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希望韦帅望会见风使舵,见势收蓬,收敛点声气。
哪知帅望不见韦行还好,一看见韦行登时眼睛都红了,嚎叫一声,一手捞起桌上的茶杯茶壶,向韦行兜头扔过去:“滚开滚开滚开!!!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韦行被骂得愣住了,眼看中午了,他是过来看看帅望的手臂是不是象传说中肿得那么厉害,他虽然愣了,这几次小小杯子倒还打不到他,他伸手,把装着一半水的壶先抄在手里,几乎是本能地,一个杯子两个杯子三个杯子,一共接了六个杯子,左手茶壶右手茶杯,肩上再搭条毛巾就可充店小二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怀着一腔和平友好的愿望而来,结果接到一堆扔向他脑袋的杯子。
韦行愣了二秒钟,在帅望一边全身颤抖一边痛哭,一边尖声嚎叫着打算把茶盘也扣到韦行脑袋上时,他终于清醒过来,咦,他已经没有手再拿这样东西了,他拿着这些东西干什么?韦行把手里的瓷器往地上一摔,发出一声巨大的破碎声,再把撞向他脑袋的盘子打飞,怒吼一声:“韦帅望!你疯了!”
过去把韦帅望一把抓住用力摇晃:“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帅望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快被摇碎了,他的灵魂也要碎成一千片了,他惨叫起来:“啊!!!!!!!”尖叫,全身缩成一团,拼命地缩成一团,要把肺子里的最后一丝气体挤出去,要把全身的痛苦都挤出去的那种用尽全力的惨叫!
韦行只觉耳朵“铮!”的一声刺痛!妈的,耳膜破了吧?好痛!
想也没想,韦行就点了韦帅望的穴位。
惨叫声嘎然而止。
帅望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韦行晃晃脑袋,一手轻轻拍拍耳朵,还能听到声音,我的天,吓死人!还以为这下准聋了呢。
然后听到赵钢惊叫:“韦大人韦大人!”
韦行不耐地去瞪赵钢,只见赵钢惊恐地指着床上正在缩成一团抖动的韦帅望。
韦行一看,天哪,那小东西使尽全力,也挤光肺子里的所有气体,正需要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猛地被韦行给截住了,顿时动弹不得,所有肌肉紧锁,一动不能动,当然也喘不上气来,不过二秒钟,正在剧烈的情绪激动中的韦帅望已经涨红脸,全身抽搐抖动,眼睛翻白了。
把韦行给吓得!
呀,这种可怕的危险的脆弱的生物,果然不适合我来养!!!
韦行手忙脚乱解穴,按摩,拍胸捶背,天哪,他居然也有这一天,也会落到这一步!这可真是打不得碰不得无法控制无法驯服的一个天底下最可怕的玩意儿!
韦帅望一得到空气,大口喘息两下,立刻疯了一般一掌挥向韦行的脸:“滚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憎恨你!我讨厌你!我厌恶你!滚开,我不要看见你,我不要看见你!滚开!我希望今生今世永远不再见到你!!!”
韦行抓住帅望的手,他本来是伸手臂挡开,然后发现韦帅望发疯的力气很大,打在他手臂上的后果是小家伙那可怜的脆弱的骨头会断,虽然这不关韦行的事,可是这是一件很难向人解释的事,是他打我打断了自己骨头,不是我打他,打断了他的骨头,所以韦行临时改成用抓的,结果听到韦帅望的真情告白。
韦行慢慢握紧那细细的小手臂,这样脆弱的小东西却有这样一张嘴,一张会伤人的嘴!
韦行胸中无名火起,无论如何要让他闭嘴,他好想,好想杀人!
如果不是康慨冲进来,谁知道帅望还会说出什么话来,谁知道韦行会做出什么事来。
康慨冲进来,什么都来不及说,冲过去抱住疯狂挣扎颤抖哭泣,尖叫惨叫,已经开始骂脏话的韦帅望,紧紧抱住,背对韦行,挡住韦行任何可能的攻击。然后才急道:“大人!不管什么事!等帅望平静下来再说!”
韦行如梦方醒,如蒙大赦地,松开手,立刻转身逃了出去!其实韦行同自己的杀人欲望斗争得已经筋疲力尽了,他的耳朵里充满了让他发疯的尖叫声,他也深知自己这种状态是很可怕的,是绝对不可以采取任何行动的,所以,不等康慨说第二声,立刻转身跑出去了。
韦行一直走出老远,四下无人,才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天哪!为什么给人安耳朵,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韦行近些年来,所遭遇的最可怕的折磨了。他强行扼制住想掏掏耳朵把仍绕梁不去的尖叫声掏出来的冲动,他觉得自己快给搞疯了。
帅望在康慨怀里惨叫挣扎,康慨也不出声,只是越抱越紧,帅望渐渐没有挣扎的余地,人也渐渐平静下来,眼泪仍在哗哗地流,康慨问:“帅望,你多大了?”
帅望不出声。
康慨说:“这种哭闹只适合三五岁的幼儿。”
帅望泪流满面,可是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愤怒,半晌静静地:“放开我。”声音已经哑得不象样子。
康慨松开手,帅望低头痛哭:“为什么不叫醒我!我还没跟他说话,我才说过两句就睡着了,为什么不叫醒我!”
同韩叔叔在一起的,金子一样珍贵的时光,他就这么睡过去了!
帅望哭泣:“我恨他我恨他,如果我没有那累,我决不会睡着的,我恨他,我恨他。我只是想醒着,只是想醒着!”他没奢望韩叔叔带他走,没奢望永远留在他身边,他只是希望韩叔叔来时,他一直醒着,可是看见韩叔叔,可是清醒地知道韩叔叔在他身边,那些本来应该温馨美好的时光,他竟睡着了。连再见都没有说。
他只说了我很好,我想你,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就算什么也不说,至少,让他醒着!
康慨问:“就为这点小事,发这么大脾气?”
生命中充满了失望,你渴望的,刚到手又失去,也是常事。生命本就不是永恒的存在,这样执着,为了什么?
帅望不再开口,只是缩在一角,低着头流泪抽噎,痛痛快快,没完没了地哭了一整个下午。
康慨坐在一边陪着帅望,心里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懂事、克制、可爱的孩子,帅望的许多行为一点也不可爱,可是康慨觉得帅望做的,不过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想做却不能做,不被理智允许的事。
这样的哭闹,也许在帅望的生命中,也是最后一次了。长大,就这么无奈地来了。
连哭泣的权利,也被夺去。
二十一,判决
晚饭时,康慨见帅望哭也哭够了,眼泪也挤不出来了,整个人肿得象个桃似的,有意逗帅望说话,把这件事丢开算了。
可是小家伙变得沉默,康慨说:“帅望,你被你父亲处罚,是因为我吧?”
帅望强打精神,笑笑:“不是,是因为我说错话。”
康慨道:“同我没关系?”
帅望道:“为什么同你有关系?”
康慨沉默一会儿:“韦大人要我先带着李强的旧部。”
帅望看了康慨一会儿,终于真的笑了:“那太好了。”
康慨拍拍帅望的手,眼睛转向一边,忽然有点红:“帅望,对不起。”
帅望再笑:“你在说什么?”呵,原来——如果这样,他的牺牲还算值得,是不是?帅望的心情好一点,嘻嘻笑:“你在外面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康慨笑喷了:“你,你这个小家伙。”
然后黯然:“是啊,真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韦帅望没精打彩地:“我心情不好,别告诉我。”
康慨苦笑:“昨天你睡着后,韩掌门对你父亲很生气,要带你走。”
帅望抬起眼睛来:“啊!”他这一觉似乎错过很多。
康慨道:“韦大人说,掌门有意要带你一起离开冷家,我觉得,我觉得冷家还是在韩掌门的控制下比较好。所以,我说服韩掌门,把你留在这儿。我告诉韩掌门,你父亲很关心你,我确实认为,韦大人并不是对你毫不关心,可是,帅望,你不是个乖孩子,他不是个耐心的父亲。我对你们没信心,我觉得不安,我感到内疚。”
帅望垂下眼睛,半晌:“没什么,我不会跟韩叔叔走的。”
康慨道:“我不觉得你们两个,有哪一个不好,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优点,也可以有很多缺点,缺乏耐心是缺点之一,言词与行为过份随意放纵也是缺点,在环境允许时,每个人都可以保留自己的小缺点,做为自己独特性格的一部份,可是,现在你与父亲的这两个并不算恶劣的缺点,却引起双方大冲突,造成很大伤害与困扰。”
帅望眨眨眼,小缺点吗?可是父子俩人,彼此的眼中,对方的缺点却都是罪大恶极的。
康慨说:“我觉得今天下午,你父亲已经表现出很大的进步,是不是?”
帅望沉默一会儿,笑笑:“啊!我还以为他会杀了我,竟然没有。”
康慨轻声:“那么,一个已经不耐心三十多年的人都做出了改变,你在十年中形成的小习惯,是不是可以改一改?”
帅望半晌点头:“我会注意。”
康慨道:“你不用爱他,不用原谅他,也不用喜欢他,你只需要与他和睦相处。”
帅望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愣了半晌,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一点茫然,啊,不用爱他不用原谅不用喜欢他,只是改变一些不好的习惯?他没有理由再抵触,可是,知道自己不必爱那个人,为什么让他觉得好象——若有所失?
不用爱他,也就是说,那个人其实也没有必要爱护他。当你被免去一项义务,其实同时也就失去了一项权利。如果没有人要求你爱一个人,也就等于那个人没有义务取悦你。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会感激他做出的让步,尊重他的生活态度与生活方式。”
康慨拍拍帅望的肩:“好孩子。长大,就是这样的,宽容是一个美德。”不再爱也不再恨不再依赖也不再彼此伤害。
帅望笑笑。
可是更加沉默,表情茫然凄惶,哪怕只是一个孩子,也有自己的信念,自己的世界观,改变,会令他痛苦迷茫,会令得他怀疑自己一贯的做事方法,会让他觉得无助与凄凉。
看到帅望这个表情,康慨叹气:“帅望,是不是对你要求太高了?”
帅望笑笑:“没什么,我想起来,他说过的,他要我别提问,如果他不问,我不能开口说话。”
康慨沉默一会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