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摇折扇,轻笑着掩住半面脸:“鬼刀,要死的是他们,不是你。”虽是带着笑颜的话,到了他嘴边却变得如此阴冷狠毒,竟是要摄入骨血三分似的。
沈晤微微蹙眉,沉沉吐出两字:“鬼面?”
鬼面闻言清清冷冷地一笑,露出半张隽美容颜闪烁着妖异的神采:“能让我‘鬼罗刹’二人同时出手,你们也算是死有殊荣了。”他的语气很淡,神色更淡,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淡若烟尘的轻蔑来。
“这份殊荣阁下还是自己留着吧。”一声清亮的嗓音突然自虚空响起,却是在场四人之外的第五人!
剑玄!
这个如剑一般的男子,此刻正冷然地立在沈晤身侧,目中一抹凌厉的杀意触目惊心。
初见他时,他的眼中是一片平静温和,而此时当他手持利刃,面对敌人之时,他的眼神已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这就是影子,玄影堂的堂主―――剑玄!
第十九章 轻衫一度染尘嚣(5)
身边忽然一阵轻微的衣袂翻动,一人已悄悄攀上我所处的枝杈。此人身上并无杀意,应该是与剑玄一道来的。
他在我身后轻言道:“妍姑娘,自己人。”说完,立即出手解了我身上穴道。
我稍稍活动了下已有些僵硬的身体,瞟了眼当前树下的形势。剑玄与沈晤正和“鬼罗刹”二人一时成对峙的局面,谁也没有出手,因为双方都在暗中寻找着最好的出手时机。
身后那人再度开口,依旧是无惊无喜的语气:“请妍姑娘随在下先行离开,堂主他们随后就来。”
我回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目有疑惑。却见那人一副平静的神色,坦然视之。他的一双眼澄若泉水,寒若星辰,眼角微微上挑,锐气逼人。他的身上有一种阳刚气息,傲然不驯。
剑玄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偶然,既然他来了,必是有备而来,况且他手下还有一帮玄影堂众,应该不会有事。
心下这样想着,我当下跟着那人向林子偏东的方向奔去。大约行至二三十里,已渐渐瞧见林子的尽头处,那里早已停置着数匹骏马,旁边尚有两人看守。
先前那人冲两人打了个招呼,又回过头对我说道:“妍姑娘先在此处稍后,属下这就去接应堂主与三当家。”说完,冲我微微一颔首,便沿着来时的路折返而去。很快,他的身影就被吞没在这片浓郁深深的夜林中。
留守的二人单膝执礼,我问过其中一人:“你们是如何得知我们被困于此?”
那人垂首沉道:“堂主于两日前在返阁途中发现了三当家的信鸽,那信鸽已被人射伤,在途中力竭而死。堂主得知三当家有难,便立即带了属下一行赶来增援。”
原来沈晤放回的信鸽果真出了事,所叹的是连区区一只信鸽都能在受伤后坚持着飞向目的地,不得不让人心生敬意。
不一会儿,来时的路上已隐约现出两抹模糊的黑影,待接近了才看清原来是沈晤与剑玄二人。我朝他们身后望了望,再不见任何人影,漆黑的林间只有夜雾在荡漾。
剑玄一脸冷到极致的表情,他冲留守的二人略一点头,那二人随即放开拴马的缰绳,一一递到我们手中。
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不死心地追问道:“就你们两个人?”
剑玄回头望了我一眼,眼里忽然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他将目光移开了,去套马头上的缰绳:“先离开这儿再说。”他的声音带着几许清冷,更多的却是平淡。说完,他率先跨上马背,毫不犹豫地策马向前奔去。
沈晤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渐渐变得深沉而悲凉。他的衣袖上有淡淡的血腥之气,刚才的一战,他还是受了伤。他终没有说什么,也只是默默地跨上了马。
我站在原地有些发愣,脑中一团混乱,心下一片沁冷。眼前不由得浮起方才那双如泉如星的眸子,闪耀着许许光晖,只是,不知它现在是否还……亮着?我甚至不曾知道他的名字……
夜,渐渐深了,风透过林木间的缝隙徐徐吹来,我似乎闻到了那隐隐夹杂在其中的腥成气息,正丝丝缕缕地荡漾开去。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宁静,宁静得令人恐惧,宁静地令人窒息。
事后据阁中人所报,那晚一战,鬼刀猝命而亡,鬼面则负重伤逃走,此后没有再在江湖中露过面,“鬼罗刹”从此销声匿迹。至于玄影堂的人,除堂主剑玄和那留守的二人返回阁中,其余带去的七人均力战身死。
第二十章 春山如笑梦惊回(1)
枫居。
窗畔几竿新竹,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氤氲的檀香气息在竹舍里袅袅散开,伴随着风动竹叶声的,是师伯略显苍老而苦涩的嗓音。
“想不到洪远竟然背弃了当年师父的训示,投身到了东厂靡下。”师伯一向平静的声音里有了些震动,看着窗外轻摇的竹影,目光悲凉而忧伤。
我们虽没有查出那青衣男子的真实面目,但从那日派来行刺的“鬼罗刹”来看,那人想必也是东厂中人。但至于他到底是谁,又是何种身份?池笑天所派去的天影堂中的人却一直查不出来,这倒是让我们大为费解。东厂中何时有了这样高深莫测的人存在,而我们却一直未见曾察觉?疑惑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忧虑,只怕东厂有了这样一个人,想要对付东厂就又多了一道阻力。
沉默许久,师伯缓缓地开了口,虽然眼底还含着一丝黯然的悲痛,声音却已恢复了威严和平静。
“洪远一事就由你大师兄接手处理,你们几个一路奔波,都先回去歇了吧。”他沉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说完,他推动了座下的轮椅,转身朝向了窗外。
天边渐沉渐暗的夕阳,将最后的余晖映在他的脸上,他那石像般沉静的面容,一双望向极远方的眼睛,显得格外冷峻,格外深邃。
二十年前,洪远还是饮风阁中一名并不起眼的弟子,与其它弟子一样,他日夜辛勤学武,苦练功夫。按惯例,饮风阁中的弟子在出师后都会到江湖中去闯荡历练一番。学武三年之后,洪远一人一剑涉足江湖。
饮风阁的弟子行走江湖,“仗义”一词首当其中。他们惩恶除伥,劫富济贫,为江湖人人称颂。在步入江湖的第三年,洪远独闯巨鲸帮,仅以一人之力便连破巨鲸五阵,最后攻入帮中总坛,一举端掉了这个为害数年的盗贼团伙 。洪远从此一战成名,“狂剑”的名号也由此得来。可谁又能料想得到,当年纵剑江湖,勇猛豪迈的狂剑客,如今竟然也是堪居在东厂的旗下。
所幸饮风阁的总阁所在,向来只有阁主和其嫡传弟子以及影子四堂的堂主知晓,其它弟子一概不明。即使洪远归于东厂,这落霞山中的隐居倒也不会因此暴露了踪迹。
可一想东厂的这枚棋子埋了多久?又到底埋了多深、多广?每每想到此处不禁令人心寒,阁中又有多少兄弟正是因为这枚棋子的存在,而最终莫名地丢了性命?
世事本多无常,而我们眼中所及,总是有太多的震惊,太多的无奈,却又不得不选择面对,到头来只能空自独品一抹苦笑。
回到落霞山不久,沈晤就收到了一封家书。它被送到了临近落霞山五里之外的一个小镇上,被饮风阁的人带了回来。
沈晤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家人,我也从来没有问过这些事情。自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我的心就一直被报仇的念头所充噬,即使遇到了师伯,入了饮风阁之中,这个念头也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就会看不到许多事情,渐渐地,通过一些亲身经历,通过切身的接触体会,我开始发生改变,心也慢慢接纳了许多报仇之外的事情,但还是会在不经意之间,忽视了某些细小的事情。例如,他的过往,他的家人……
夜晚,月明如水,草虫啾啾,有着一份自入春以来难得的静谧与安静。皎洁的月光淡淡地自空中洒落,覆了一地柔白的光线。
他一个人坐在屋顶,斜斜靠着身后的墙沿,抬着头在看月亮。他很少穿白衣,今夜却着了一身白,身上落了些已微微泛了红的枫叶,衬着白衣,分外显眼。
夜风缓缓吹拂,带起衣角猎猎飞扬,却有种淡淡的洒脱和……落寞?
今晚的月亮很亮,很美。月华如练,清明而透彻,带着微微荧光韵彩,静静地罩在他身上,似乎要将整个人都化作了月色。可是他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月亮的样子却又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让人突然觉得很心疼,好像空中流星的陨落,一瞬间的黯然,黯然却又可以被遗忘的淡然,淡然也掩饰不住的寂寞,浑身上下透着让人难以体会的复杂与索然。
第二十章 春山如笑梦惊回(2)
轻轻地跃上屋顶,我默默在他身边坐下了。
他微微一惊,回过头来,他那深邃的眼中泛着隐约的惆怅,却在看见我后转瞬掩饰在春风般的微笑中:“还没睡?”
我仰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中星辰流转,夜空深邃,如静水流淌。月光,清清冷冷地映照着人间的阴晴圆缺,一抹萧索之意丝丝缕缕地隐现。
我没有看他,凝视着半空中的那一轮银月,淡淡地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月亮的阴晴圆缺,就好像人生的起起伏伏一样,虽然每个月都是相同的变化,却从来没有相同的月亮。”
他没有说话,一时沉默着,我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平静却又冗长。
我回过头,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轻轻地问道:“有心事?”
他默然,许久才苍凉一笑:“听我讲个故事好吗?”说完,也不待我回答,自顾自地说道:
“很多年前,京城中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小因体弱多病,父兄又常年出门在外,无暇照顾,于是便将她送到山中拜师学武,一来调养身子,二来托为照顾。后来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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