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紧腰间佩剑的手紧了紧。李未名向前走了几步。苍白的雾气在周围氤氲飘散着。又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他的脚边开始盛开出红得像血一样的花朵。那些花朵星星点点地点缀在暗色的草叶中,如同三途河畔绽放的曼珠沙华。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侧颈有些发痛。用手摸了摸,只觉得有刺青的那块皮肤烫的吓人。
他继续向前走。然后脚下的土地开始湿润起来。越往前,那些业火一样的花朵便越来越多,仿佛燃烧的荼蘼。
最终,他停在了湖边。
倒映在湖面上的是一个青衣男子的影子。散开的长发不羁地垂落,勾勒出轮廓分明的下颌,滑过颈侧那燃烧得仿若鲜血的刺青痕迹。眉梢俊逸,眼角带煞,而眼底却透着深深的悲哀。
他慢慢蹲下身子,左手在那平静得如同古井水一样的湖面上划了一下,些许无数的涟漪。
那个影子也随着一阵晃动。待到波纹平静后,散开的长发变短。倒影在湖面上的男子穿着白色的衬衫,眼神中还略带些青涩的稚气。略长的发被雨水打湿,白色的衬衣也粘在皮肤上。他浑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水汽,然而唇角勾起的一丝讽刺的弧度,却让人怎么也挪不开眼。
前世离去时的眼神,竟然与如今自己的神色重合在了一起。
若说前生,是为了没有完成的心愿。那么今生,他已经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却为何还能深深地体会到此刻自己的力不从心,重新体会这深入骨髓的无奈和悲哀……?
“年轻的男子啊。”
“谁?!”李未名立刻站起身。涟漪一阵晃动,重新变成那个眉梢带煞的青衣男子。
“你可曾想过。如果真的有一切美好都存在的国度,那么为什么这个世界,并没有曾经鲜活地存在过?*”
雾气里飘散的声音,仿佛古旧的铜铃。
那声音似乎答非所问。然而李未名此刻听到,却陡然觉得一阵心惊!
这句话和他脑海深处的一丝记忆重合了。那是二十二年前,他驾驶孤舟,在波涛万顷的大海上听到的,如同幻觉一样的话语。不想二十二年后,在这个世界上,他竟然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句话?!
“你……到底是谁?”
空气中一阵细微的颤动,仿佛一个男子低沉沙哑的笑声。眼前的雾气骤然被猛烈的风刮起,李未名下意识地侧过脸,却不想手腕立时被一双手抓住。然后,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便被一股大力压制,倒在了身后盛开的血红的荼蘼上。他试图聚起灵力,那双手却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不失力道地按在他的琵琶骨,让灵力根本就无法凝聚起来!
“看不出,仅出世不过百载,你的功力还不浅。”上方的声音似乎在自言自语。
李未名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发男子弧线完美的侧脸。他的长发是如同雾气一样苍白的银色,而眼瞳则是深深的灰色。高挑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唇角。他浑身上下的衣衫都是苍白的颜色,仿佛雾气幻化出来的一样,正如这个人的本身,如同雾气一样不可捉摸。
银发男子的目光落在李未名侧颈的图案上,目光似乎闪了闪:“……业火泽兰?”
“你果然认识。”见反抗无用,对方的目光也没有什么歹意,李未名遂不再反抗。他仰躺在地上,看着他的眼,“谢知秋让我来见你。但是他也说,你已经很久不现身了。”
“谢知秋……?”
“你不知道?”
“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毛头小子,现在竟然已经变成了魔界的大将军了么?真是世事无常啊。”
“在感慨世事无常之前,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银发男子笑了笑,表情很有意思:“你这个人还真挺有趣。知道我们实力悬殊,竟然还敢这样对我说话。”话音未落,他低下头,唇几乎触碰到李未名侧颈的刺青,动作暧昧地用唇蹭了蹭。
李未名:“……你是断袖?”
银发男子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挑起他的下颌,却又一次答非所问:“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我可是很少出来见人的,你要问赶紧问。”
“我脖子上这朵花是怎么回事。”
“这是业火泽兰。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只有两个人身上出现了这个标记。一个是蚩尤大帝,一个就是你。”
“……那,这标记出现的条件是?”
“极为纯正的地煞之力。”
“仅此而已?!”
“不。拥有纯正的地煞之力不过是一个先决条件。更重要的是经过点化,而将这股沉睡的力量唤醒。自古以来,拥有纯正地煞之力的本来就没有几个。绝大多数昆仑山入世的混沌之气,要么心智不全,要么早已分了清浊。”
“我从来就不记得自己受过这方面的点化。我修行的是截教的法术,难道不是仙法修为么?”
“那你得看什么了。”银发男子闭上眼睛,似在感知他的气息,“你修行的,是三十三天断尘剑吧。”
“……嗯。”李未名已经懒得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三十三天断尘剑,是断情绝爱后大彻大悟的剑法,本来的确是截教的仙法。然而修行三十三天断尘剑终究条件要求极为苛刻,只有身带天玄之力的人才能有条件修行。而且,修行过程中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至于你……”那男子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忽然道:“放弃修行三十三天断尘剑吧。”
“……何出此言?”
“因为你失败了。”
“倘若我失败了,那不应该是法力尽失么?”
“一般人来说,的确是这样。但是你身带地煞之力。对于普通的‘天玄’来说,一旦失败,意味着清气化浊,阴阳相克,自然走火入魔,前功尽弃。而对于你来说,清气转化而成的浊气,刚好能开启你的另一重修为。”
“……我还以为,是魔界对我做了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孽么……”
“这一切,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根源,那么还是归咎于你喜欢的那个人吧。他毁了寒盟。你若就此看开,便可炼成三十三天断尘剑的最后几重,为仙为圣。又因为天玄之力,你的修为便可威胁到太昊氏伏羲。这样其实也不错。但是你的修炼和心中所想却出现了差池,并没有按照三十三天断尘剑的套路走。这反倒激发你体内的另一重力量。你应该庆幸,这算是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李未名几乎怒极反笑,“这是哪门子的福?!我喜欢的人是神界的人!先不说他如今记忆全失,仿佛变了一个人;就凭我们各自的立场,即使他恢复了记忆,岂不是依然参商永隔?!”
“此言差矣。”银发男子挑起了他的一缕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若你修得天玄,那么伏羲必定不会任由你为所欲为。说到底,他是天庭众仙之首,你即使获得了和他等同的功力,却也只能位居其下。而对于魔界来说,魔界之主的位置空缺多年,他们就是在等待一个身带地煞之力的人来执掌乾坤。”
“你不觉得,倘若成为了魔界的君主,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太昊氏叫板,顺带讨要你那位目前失忆的心上人……沧溟帝,敖澈了么?”
“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修长的手指摩擦着李未名略有些尖的下颌。他欣赏着他惊愕之极,如遭晴天霹雳的眼神,似乎分外满意。怜惜地在李未名的下颌上印下一吻,刚要将手探入他的衣襟,银发男子的动作忽然顿了顿,抬起身瞅了瞅来路的方向,自言自语:“送你来的人等不及了呢。”
他分外可惜地撑起身子,银色的发丝和袍子重新化作雾气,消散在了往生湖的上空。
空气里,徒留飘渺而低沉的声响。
“今天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却没来得及收取报酬。你要记得回来还给我。”
“记住我今天告诉你的话。”
“我的名字,叫做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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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第1章 一段缘灭缘又起 结尾处。
无憎无怨更无悔
谢知秋一掌把李未名拍到往生湖方圆所布的结界后,自知那结界里的时间流逝比外界要缓慢,于是便自顾自地走了。岂料一天后他再次来到结界的边缘,李未名依然没有出来。
果然,他该是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逆影了吧。
逆影平常是不会现身的,然而李未名的身上的力量,和蚩尤大帝同源,甚至和天地同源。逆影不会拒绝这样纯粹又强大的力量。
他等了一会,见结界内部依然不像有什么动静的样子,便又离开了。等到第二天他再来的时候,不想李未名竟然还没有出来?!
正在他暗自焦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那雾气里渐渐凝聚出一个修长高挑的影子。谢知秋远望过去,那个影子渐渐清晰起来。
李未名长发散乱,淡色的唇微微泛起了些血色,衣衫也有些凌乱地敞开,遮不住左侧颈子上业火一样的花朵。
他的神色有些疲惫,有些茫然,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一惯强势不羁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只会更让人揪心。
谢知秋抱着手臂冷哼:“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李未名闻言一惊,有些涣散的目光这才重新有了焦点。他扫了眼谢知秋,似乎刚刚注意到这样一个大活人还杵在这里。
“你知不知道你在里面整整两天两夜了。”
“……”李未名无所谓地笑了笑,眼底的茫然却并没有就此散去,“你急什么,又不是两千年两万年。你活了这么久了连两天都等不了?”
“你!”谢知秋分外看不惯他冷笑的样子。他侧过脸,恨恨地自言自语,“若不是看在你还有用……”
“我还有什么用?”李未名忽然道。
“逆影难道没有告诉你天玄地煞的秘密?秋月难道没有告诉你天玄地煞的由来?”谢知秋冷哼,“希望你不要比看上去还没脑子。”
“啊,天玄地煞啊。”李未名状似恍然大悟。他冷冷地看着谢知秋,忽然挑眉一笑。他上前一步,揪住谢知秋的衣领,眯起眼寒声说道:“你们早就知道,对不对?!为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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