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加交,骷骸震碎,中流鲜血,而美妇不知所在矣。又见前厅壁上朱书篆字数行,众莫能识,请包公观之。包公看罢,乃诗一首曰:
善恶幽冥皆有报,雷霆诛击岂无因?
生行淫乱污尘俗,死纵妖邪惑世人。
万种风流收骨髓,一团恩爱耗精神。
从今打破迷魂阵,枭震骷骸示下民。
包公读罢,从龙惊骇不能定情,同僚为之失色,即访问包公何以知其缘故。包公日:“吾望妖气,是以知之。”即诘从龙:“何处得之?”从龙不隐,告以前情。包公曰:“吾观此妇在生必行淫乱,死为枯骨,尚能迷人。吾若不行文祈祷于天,请天诛之,则汝亦不久元气耗散,祸将及身矣,可不惧哉!”于是从龙拜辞,敬叹包公之德,神明莫及也。
…
第八回 判奸夫误杀其妇
断云:
梅敬经营志亦良,神签报应亦昭彰。
奸夫误谋真可恨,包公判断播传扬。
却说河南开封府陈州管下商水县,其地在州西九十里,有一人姓梅名敬者,少入郡庠,习举子业,家道殷实,父母俱庆,止鲜兄弟。父母与其娶邻邑西华县姜氏为妻。一日,梅生在小庄读书,正遇春季天气,百花开遍,红紫芳菲。梅生乃呤诗一首以慰怀,曰:
酒 满金樽花又香,正缘老大见花狂。
小桃枝上春三月,细柳风中燕一双。
雾薄远峰多出没,日晴鸥鸟自倘佯。
芳菲百汇红铺眼,谁念书生在小庄?
梅生吟毕,终日侍奉二亲,曲尽孝养之乐。谁知乐极悲生,父母相继亡故。梅敬夫妇哭之尽哀,以厚礼殡葬。服满赴试,屡科不第。回家,梅敬乃谋谓其妻曰:“吾幼习儒业,将欲显祖养亲荣妻荫子,为天地间之一伟人,期为可也。奈何苍天不遂吾愿,使二亲不及见吾成立大志以没,诚乃天地间之一罪人也。今无望矣。展转寻思,尝忆古人有言:若要身带十万头,除非骑鹤上扬州。意欲弃儒就商,遨游四海,以伸其志,乃其愿矣,岂肯拙守田园,甘老丘林而已哉。不知贤妻意下如何?”
姜氏曰:“妾闻古人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所以正妇德也。君既有志为商,妾亦当听从而已。但愿君此去,以千金之躯为重,保全父母遗体,休贪路柳墙花,以堕其志。但得获微利之时,当即快整归鞭,此则妾愿毕矣。外此非所慕也。”梅敬听闻妻言有理,心中喜不自胜,遂即收置货物,径往四川成都府经商。姜氏与其饯别而去。后来姜氏正在妙龄之际,欲心人皆所具,虽有云情雨意,亦不甚为显露。
梅敬一去,六载未回。一日忽怀归计,遂收拾财物,先入诸葛武侯庙中祈签,卜其吉凶。当下祷祝已毕,祈得一签,有云:
逢崖切莫宿,逢水切莫浴。
斗粟三升米,解却一身屈。
梅敬祈得此签,惘然不晓其意,只得赶回。
不则一日,舟夫将船泊于大崖之下。梅敬忽然想起签中有言“逢崖切莫宿”之句,遂自省悟,即令舟夫移船别住。方移时间,大崖忽然崩下,陷了无限之物。梅敬心下大喜,方信签中之言有验。一路无碍,至家,姜氏接入堂上,再尽夫妇之礼,略叙久旷之情。
时天色已晚,是夜昏黑无光。移时之间,姜氏烧汤水一盆,谓梅敬曰:“贤夫路途劳苦,请去洗澡,方好歇息。”梅敬听了妻言,又大省悟:神签有言“逢水切莫浴”,遂乃推故,对妻言曰:“吾今日偶不喜浴,不劳贤妻候问。”姜氏见夫言如此,遂即自去洗浴,姜氏正浴之间,不防被一人预匿房中,暗执利枪从腹中一戮。可怜姜氏娇姿秀丽,化作南柯一梦。其人潜躲出外去迄。梅敬在外等候,见姜氏多久不出,执灯入往浴房唤之,方知被杀在地,哭得几次昏迷。次日正欲具状告理,又不知是何人所杀,正在犹豫不决之间,却有街坊邻舍知之,慌往开封府首告:“梅敬无故自杀其妻,实乃败坏伦理。”
包公看了状词,即拘梅敬审勘。梅敬遂以祈签之事告知。
包公自思:梅敬才回,决无自杀其妻之理。乃谓梅敬曰:“汝去六年不归,汝妻少貌,必有奸夫。想是奸夫起情造意,要谋杀汝,汝因悟神签之言,故得脱免其祸。今详观神签中语云‘斗粟三升米’,吾想官斗十升,只得米三升。更有七升是糠无疑也。莫非这奸夫就是糠七否么?汝可试思之,果是真否?”
梅敬曰:“小人对门果有一人名唤康七。”包公即令左右拘唤来审。康七叩首供状曰:“小人因见姜氏美貌,不合故起谋心。
本意欲杀其夫,不意误伤其妻。相公明见万里,小人情愿伏罪。”包公押了供状,遂就断其偿命。即令行刑刽子押赴市曹处决。闻者叹其神明莫及也。
…
第九回 判奸夫窃盗银两
断云:
叶广藏银计亦良,岂期盗窃事成殃。
包公神判传天下,千古犹存姓字香。
话说河南开封府阳武县,有一人姓叶名广,家亦中平。娶妻全氏,生得貌类西施,聪明乖巧。住居村僻处屋一间,鲜有邻舍。家中以织席为生,妻勤纺织,仅可度活而已。一日,叶广谋谓其妻曰:“吾意与汝在家勤谨,只堪度日,所余只有四两之数。吾今留银一两五钱在家,与贤妻聊作食用纺织之资。
更有二两五钱,吾欲往西京做些小买卖营生。待去一年半载,若苍天不负男儿之愿,得获寸进,随即回归,再图厚利,乃其志也。不知贤妻意下如何?”全氏曰:“妾闻大富由天,小富由勤。贤夫既有志经营,谅苍天必不辜负所愿也。妾意岂敢抗拒?但赀财鲜少,贤夫可宜斟酌而行。倘得获其所欲,亦当早寻归计,此则妾所至望矣。”叶广闻妻之言,不觉喜慰于心,遂即将前本贩买其货而行。
次年,近村有一人姓吴名应者,年近二八,生得容貌俊秀,聪明善诗,未娶有室。偶经其处,窥见全氏貌类西施,就有眷恋之心,即怀不舍之意。随即询问近邻,知其来历。陡然思忖一计,即讨纸笔就写伪信一封,乃入全氏之家,向前施礼言曰:“小生姓吴名应,旧年在西京与尊嫂丈夫相会,交契甚厚。昨日回家,承寄有信一封在此,吩咐自后尊嫂家或缺用,某当一任包足,候兄回日自有区处,不劳尊嫂忧心,故今专此拜访。”
全氏见吴应生得俊秀,语言诚实,又闻丈夫托其周济,心便喜悦,笑容可掬。两下各自眉来眼去,咸有不舍之心。情不能忍,遂各向前搂抱,闭户共枕同衾,宛若仙家玉树,暗麝驱入,不可名状。吴应遂吟一律以戏之曰:
天缘造就到仙房,暗麝熏人透骨芳。
云夹兰台因见雨,雾垂瑶室便成霜。
临时吃尽消魂片,今夜方耽续命汤。
兴逸不容占句尽,心魂撩乱魄忙忙。
全氏听毕,言曰:“妾虽不能吟诗,见叔佳制,可默而不答乎?”亦口占一律以和之曰:
贪春仙客步兰房,锦帐齐掀满帐芳。
月朗今宵疑不雨,天寒明旦自成霜。
踌躇心上鱼惊钓,进步厨前鸟就汤。
管取称君方便好,岂能怜我尚忙忙。
二人吟诗已毕,云雨才罢,吴应细思诗中之言,乃笑谓之曰:“吾谅尊嫂与丈夫备尝经惯,岂真全未识风流者乎?”全氏曰:“妾别夫君一载有余,往日与其欢会之时,自以为儿戏耳。今宵与贤叔接战,方觉股栗,所谓‘生未识灯花关,倏到花关骨尽寒’者也,望君推心,今后交感之时,勿以见惯浑闲者相待。”吴应笑曰:“自识制度,不待嫂说。”自此之后,全氏住在树僻,无人闲管此事,就如夫妇一般,并无阻碍。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叶广在西京经营九载,趁得百银一十六两,自思家中妻又少貌,不觉来此九载,若久恋他乡,不顾妻室,不免辜恩负义之诮,遂即收拾回程。在路夜住晓行,不则一日,到家已是三更时候,叶广自思庄屋一间,门壁浅薄,恐有小人暗算,不敢将银进家,预将其银藏在舍旁通水阴沟之内已毕,方才唤妻开门。是时其妻正与吴应宿歇,极尽欢娱之意,忽听得丈夫唤门之声,即忙起来开门,放丈夫进家。吴应惊得魂飞天外,躲在门后,候其关门,潜躲出外。全氏整备酒饭与丈夫略叙久旷之情,食毕收拾上床。
宿歇之间,全氏问曰:“贤夫出外经商,九载不归,家中甚极劳苦,不知亦趁得些银帛否?”叶广曰:“银有一十六两,我因家中门壁浅薄,恐有小人暗算,未敢带入家来,藏在舍旁通水阴沟之内。”全氏闻说大惊曰:“贤夫既有许多银回来,可速起来,取藏在家无妨,不可藏于他处,恐有知者取去,那时悔之晚矣。”叶广依妻所说,忙跳起寻取,不防吴应只有舍旁窃听叶广夫妻言语,听见藏银在彼,已被先盗去讫。叶广寻银不见,因与全氏闹曰:“吾半夜独自回家,并无一伴跟随。
及藏银之际,又无一人知觉,奈何就有人盗去?必是汝因吾出外日久,家中与人通奸,今日必然与其宿歇,见我唤门之声,汝即潜放出外。其人窃听得知,因而盗去。汝实难辞其责矣。”
其妻听了,不敢明言,再三推说无有此事。叶广不信,遂以前情具状,扭扯其妻,径赴包公案前陈告其事。
包公观罢状词,就将其妻勘问:“必有奸夫之情。”其妻坚意不肯招认。包公遂发叶广回家,再出告示,唤张千、李万私下吩咐曰:“汝可将告示挂在衙前,押此妇人出外,枷号官卖,其银还他丈夫,等候有人来看此妇者,即便拿来见我,我自有主意。”张李二人依其所行,押于门外。
将及半日,忽有吴应在外打听得此事,忙来与其妇私语。
张李看见,忙扭吴应入见包公。包公问曰:“你是甚人,敢来此处?”吴应告曰:“小人是这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