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忙压住她的手,温声道:“这茶已经凉了,让我替大人重沏一杯……”
她起身走进隔间,一面摆弄茶炉茶盏一面道:“大人若是不嫌弃,叫我安卿即可……”
顾曦侧眼瞥着她的身影,淡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私下里就以表字相称如何?”
张楚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抿唇笑道:“甚好……”
她走过来将茶杯置于案上,温声道:“此茶名为灵山雪芽,虽然比不上怀州的贡茶,却别有一番风味,也请子廉尝一尝。”
顾曦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颔首笑道:“确实是好茶,泡茶的手艺也是极好。”
张楚垂下眼帘,淡笑道:“子廉喜欢就好……”
室中一时安静了下来,那半杯茶下肚竟是让人有些燥热,此时桌上的灯花一爆,顾曦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安卿……可还有其它要事?”
张楚回过神来,思虑了片刻道:“确实还有一事……子廉可认识抚远将军何远征?”
顾曦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曾听闻。”
张楚扬唇一笑道:“这也难怪,她一年前被派往越州剿匪,前日才回了京。”
“安卿可是觉得此人有什么问题?”她来到京中一年,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张楚颔首道:“我若是细数她的事迹,子廉自会明白,她原名叫何明顺,是先帝的御前侍卫统领……”
顾曦听了,心下暗惊,原来是她!没想到她还活着,看来她确实与安国侯关系匪浅,竟是到今时今日还未被灭口!
思及此,她故意问道:“没想到她还是两代朝臣,不过,她与我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吧?”
“话不能这么说,她为侯爷效命了十数载,手握重兵,若是子廉能取而代之,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顾曦心念一动,却摆手笑道;“我不过是区区一个禁军统领,如何能取而代之!”
“子廉又何须妄自菲薄,据我了解,此人重利不重义,这些年胃口也越发大了,侯爷早已对她心生不满,若是子廉有心取代之,又有何难?”
顾曦沉吟半晌,摇首道:“多谢安卿的提议,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张楚颔首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勉强,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子廉有一事不明,安卿为何愿意帮我?”若不是另有所图,她绝不会相信此人会真心相助。
张楚抬眼与她对视,淡笑道:“我并没有别的目的,只求子廉成事之后,能让我与朝宗有一处立足之地,就已是感激不尽了。”
顾曦双眼微眯,摇头笑道:“安卿说笑了,以你的才能在何处会没有立足之地,何需旁人的施舍?”若她是个贤人,倒真是可以收为己用,可她如此心机深重,若是留下,早晚会成为心腹大患!
她面上挂着笑,心里却埋下了杀机,张楚心有所感,却佯装不知,依然神色温和的道:“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可这世间识人者多,容人者少,想找一处栖身之地也并非易事。”
顾曦神色一转,恳声道:“安卿请放心,子廉绝不会忘了你今日相助之事,日后定会好生报答。”
张楚拱手一礼,抿唇笑道:“那就在此谢过了……”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顾曦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改日再聚!”
张楚点了点头,送她出了门口,望着那长身玉立的背影,她眼中闪着莫名的笑意……
顾曦出了倚香楼,匆匆上了马车,对面街角停着两个骑马的年轻人,正是邵歌和柳思颜,柳思颜乍见那熟悉的侧脸,顿时浑身僵硬,邵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只见到一辆离去的马车,她有些疑惑的问道:“思颜,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什么,我好像看见大人了……”
邵歌咧嘴一笑道:“这里是章台街,依大人的性子,她怎么会来呢?你一定是累了,看花了眼,都说不要跟着我出来巡视了……”
柳思颜蹙眉问道:“小邵,你可知……大人最近都在忙什么吗?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邵歌挠了挠腮边,迟疑道:“大人公务繁忙,自然有许多事要做,不是我们这些属下该过问的。”
“也是……”柳思颜垂首沉思,缓缓打马前行。
邵歌忙跟上他道:“你别想太多了,你这么努力,大人总有一天会认可你的,就算她不认可你,我心里……早就认可你了……”她垂着脑袋,面上绯红一片,声音低若蚊吟。
柳思颜只听到她前半句话,面上恢复了些许神采,颔首笑道:“你说得没错,只要我继续努力,她总会注意到我的!”他策马加快了速度,扬声道:“我们再去下一条街!”
邵歌抬起头面上一惊,连忙打马跟了上去,“小柳,你等等我!!”两人一前一后的向着城西而去……
☆、番外
十二岁那年;父亲过身了;当时珂儿才六岁;我逼不得已跟着姑母上京讨生活,路过梁州遇到了连日的大雨;只好暂宿在城西的破庙里;次日晌午;我用随身带的干粮熬了点稀粥,正要起锅;一对父子走了进来,男子一身粗布麻衣;容貌清丽,只是右颊上有一道骇人的疤痕;他身畔依偎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穿着小小的斗篷,生得玉雪可爱,眼巴巴的望着我那口破锅,想是肚子饿了,见我瞧着他,又怯怯的向男子挨了挨,喏喏的道:“爹爹,我饿了……”
男子弯□搂住他道:“等一下,爹爹拿干饼给你……”
父子俩找了一处干爽之地坐了下来,我收回了视线,盛好一碗粥,扶姑母起身用膳,她近日有些着凉,连着歇了几日也未见好转,喝了小半碗粥就睡下了,我寻思着还是要给她找个大夫瞧瞧才好,可我们的盘缠已经不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挨到京城。
锅里的粥还剩下小半碗,我侧眼瞥向那对父子,那孩子拿着一块干饼很费力的啃着,一个小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吃得下那又冷又硬的炊饼?
我冲他招招手道:“小弟弟,过来,我给你粥喝。”
他扭头看着我,小嘴抿了抿,又抬头看他爹爹,那男子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摸着孩子的头道:“去吧,记得要对哥哥说谢谢……”
小家伙十分高兴,站起身向我跑来,我张开双臂将他搂进怀里,盛了碗粥想要喂他,他摇了摇头,小手接过碗道了声谢谢,自己低头吃了起来,我觉得他很是乖巧,珂儿与她年纪相当,可如今还要人喂饭才肯吃,我摸着他的发顶笑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爹爹说我姓顾,我叫曦儿……”他放下了碗,捡起枯枝在地面的尘土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一个‘曦’字,抬起头咧嘴笑道:“我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哥哥你叫什么?”
我接过他手里的枯枝,并排写下一个‘楚’字,“我叫苏楚……”我并没有骗他,‘苏’是我的父姓,十三岁之前,我一直叫苏楚。
“楚哥哥……”他轻唤了一声,让我心头一软,也不怪他喊我哥哥,最近人牙子四处猖獗,女娃值千金,我也是换了男装才敢上路,虽然我自小生得有些男儿气,可若是旁人说我是男子,我定会上去跟她打一架!
见他吃饱了,我收拾了一下,看他在地上玩石子,我藏起石子让他猜左右手,他一副很认真的表情,哪知道我耍了滑头,十次有九次猜不中,看他撅着屁股在地上研究那些石头,我忍着笑意问他:“曦儿,有何想不通?”
他侧着头,撅嘴问道:“哥哥是怎么把石头变没的呢?”
“因为我会仙术啊,吹一口气它就没了!”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很是兴奋的跑回去对他爹道:“爹爹,楚哥哥会仙术!”
那大叔摸着她的发顶,笑着摇头,也不揭穿我的小把戏,曦儿更是深信不疑,大半日都缠着我要学仙术,我耐不住他的纠缠,教了他几个把戏,还认了几个字。
相处不到一日,这孩子比珂儿还与我亲近,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像个小尾巴似的,还把他的宝贝送给了我,几颗五颜六色的石头子。
庙里除了我们几人,还有几个歇脚的旅人,各自占了地方午憩,舅母还未起身,见曦儿的爹也睡着了,我抱着他坐在屋檐下,晌午过后,外面已是云散雨收,看这天色明日应该是可以启程了,到了前面的镇子上也好给舅母找个大夫……
“哥哥,你怎么哭了?”一只小手摸上了我的脸颊,我握住那柔软,心里更是难受,此去京城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淮南,离开的时候,珂儿哭闹不休,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舅父会不会好好待她,去到京城若是赚不到银两,又该怎么办?
怀里的小人动了动,搂上了我的脖颈,在我脸颊上亲了亲,“哥哥,你别哭,等曦儿长大了,娶你做夫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听了他的话,我吃了一惊,摸着他的发顶问道:“曦儿,你不是男娃儿吗?”
他掰着手指委屈道:“我是女的……爹爹非要让我扮成男娃娃……不然就见不着娘亲……”
我心中了然,像她这样五、六岁的小孩儿,更是值钱,为了上路也只好防范于未然。
闻着她身上那股子奶味儿,我心里竟是有些涩然,点着她的小鼻子笑道:“才多大点儿就想着娶夫郎!等你长大了再说……”就算你长大了,我也不可能嫁给你,真是童言无忌。
她从我怀里爬起来,站在我面前伸出小指道:“那我们拉勾勾,你可不许耍赖!”
我哼了一声,勾住她的小指道:“小人精!小色鬼!是不是见到男娃娃就跟他拉勾勾啊?”
“才不是呢,村头张大娘的孙儿小翠想跟我拉勾勾,我都没答应他!”
看她那副认真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适才的哀愁一扫而光,勾了勾她的小指和她盖了章,她咧着嘴直乐,星子似的眼眸灿然发亮。
我叹了口气,将她捞进怀里道:“曦儿这么小就有男娃娃想跟你勾手指,要是将来有很多漂亮的男娃儿跟你勾手指,你还会记得哥哥吗?”
“当然!”她点了点头,很认真的道:“爹爹说了,不能随便跟人勾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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