咈咈——
仰天狼嚎之间，黑色老马恰时的吐了口气打了声响鼻，仿若嘲笑。
“欸，别以为你是六师兄送我的我就不敢吃了你啊，宰了你我好歹也能撑两顿。”恨恨瞪了眼吃草吃的极欢的老马，凌晚镜恨不得现在就劈车杀马饱餐一顿，却在起身捡钱之际猛地灵光一现。
等等！他刚才说到什么来着，六师……兄？对啊，这里是苏州！真是饿傻了，没钱吃饭回神医门蹭饭不就行了？！
“师父师兄们……小九我回来了——！！！”
****************************************************************
神医门
高大的银灰大理石牌楼上是当朝皇帝钦题的“神医门”三字，掺杂金沙所书的鎏金行楷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气势磅礴，熠熠生辉。将马车卸下，凌晚镜将老马的缰绳系在牌楼的石柱上，方才眯着眼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还是老样子，无论何时经过皆是满门的药香……
自十四岁得师父许可出师游历六年，他终于又回到这里了，师父，师兄……午饭！我来了——！！！
“不准进去！哼，你看起来就像个大坏蛋，你一定是八师叔说的魔教妖女。”奶声奶气的稚嫩童音自下方传来，凌晚镜微微挑眉低头一看，果见一个身着粉红衣裙黑发垂髫的小丫头。
只见那丫头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手里拿着咬了一半的山楂串指着他，气势汹汹。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凌晚镜，滴溜溜的转着，说不出的古灵精怪。
“欸，你个小萝卜头哪来的，居然敢在本少爷面前耀武扬威，胆子不小嘛，信不信我把你抓了喂蛇～”一把抓住那丫头的后衣领将人拎了起来朝门内走去，凌晚镜一脸坏笑的将人晃来晃去。
他离开之前二师兄和三师姐刚刚成亲，后来收到信说生了个女儿，名叫连翘，算算年纪大概就是这丫头了。
“放、放我下来！”明明怕的要死，那丫头却仍是一脸的宁死不屈，死鸭子嘴硬，“臭魔教妖女你快放我下来！我、我警告你啊，我爹很厉害的，一掌就拍死你了！你、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可喊了啊！我喊了啊——”
“你喊啊，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咧着嘴笑得淫荡，凌晚镜熟门熟路地径直朝饭堂走去。
门内收徒一向极为严格，所以神医门门人稀少，根本没有专属的守门弟子。每日都是由门内弟子轮流看门，而到了饭点便会门户全关，为的就是避免一些无聊的江湖人士跑来……唠嗑蹭饭……
饭堂、饭堂……啊，到了～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算太大的饭堂不过摆着两条简单长桌几条朴素长椅，坐着稀稀疏疏的七八个人。此刻这堪称惨烈的叫声乍然响起，却见那些本在安静吃饭的门内弟子不过是无比淡定的转过身看了眼又回过头去，手上的饭碗馒头半刻也没放下。唯有坐在右侧中间的一名清俊男子捧起了饭碗往一旁挪了挪，给凌晚镜腾出了个位子来。
“我说，我好像年前碰到五师兄的时候才让他带了三千两银票回来吧？不至于穷到只有萝卜丝吃吧？”放开小丫头倾身挤进位子，凌晚镜伸手从他六师兄，也就是那名给他挪位的男子碗里掳了半个馒头掰成两半，端起盘子扒拉了些萝卜丝夹上，方才伸脚踢了踢对面的八师兄夙梓辰。
“烧饼给我半个，馒头不够吃。”
“有的吃就偷笑吧，这萝卜还是后山上挖的呢。小九你再晚回来半个月别说萝卜，野菜皮都没的啃。”掰了大半块烧饼递给凌晚镜，八师兄原本爱笑的娃娃脸在连吃了一个多月的清炒萝卜丝后也只能耷拉着了。
还说呢，师父一直闭关，大师兄心肠又软，平日里遇到穷人半文钱诊金没收不说，看到吃不饱的还送出去些。而经常上门的那些武林侠士，个个穷的叮当响，诊金还不够药钱，别说赚，能不倒贴就不错了。
门里大的进项也就只有师父的至交曲老将军每年送来的银子和小九隔三差五捎回来的，还有偶尔送上门来的达官贵人的诊金。
本想着年前曲老将军送来的和小九捎回来的也有四五千两，少说也有一整年好过的，偏偏两个月前城里发生了大瘟疫，库房的钱全让大师兄拿去赠药买粮治病救人了。就这么七送八赠的，瘟疫过了神医门也空了，补完药材，现下门里……大概连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来了……QAQ
愁眉苦脸的说完，娃娃脸八师兄又踢了踢身边拧着剑眉一脸肃杀盯包子的四师兄：“欸，野菜包子贡献半个啊，就这么点小九吃不饱的。”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猛地回神拍桌而起，本在发呆出神的四师兄祁商陆离桌欲走，手握菜包似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七天，只剩七天了！师父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四师兄！你要走也先把野菜包子给小九留下！”一把拽住四师兄的衣袖，八师兄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浪费是可耻的！特别是在这种连小丫头的冰糖葫芦都没钱裹冰糖只能串一串山楂凑数的艰苦条件下，捏着包子不吃是坚决不能原谅的！那可是有馅的……
“诶？小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连封信都没有？”似乎才反应过来凌晚镜的存在，四师兄一脸讶异的将手里的菜包子递了过去，而后却似乎猛地想起什么般一把抓住了凌晚镜的手。
“不对！小九，江湖救急！借我三百两！”
“三百两？”闻言有些讶异的挑挑眉，凌晚镜叼着菜包子腾出手，从怀里掏出荷包抖了抖，哐当哐当的掉出仨铜板，厚着脸皮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嘿嘿，我现在全身上下就这三文钱，要不你先拿去？”
“三……三文钱……”颤抖的捻起那三文钱，四师兄那比凌晚镜还高了一头的身子虎躯一震，一把抱住身旁的八师兄就是一阵鬼哭狼嚎，“小九和师父都是欺负人的大坏蛋——— TAT”
“我唯一一件干净的白衣服啊啊啊啊————！！！”
“白小六，怎么回事啊？”踢了踢身旁一直都淡定不语端坐啃馒头的六师兄白芨，凌晚镜对于自家硬汉四师兄虎躯飙泪的画面实在有些忍受不能。饶了他吧，美人流泪那叫梨花带水，四师兄这鬼哭狼嚎的，是要表现一下所谓的霸王花流口水么……
“四师兄喜欢的姑娘在他出诊的时候被哥哥卖进了‘彩衣馆’，老鸨让他十天之内拿三百两去赎人，拿不出就挂牌□。”简明扼要的将事情前后解释清楚，六师兄一脸淡定的吃完手里的半个馒头，神情自若动作优雅的将盘里剩下的萝卜丝全拨进了自己碗里。
“除了我们两个和闭关的师父还有三师姐，有钱可借的师叔伯和师兄弟们全都外出还未归。师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钱没有要命不给，自己的老婆自己解决。给了三文钱，让他自己想办法翻本。”
“翻本啊…… ”一下就听懂了自家师父兼养父话里的意思，凌晚镜和白芨相视挑眉一笑，侧身扫了眼下方的四个小辈。正欲开口赶人，便见小辈们极其识相的端起饭碗，抱起小丫头，鞠躬、转身、走人。
“我们吃饱了，师叔们请慢用。”
“小九你有办法？”
“翻本嘛，还有比去赌坊更快的么～”一把搭上自家四师兄的肩，凌晚镜咧嘴坏笑，正欲开口让三人凑赌本，却被一下冲进来连包袱都还未卸下的五师兄薛忍冬吓了好大一跳。
“快、快…… 洛阳的那个超级冤大头门派‘卜算子’一门来了——！！！”
————— 是年凌晚镜二十岁
（二）
那年那些人那些事
几年了……
月流景闭着眼微微颦眉，想笑，却又没有半分力气。都记不清到底是五年还是六年了，未想到他月流景将死之际居然还有幸能离开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隔着纱帘晒个太阳，也算是走的了无牵挂了。
说起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离开师门嘛，居然要门里的师兄弟们抬着他出远门，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啊。师兄们真是太客气了，其实就算是让他躺马车也没关系的，稍许的颠簸也不过是吐两碗血罢了，他受得住的。
若有来生，希望能多出门晒晒太阳吧，暖暖的，很舒服啊。啊，当然其实淋淋雨也不错，还有雪什么的……都没玩过呢……
呀……没有太阳了么？好可惜，他还没晒够啊……
好浓的药香味，已经到了神医门了么？以前听师尊说过呢，医药大家神医门，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名门正派。不过神医门的现任掌门似乎脾气有些怪，号称‘活人不医’，那他……是不是先咽气比较好？
素手兰君？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号呢……
啊，想起来了，神医门第八代弟子中排行第六的素手兰君——白芨，江湖号称医中君子，常从来给他送药的女弟子们口中听到呢。原来为他诊脉的人是他啊，难怪会有淡淡的兰香……有点困了呢……
“这位小公子该是先天心脉不全且又自小患有三阴绝脉，坎掌门现下方才送来是想考考白芨金针功底是否扎实么？”将月流景的手放回被中，六师兄勾唇淡笑，语带讽刺。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卜算子打的倒是好算盘，带来的人只剩一口气不说，还是最麻烦的先天三阴。
若是早些把人带来，他便可以金针过穴打通他的三阴，剩下的慢慢调养便是。可现在这模样，莫说是打通，只怕是金针一过人就先受不住断了气，看来……这次真要靠小九的蛊了……
“这汝无须多问，吾出三千两白银，汝只需弄醒他一时半刻即可。之后是死是活，绝无神医门半点责任。”沙哑的嗓音带了些高高在上的冷漠，坎酉冷淡的扫过软轿上那已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月流景神色阴狠。
他还记得师尊将月流景带回门派那日的兴奋神情，师尊还赞这人是个百年不遇的奇才。笑话！想他自小被带回卜算子后便一直刻苦钻研，半点也不敢有懈怠之心，便是如此也得不到师尊一句赞赏。
而这人……那时不过是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孩，师尊却那般悉心照料，甚至连掌门之位都想传给他！若非这人还有些利用价值，他早就让这人陪着师尊去了！
“哈！坎掌门真当我们神医门没见过银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