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你回来了!”一行人还未靠近庄园,远远地就看到路口有人早等在那里了。一见到这边有人来,立刻就迎了上来。
那是个白发萧索的老人,只有一只左臂,脸上一条粗大的刀疤从右眉斜过鼻子,一直延到左边嘴角。脸上肌肉狰狞,极为可怖。
但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可怕的。
胡斐热泪盈眶地上前抱住了他,道:“平四叔,你……你还吧?”
平阿四看着辛辛苦苦抚养的孩子长大,又长到这么壮实了,也禁不住老泪纵横:“好,好,都好,全托小爷的福。”
这情景,程灵素在一旁看着直抹眼泪,别过脸去。周重阳一看到她掉泪,也顾不得唏嘘了,手忙脚乱地到处找手帕。路过也有些感叹,却不知道在感叹什么。
胡斐把众人都一一介绍给了平阿四,甚至连石万嗔等三人都介绍说是朋友。石万嗔和慕容景岳还好,薛鹊却看着同样残疾同样貌丑的平阿四,看得满脸惭愧。
平阿四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执起了胡斐的手,走在前面带着众人穿过阡陌田地,往中间的庄子走去。
沧州乡下的田园风光极好,尤其这时候秋分时节,满地金黄,在太阳底下一片金灿灿的,全是丰收的颜色。风一过,金涛翻滚,声音簌簌,夹杂着地里收割人的歌声和笑声,连绵不绝。
他们走在中间一条通往庄子的大路上,两边不停地有正在劳作的农夫停下手里的活来同他们说话问好。
“咦,那是什么?”周重阳忽然指着远处问。路过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田地中央有一架大水车。水车不奇特,奇特的是水车上似乎还连着什么东西,旁边是一个风箱还是火炉。
“那是阿火做的水车。”平阿四丑丑的脸因为笑容更加狰狞,道,“他说如果成功了,不需要人力去踩,靠旁边的火炉就可以带着水车。”
路过听得心念一动,问道:“可以带我们去看看么?”
“当然。”
那水车看着距离并不是很远,但是走起来却也走了一会儿。待到近处细看,路过简直目瞪口呆。他是不知道清朝的水利灌溉系统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但这样利用火力热气转化成机械能的东西——
第二十九章 我去!内燃机!
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动力系统,但却是个完整的系统,至少比路过前头画的简易蒸汽机结构完整。有风箱,有火炉,火炉用砖砌成,另一端的出口是陶瓷制的活塞,活塞上连着连杆,连杆的尽头是一个是曲柄轴,但曲柄轴没有连在外面的大水车上,悬空掉着。
路过捡起这曲柄轴,很仔细地看着这个水车系统。周重阳跟在他身边,伸手摇着水车,费了很大的力才推动水车转起来,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平阿四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不太清楚。但阿火说,火烧起来时,能够推动这个东西。”他边说着,指了指周重阳正摆弄的那部分,道,“这个小东西就能代替我们踩动水车,不过他摆弄了好几年,踩是踩动了,但……”
“但怎样?”
平阿四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比划了大半天,道:“我们也不知道。阿火说不能用。所以,大家还是用踩的。小虎,去,把阿火大哥叫来。”最后一句,他是对旁边跟着看热闹的一个小孩说的。
小孩“哎”了一声,跑了。路过一边听一边看着,看来这阿火没有成功,所以半路放弃了。他仔细思考着,火烧起来会产生热气,后来有人用此做了热气球,算是飞机的前身。但用火作为动力——
“我去!居然是内燃机!”路过一拍大腿,骂出了声。他并不是学物理学机械的,能记住蒸汽机是因为太有名,对于后来的内燃机却仅限于初中那一点早就丢到不知那个犄角旮旯的角落里去了,若不是这个诡异装置提醒,他都想不起来还有这种东西。这——比蒸汽机要高端了吧?
路过抹了抹脸,回头问道:“阿火是谁?”
平阿四答道:“阿火是我几年前在路上捡到的年轻人。他被火烧了,烧得面目全非,原来村子里的人都怕他。我就带他回来了。路爷,这个玩意有用么?”
“有用,当然有用。不过还要等些时候。”他要写封信去给陈家洛,这个叫阿火的绝对是个人才,必须好好培养。
“四叔……”一个十分粗哑的声音在后头响起。路过回头看到来人,吓了一大跳,非常失礼地连连后退了几步。
这真是个面目全非的人。从头到脸到脖子一直没入他穿着的大褂里,没有一处皮肤完好,全是狰狞的红肉。他没有眉毛,连耳朵鼻子都只剩下一小点儿,嘴唇翻起,连牙齿都盖不住。他穿着大褂子,汗流浃背,又沾满灰尘,更增了几分恐怖。看到有人被自己吓住了,他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稍稍侧了身子,垂手面向平阿四。
“这个……真是抱歉……”路过心里十分罪恶地想赶紧弥补,上前握住阿火的手道,“我……太惊讶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阿火的手也与脸一般模样。是什么样的大火,把人烧成这个样子?因为被火烧过,所以知道火的能量?
“没关系,是我太吓人了。”阿火见他不惧怕地反而与他握手,心中也是一片温暖,却又不自在地把手缩了回来,在大褂子上擦了擦。他刚从打谷场上过来,手上又是汗又是灰,非常脏。
平阿四把路过等人又介绍了一遍后,道:“阿火,路爷对这非常感兴趣,我有说不上什么来。”
阿火那双连眼皮都不全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问道:“路爷想知道什么?”
与阿火交谈后,路过才知道他来自北方。有一次家里起了大火,他关在屋里读书,等意识到时,想要冲出去,结果一开门,就被铺面的火气冲的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却也因此而捡了一条命。
“那一幕印象太深了,为什么火烧起来会有那么大的威力?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四叔救了我,我四肢不全帮不了什么忙,就琢磨着这问题。”他用手把曲柄轴搭到水车上,拉动着连杆,带动曲柄轴转动,非常遗憾地道:“可惜,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又没人理解,又需要糊口吃饭。阿火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其中,所以只能放弃了。
路过倒是有些明白,牛顿伽利略那些思考自然的人,都属于那些吃饱饭了没事做才有空思考的人。他不知道真实的历史里是不是真的有个阿火,在有了这些先进想法后,却因为孤独与生活压力而最后不得不放弃了。但既然被他遇到了,就没有理由放过的道理。他没能耐不能为阿火解惑,但是却可以帮他找到一些同伴,提供他一个无后顾之忧的环境,让他好好琢磨着,怎么让他的内燃机水车转起来。
这一转起来,这个清朝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拭目以待。
路过当下就写了一封信,让周重阳送出去给陈家洛,嘱咐他大张旗鼓亲自到此间来请人,然后才去问平阿四关于胡一刀的遗物,以及胡斐的杀父仇人。
“四叔,胡兄弟的武功如今少有敌手,就算再厉害的仇人,他也有能力报仇。你就不要再顾虑什么了。”
仇人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苗人凤,平阿四见过他与胡一刀比武,害怕胡斐工夫没练好仅凭一腔热血报仇,最后不但仇报不了,还枉送了性命,因此一次隐瞒着。如今胡斐长大成人再回来,又跟着这么多了不起的同伴,他也放了心。
因为遗物之事太过郑重,平阿四本要单独说给胡斐听。在胡斐心中,程灵素就如同亲生妹子,断没有排斥她的道理。父亲遗物里会有关的宝藏之物又是路过所提出来,且如今周重阳不在,若只留下路过与石万嗔三人在一起,又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因此,他也没有避讳什么,一行人都跟了去。
平阿四带着他们到了一件内堂,推开厢门,房内居中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白布,点着香案,供着一块灵牌,上面写着“辽东大侠胡公一刀夫妇之灵位”。
胡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唤一声:“爹娘。”平阿四也忍不住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地道:“胡爷和夫人在天有灵,看到小爷长大成人,也一定含笑九泉了。”
胡斐含泪,森然道:“四叔,害死我爹娘的就是金面佛苗人凤,是不是?”
“是!”平阿四也眼中喷火,愤然道,“不止是他,害死胡大爷的不止是他!”
此言一出,除了路过早知内情,石万嗔等人事不关己,胡斐与程灵素却都是一怔,咬牙道:“还有谁?”
“就是几年前我们在商家堡见过的那个盗魁阎基,那时候他只是个跌打大夫。还有与苗人凤一起的一大群江湖人,他们全都是害死你胡大爷的凶手!”
平阿四当下便把当初他所看到的,沧州客栈里胡一刀夫妇出事的起因结果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当说到胡一刀的豪气,胡斐忍不住叫好神往;说到要阎基送信时,程灵素低呼“糟糕”;说道胡苗二人惺惺相惜肝胆相照的比武,都不尽悠然神往,恨彼时未生。就连石万嗔等人也都听得入了迷;又说到阎基在二人兵刃上抹毒,胡斐咬牙切齿要喷出火来,程灵素也就揪紧了衣角;最后说到胡一刀命丧毒刀,胡夫人横刀自刎,胡斐泪如雨下,程灵素扶着他的胳膊,无声安慰。
路过本来是有些无聊地听着这早已熟知的故事,忍耐着不去纠正平阿四偶尔的片面之言。毕竟平阿四只知道客栈发生的一切,背后的原因以及客栈外发生的他却一无所知。但听到此处,看到他们满目怆然,满心的忧伤,尤其是胡斐那如弃儿一般的表情,他心中也忍不住揪了起来,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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