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百十号人围在亭外,各自怀揣着小九九,谁都不肯率先发难,这总不是办法啊。紫薇夫人心里想。
可是,以她的本意,却并不想稀里糊涂的,大家一哄而上,刀枪剑戟,斧钺刀叉,把这“小妖女”乱剑分尸。
那样的话,即便得偿所愿,落个以众欺寡、胜之不武的恶名,却也不是什么荣光的好事。何况,更不免从此与人见人怕的“天魔岛”结下仇怨,只怕血雨腥风,从此在所难免了。
更为糟糕的是,凭着她多年的阅历,隐隐的,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她能够预感到,今日的喋血捉月亭,绝对是个精心策划的大阴谋。可是,究竟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一切呢?其目的又何在呢?
这个问题,她至今也是想不明白的。
是以,明知耗下去绝对不是好办法,紫薇夫人依然是稳住了心神,岿然不动的。
但是现在,人家问到了自己头上,她却不得不有所表示了。
“寒烟先生,你一向都是胸有成竹,思虑过人的。那么依你之见,咱们又该当如何呢?”
紫薇夫人素知这位貌似憨厚老农的“寒烟先生”,实则是个城府极深,精于算计的角色。不由得心里一动:会不会他就是这一惊天阴谋的幕后策划呢?
不过,此念甫一生出,紫薇夫人就在心中予以否定了。若论计谋之深,“寒烟先生”绝对独步武林。这样的阴谋诡计,在他而言,实在不值一提。然而此人一向谨小慎微,是个出了名的小气鬼。也无多大野心的。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
“小本儿生意,马虎不得。”
这句话久而久之,也便成了“寒烟先生”的无字招牌。认识他的人,也便称其为“小本儿生意”了。
“寒烟先生”呢?对于这个“小本儿生意”的名头,他倒也坦然受之,殊不以他人之讥刺为意的。甚至于,他更把自己独门的武功,干脆命名为“小本儿生意”。可见在“寒烟先生”这儿,明哲保身的处世之道,的确已经由表及里,深入骨髓了。
如此人物,又怎么可能别有用心的铤而走险,掀起如此波澜壮阔的惊天阴谋呢?不会的,绝对不可能!
紫薇夫人一面在心里飞快的思虑着,一面也就顺水推舟,把这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又不动声色的推回给了“寒烟先生”。
“这个……这个嘛……紫薇夫人,您是咱江淮同道的主心骨啊。这个……主意嘛,还得你来拿……”
“寒烟先生”的烟锅吧嗒吧嗒的响着,一星火红,在暗夜中时明时暗。只是,他依旧不动声色,却也并不接招,依样画葫芦的,把难题又推了回来。
“此言差矣。人生七十古来稀啊!……诸位,不是老身我拿捏,实在是我已界耄耋之年,耳昬眼花,每每魂不守舍,眼见得是个行将入土的人啦,哪里还有心气儿来出谋划策,主持大局噢……”
紫薇夫人和寒烟先生,两个人仿佛在这儿默契的玩起了“太极推手”,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诸位豪杰可就耐不住寂寞,不免大声鼓噪起来。只见他们或力推紫薇,或怂恿寒烟,或者干脆就有人毛遂自荐,大声谋划着,一时间思如潮涌,口吐莲花,自以为远追诸葛,近比赵普了。
第七章 慷慨复激昂(三)
何玉英小口小口的喝着李翔送来的清水,笑吟吟的注视着亭外热闹的场面,低声说道:
“乌合之众,何足道哉!”
“虽说如此,姑娘万万不可托大啊。以我看,在他们之中,既不乏五行神剑这样的武功高手,又拥有紫薇夫人、寒烟先生如此智谋深远、才华超群的人物。而即便是陈来喜这等角色,也自非等闲之辈……依我看,姑娘也不必在意虚名。何不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李翔借着送水的机会,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何玉英的对面。
但见月光之下,何玉英一袭白衣,美眸流盼,朱唇贝齿,巧笑嫣然。虽说她一身男儿打扮,却仍是说不尽的风流妩媚,道不完的秀丽姿容。
李翔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
“咦?好端端的,李兄缘何叹息?”
何玉英面露诧异之色,低声问道。
李翔不由得脸儿一红,满心的思绪,却不知如何说起才好。
何玉英见状,已知他在暗中欣赏自己的美貌了。不由得也有些心神荡漾起来。
她自小在天魔岛长大,每日里接触的人,不过是师父和师姐妹。近些年虽然闯荡江湖,各色人物接触不少,但至今未曾想过男女之情事的。
可是今日,从一开始,她就对李翔颇多好感。觉得他善良正直,才华过人,而又兼有铮铮风骨的。是以她才在言行之中,对他多了几分亲昵和倚重,而且多方回护,意欲在虎狼环伺之下,保全他一条小命儿。
现在,李翔直直的看着自己,虽未说明对自己有好感的,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酸秀才,只怕在心里都是想着自己的。这让她心头一热,看着眼前他送来的一盆清水,但觉有他如此相待,即便命丧顷刻,那也不枉此生了。
想到这儿,何玉英眼圈儿一红,几点泪光在眼角闪烁,差一点儿就要奔涌而出,泪流满面……
“李兄,你可愿意听我为你抚琴么?”
何玉英的心思,一下牵挂在了李翔的身上,就不免把自身困处一隅,命在旦夕的处境完全抛在了脑后。刚才她玩赏长河落日,江水横流的诗情画意,也再一次的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好,请抚琴。”
李翔回答的干脆之极。
眼下,李翔已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了。因为,自己穷苦困顿,孜孜以求之的,不过是为父申冤,振兴中衰的家道。可是,鬼使神差的,自己居然遇到了何玉英,而且鬼使神差的,又与之同困于这小小捉月亭之中。甚至于,也许很快他就会尸横亭中,到那时候,什么申冤也好,兴家立业也罢,转眼即是南柯一梦了……然而,一切皆仿佛是命中注定了的,完全身不由己。既然如此,倒不如就此潇洒起来,吟风弄月,对景漫嗟,感悟自然风物的奇妙呢。
“请稍等。”
何玉英似乎从李翔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心声,于是她微微一笑,心说,果能有如此知己,即便现下遭遇万剑穿心,那又怎么样呢?!
只见她缓缓除下了头戴的文士冠冕,散开发髻,一头如云秀发顷刻间散披开来,垂在了她瘦削的肩头上。
晚风徐徐而来,只见何玉英发丝飞舞,暗香浮动,幽韵横生,妩媚流转。再辅以她如花的笑靥,闪亮的明眸,如兰的气息,呈现在李翔眼前的,可不就是传说中的神女下凡么?!
李翔立时看得呆了。他目眩神摇,难以自持,不免就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李兄,你看,小妹若以女儿妆示人,可还说的过去吗?”
何玉英微笑着问道。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 慷慨复激昂(四)
岂止是说的过去啊。那简直就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世间粉黛无颜色啊!李翔在心中说道。
“何姑娘天生丽质,艳冠群芳……在下几乎不敢对视。”
李翔由衷的夸赞道。借着说话的机会,李翔长舒了一口气,平息一下自己由于惊艳而亢奋躁动着的心神。
何玉英微微一笑,纤纤玉指轻轻一挥,于是面前那具古色古香的瑶琴,便发出了“叮咚叮咚”的曼妙音韵来。
李翔安然稳坐在如玉佳人的对面,凝神静听其临江抚琴,感悟起琴声中所寄托的万千思绪来。
叮咚作响的琴声中,李翔听到了落日融金,江水静静东流的宏伟,在波平如镜的水面下,那此起彼伏的暗流;他听到了倦鸟归林,晚霞满天的瑰丽,以及黄昏向晚,牧童披着霞光,吹笛信步的闲适;他也听到了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侠,踏着落英缤纷,感慨流光易逝,青春华年步履匆匆的叹息……
一曲奏罢,戛然而止,却留下不尽的惆怅,在晚风中荡漾。
“真想不到,姑娘豪爽如斯,居然也有如此婉约细腻、多愁善感的一面。”
李翔注视着何玉英,悠然说道。
“哦?你在琴声中居然听出了这个?”
何玉英满脸微笑。神色中竟有着些许的惊喜。
李翔点了点头。说:
“我也是妄加揣测,不知是否真就是姑娘的心声了。……但无论如何,姑娘以琴写意,挥洒自如,竟如作诗一般。起句写景,摩尽大江东流,沐浴晚霞之风骨。可谓壮丽奇幻,绘声绘色。次句描物,倦鸟归林,牧童弄笛,耕牛下山,尽在眼底。又堪称细致入微。再次则及于姑娘的女儿心事了,落英缤纷,花红满地,春风细雨,练剑林中的侠女睹物伤神,以手支颐,潸然泪下,端的是流光易老人未老,只怕光阴如电,万物不能逃于造化。唉,如此情怀,非至情至性,焉能道出?……结句呢,深沉凝重,而意蕴晦涩,高深莫测,那就殊非李翔所能尽知了……”
李翔把自己对琴声的感悟,用作诗的手法揭示出来,着实出乎何玉英的意料。然而,李翔的解释,又言之凿凿,精准无比。不由得何玉英又是佩服,又是感慨。佩服他才华横溢,而且“知音”;感慨的是,自己以琴为心声,而李翔居然能够知悉如此。莫不是冥冥之中,自有什么天意么?
“李……李大哥。我饿了。你的炊饼,可否拿出来,咱们对着长江皓月,晚风花香,共进一餐,岂不是胜过太白楼上千金买醉么?”
何玉英脸现喜色,心中窃喜。但是一转眼,见李翔解说完琴声后,呆呆的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自己首肯。然而,他虽说出了自己的琴中玄机,自己又如何能够直承其事呢?当下不置可否,却微笑着要求共进一餐。其语气之轻柔,眼波之明媚,俨然已是小儿女之间任性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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