,搞到不少粮食。记得有一次纵队直属队只剩下做一顿饭的粮食了,个别连队还没有盐吃。纵队首长很着急,杨勇司令员对我们说:“没有粮食和盐巴吃怎么行?部队怎么行军打仗?要千方百计搞到,确保部队吃粮。”为了搞到粮食,我们就去找地主武装“小保队”要。我们事先了解好路线,侦察清楚他们的老窝,然后突然袭击,缴获他们的粮食和其他物资。有时筹粮也是比较困难的。大别山区的老乡们仍有怕我们住不长久的想法,再加上国民党欺骗宣传,有些地方的老乡对我们不明真相,部队一到,他们就上山隐蔽起来,不敢同我们接触。由于粮食来源困难,我们有时只能筹些稻谷,战士们就用土办法舂米。同时,地主武装也不断地对我筹粮人员袭扰破坏。在罗山筹粮时,我们同“小保队”发生了战斗。当时,有个叫冯志善的同志,是纵队直供科粮秣员,被调到我们筹粮队工作。他就是为了保护粮食而光荣牺牲的。
粮食越来越少,部队只能一天吃两顿饭,上午八点钟左右吃一顿,下午四、五点再吃一顿,许多部队一整天没吃饭,也是常事。有些部队偶尔还能搞点菜,但是没有油。六纵十六旅四十七团二营机枪连几个月没吃过油,战士们馋得不行,司务长也很难过,搞了半天,从老乡家里找出了半桶桐油,北方人也不知道这是桐油,就用来炒菜了,吃着也挺香,战士们都夸司务长,司务长看着战士们吃得香喷喷的,心里也乐开了花。谁知吃了不到一个小时,全连开始上吐下泻,浑身无力,连机枪都抬不动了。偏偏上级来了命令,让四十七团去打宋埠。机枪连的战士咬着牙把机枪架起来了,战士们一边呕吐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一边架着机枪扫射,硬是把宋埠打下来了。
部队展开了大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