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值得这个数目?”虚玄无影沉声问。
白玉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在虚玄无影眼前一晃,又收入袖中。
这一取一晃一收,只是在一闪眼间。白玉剑故意露一手,好让虚玄无影不要小瞧了他。
可虚玄无影仍冷冷地坐着,只点了一下头,不以为然地道:
“这个数目不算大。”
“那就一言为定。请移尊一叙。”
无影摇摇头。
“那……”
“今晚你去找拥春楼的赖福来,我们谈细节。”
白玉剑点头笑笑,回头朝叶飘飘示意。叶飘飘起身跟着他走下楼去。
白玉剑一脸喜色。
“ 赖福来”,他听人说起过。
白玉剑抑住隐隐的兴奋,此事一成,他在日月社的地位可看高一线了。
此行如此顺利,真是好运气。
碰上好运气实在是叫人喜欢啦。
四
坐在闲雅楼里的胡华君却是眉头微蹙。虚玄无影这边的动静全收在他眼里。他摆弄着酒杯自语道:
“我们此行又添麻烦啦。”
“此行本来就麻烦。”云紫莺那两片叫天下*男儿都想去猛叮一口的肉嫩嫩的红唇,幽幽地吐出这句话来。
此行确实潜伏着巨大麻烦。
西边角落一张八仙桌后面坐着血羽帮的阴阳刺刁掂花和钝刀古不思。虚玄无影这面的事他们也看在眼里,那是正中下怀的事,可以释然。这时刁掂花那双阴阴笑意的色眼往云紫莺那里逡动着。
云紫莺江湖人称桫椤伞,是出了名的美人,果然是眼含秋水,嘴衔樱桃,身腰儿婀娜摆柳,皓腕儿白嫩凝脂,穿一身合体衬身缃绣淡红衣裙,托着一张似月如花的脸,不知已经晕倒了多少男儿。
胡华君和她也正相匹佩,三十来岁,面白无须,身长型健,正茂风华。潇洒中透着自信,难怪江湖人称他护花君。
刁掂花给古不思递了个眼色,他准备下手了。
日月社和渺雾山庄明争暗斗已有三、四年了,而血羽帮视这两派的人都为必杀的对象,因为他们的帮主兆三戟已经降清。兆三戟在康熙帝驾前挂了个二等侍卫的衔。
一个店伙计托了壶本楼自酿的好酒“闲雅香”从后堂出来。这壶酒是胡华君叫添的。
店伙计走过刁掂花身边,刁掂花伸脚一绊。店伙计一个踉跄,托盘中的酒壶往地下急坠。刁掂花轻轻将酒壶一托,伸手扶稳店伙计身子,笑吟吟地道:
“小心走好,你托着的可是自家饭碗。”
店伙计感激地一笑,对他躬躬身,径直朝胡华君桌前走去。
刁掂花对古不思笑笑,这笑阴阴的,怪怪的。古不思也憨憨地一笑。
这一对人配得好怪,一个刁,一个憨,但主次分明,行动起来倒默契得很。
古不思心头明白,就在这一脚一手间,毒已经下入酒壶里了。
胡华君心中有事,端起那壶“闲雅香”斟了一杯,将杯举到唇边刚要喝,忽觉杯子一抖,酒洒了一桌。
他心中吃了一惊,深怪自己大意。这明明是一股劲气袭来,自己却全然不知不觉。
云紫莺在旁诧意地望着他。
他们新婚燕尔,胡华君处处想在她面前留下举世无双的美好印象,脸上挂不住红云升起。他要看看是谁扰他的兴,扫他的脸。
他再满斟一杯往嘴边送去,劲力已然提到手上。
那股劲气又来了,竟是无声无息。胡华君冷冷一笑,左手端杯,右手向那股劲气一推。袭来的劲气往下一移,胡华君右手也往下一挡,左手举杯就往嘴边送,满心以为这就一口喝干,看你奈何我么。
哪知那劲气忽然散了,胡华君下拦的右手忽觉一轻,而那到了口边的酒杯又是一震,酒又洒了出来。
胡华君怒气上涌,站起身发话。话到口边又滞了一滞,他压下怒气,以一院之主的气度冲着劲气袭来方向拱拱手道:
“何方朋友,如此看得起我胡华君,请移步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厅堂里顿时一静,好看稀奇的酒客停箸望着胡华君,又四处环顾,一时间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但无人回应。
胡华君脸上真是有点难看了。坐在一旁的云紫莺的脸都跟着红起来。
胡华君在刚才较力瞬间,已知发气而来的方向。只是那最可疑的一张桌子边坐着的两个人却是一背一侧对着他的,现正自低头喝酒,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
这就更使人怀疑。
但胡华君已经站起来了。
站起来了就难坐回去。
既然你发了话,总得有人回话,哪怕是冲着你骂一句。你才找得到下楼的台阶。
没有人来架这架梯子。
于是这一院之主就像一段木头硬生生地站在那里。
要真是段木头倒好,不稀奇,没人看。他胡华君七尺男人之躯,而且刚才发话的口气甚大,那豪气和冲动一时间便都陷落进十二分的尴尬之中。
英雄最怕的就是没有人答理。
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中,你已经站了出来,被大家眼睁睁望着没有人答理。
胡华君一向从容自信的风度顿时失落。实实在在和一个二百五、白痴、傻瓜、憨儿那样没什么区别地僵立在那里,面孔涨得通红。
那一侧一背地对着他的两个汉子仍然低头喝他们的酒,似乎还在讲什么笑话。
胡华君恨不得飞身过去击他们一掌。
但他有什么理由?他被劲气偷袭只有他自己知道。而那两个人却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
厅堂里的酒客们在“嗡嗡”地低议着。
还是云紫莺乖巧,心性儿灵动,眼见丈夫吃了哑巴亏,僵立下去实在难堪,伸手拉着胡华君的衣袖,嗔怪道:
“喝这点儿酒,就醉了。”
说着便劲一扯。
胡华君心头叫声惭愧,顺势坐了回去。
他看了那酒壶一眼,一时间倒不敢去酌酒。他心头明白,那不露面的人仍在盯着他的酒壶。
说起来霉气,自己花钱买的酒,就摆在面前,竟又不像是自己的一般。
刁掂花看在眼里,他比谁都明白,心知此事僵下去怕要揭穿。那胡华君哪是他能胜取的。这半路杀出的闲人又正坐在他对面桌前,这当儿正用眼觑着他,那眼儿细细的,隐着精芒,好似一只肥肥的猫儿在看瘦老鼠。
习惦花心想还是走为上。
面对刁掂花坐着的那个汉子身材硕健,四十多岁,一张面肌丰富的脸,疏疏的胡须,一对单凤眼常常微眯着,闲逸而随和。他盯着刁掂花,一边啜着酒,好象这刁掂花是他的下酒菜一般。
“渊亭兄,说不管闲事的,这又管了。”这管闲事的叫岳渊亭,在侧位说话的是他的好友竹斑雨。竹斑雨比他矮半个头,微瘦,一副精明像,也四十来岁,只是颜下无须。
“管闲事者常惹事,我这一下子惹了好几个人。那位想喝酒的人叫什么来着?”
“胡华君。是个江湖上叫得响万儿的人物。他不知究里,未必领你这个情。他觉得有人在他漂亮夫人面前扫他的脸哩。”竹斑雨绰号千耳千眼,江湖上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唉,救人之急,还得顾及如此多的世俗小节……斑雨兄,那位下毒的人想溜呢。”
“随他去吧,这般小人不必招惹。宁惹君子,莫招小人啦。”
刁掂花已经起身,和古不思一起走过岳渊亭身边。
岳渊亭右脚往过道上缓缓一伸,分明是去勾刁掂花的脚。
刁掂花留神着岳渊亭,心中冷冷一笑,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急提右腿,灌满劲力往岳渊亭伸来的脚踝上一踹。这一踹少说也有二百来斤力量,一脚一去,岳渊亭的脚踝骨当场就要裂碎。他心中正得意,哪知岳渊亭的脚已然收回,又一抬,一磕,巧巧儿在他拿桩的左腿弯上一击。他左腿弯一软,右脚又狠命踏空,身子控不住往地下一挫。
岳渊亭好整以暇,伸手扶住他的胸,一副客气礼貌的样子,笑着道:
“年轻人,走路当心些。”
这刁掂花二十多岁,手段本来不差,却这么眼睁睁被人制住。那只大手稳稳实实印在他心窝上,他怎敢乱动。瘦脸上肌肉颤了几颤,强强一笑。轻声问道:
“那个胡华君,是你朋友么?”
“不是”。
“那你何必管这些闲事。”
“有本事大可叫着名头去找他。暗算下毒小人之举,惹人讨厌。”
“我要强过他,还用得着做小人么?”刁掂花竟谄笑着认了自己是小人。
这也许是个道理。
天下小人恐怕都是这个道理。
这一说竟使岳渊亭哭笑不得,叹口气道:
“只怕你是小人心性,生就了的。”
“爷,我是小人胚子。你看有人看着我们呢。”刁掂花又厚着脸一笑。
岳渊亭无可奈何地一洒,手一松,又往他背上一送,刁掂花身不由已地往楼梯口飘去。
古不思见势不妙,急跟而上。
刁掂花下楼前不忘对岳渊亭谄媚一笑,可他心中已经恶毒毒记住了岳渊亭这张脸。
“唉,你倒底还是侠义心性,去招惹小人了。你还对我说,你中隐于市呢。”竹斑雨摇摇头,右手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
“嘿嘿”,岳渊亭随随和和地笑笑,“大隐于朝。我没本事做官。不过做了官而要隐,绝不是好官。小隐于野呢?山野农田之中,又太寂寞。选了个中隐于市。可这里面又太多的污浊,怎能隐啊!”说着脸上肃然。
“又感叹了。我们还是走吧,去你家对奕三局如何?你可得用好茶待我。”
“哈哈,竟有这样的客人,涎着脸骗我的好茶喝。”说着起身。
竹斑雨叫来店伙计,付了账,随岳渊亭向楼梯口走去。
他们潇洒而行,却要经过胡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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