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群黝黑的震天雷,拖着丝丝缕缕的青烟,像乌鸦般从高仙芝的头顶飞过。当他刚刚折返本阵,数不清的箭失卷起一股巨浪,向对面疾射而去,第一排的弩手蹲了下来。与此同时,两百张车弩也发起了第一轮齐射。
铺天盖地的箭!
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大食军阵中出现了一阵混乱,打击的猛烈程度显然超出了对手的想象。尤其是威力惊人的震天雷,在大食中军引发了巨大的震骇。受惊的战马冲乱了步兵的队形。被烧着的士卒和旗帜导致一连串的动荡。但是大食人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们立刻发起了反击。
为了让中军有时间调整。左翼的大食军队首先开始冲锋。面对唐人一出手就辛辣无比的局面,阿拉伯人的的反攻也是凌厉无比。原本用于第二轮打击的战车队紧急上前,重拳出击,充当起了反击的急先锋。法老的战车每两辆为一组,同组战车插着同样颜色的旗帜,引导属本部的二十名骑兵。车上三人。一人为驭手,两人为车兵,或持矛抡刀,或投枪发箭。五十辆战车打头,连同配属的五百骑兵,分成前后两个横队,各由两名经验丰富的嘎依德率领,直冲唐军右翼。而在他们的后面,是哈米德亲自指挥的大批骑兵和步兵。
频繁集结的大食战车队引起了唐军右翼的警觉。
“将军,可看见贼军车队?”赵淳之的汗水已经沁湿了汗巾和额头,“前军排矛手怕是抵敌不住。”
“即刻禀报田将军,嘱弩手先射战车驰马,待冲近时方射人!”李天郎想了想,又说道,“将驻队所有的牌车和拒马枪都移到战队前面,与排矛手间隔三十步!”
赵淳之拨马要去,李天郎喝住他,“你先其归队,我自己去禀报田将军。”右军总管到底是田珍,自己不可妄做安排,但事关士卒生死,就是冒犯上级,也是值得的。
“真主的战士们,让我们将生命交付于伟大的杰哈德!”哈米德冲到整个队伍最前面,扬刀一指,“法老的战车,全速前进!冲啊!”
此时晃眼的太阳正对着进攻的穆斯林,背对阳光的唐人向阿拉伯战士进攻的方向拉出很长的阴影,在那片阴影间,蛰伏着无数强弓硬弩,天时对穆斯林相当不利。哈米德很清楚这点,因此他一出阵就要求战车拼尽全力,急速猛冲,以尽可能减短受唐军箭矢打击的时间。所有的战车驭手都奋力扬起了长鞭,四匹骏马吐着白沫,争先恐后地飞跑,拖着滚刀战车狂风一般刮向唐军。
飞转的车轮,扯起了长长的尾尘,雷霆万钧的疾驰中,被崩飞的碎石和土块犹如分开的浪花,飞溅到狰狞的滚刀上,嚓嚓着响。在平坦的大地上,一百道深深的车辙印刮出优美的蛇行曲线。五十辆披挂整齐的战车,犹如一群张开利爪的秃鹫,呼扇着凶悍凌厉的翅膀,轰隆隆直扑唐军右翼!
“保持车距!”领导战车队的嘎依德在雷鸣般的车轮声中声嘶力竭地大喊,这位经历过无数战阵的阿拉伯人叫阿卜杜勒·伊本·艾比·欧麦尔,除了指挥心爱的战车队,他还是一位誉满呼罗珊的抒情诗人。可是眼下,阿卜杜勒可没有吟诗做赋的心情,一心想用滚刀战车谱写胜利诗篇的他,更关注如何在兼顾两侧和后面骑兵的同时,保持整个战车队良好的进攻队形。对疾驰的战车队来说,车距太近是十分危险的,要是有一辆受创,不仅会堵塞后面战车而发生悲惨的碰撞,而且会导致后继整个进攻队伍的混乱。沉重的战车可不能像骑兵那样灵活转向或者掉头,承蒙安拉的恩赐,怛罗斯一马平川,似乎天生就是为战车准备的!
第一次在安西遭遇战车的唐军将士很有些惊异,在他们眼里,车仗是用于防御和运输地。拿来冲锋陷阵,那是秦始皇时候的事了。面对隆隆而至的战车,最前排的唐军排矛手架接挺矛,箭步驻足,长矛铁辙斜插于地,矛林森然,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在他们的间隔之间,迈步而出的。是三排弩手。不用太多的测距,来势凶猛的贼人已经进入了射程。在弩手后面三十步,派成四排的战锋队弓箭手在拒马枪和牌车后面张弦以待,他们将挑射进攻敌军的后继人马。
容不得双方将士多想,眨眼间,两股洪流正面遭遇了!
威风凛凛的战车与对面唐人箭墙的正面遭遇。
鸣镝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尖涩,但它很快就被一片可怕的嘶嘶声淹没了”“当成千上万枝箭矢一起振动羽毛,用锋利的箭镞划破空气。劈面而至时。就会发出毒蛇吐信般的怪异声响。
它们是如此众多,以至于遮住了阳光,在地上投下一片高速移动的乌云。
“我的真主……”阿卜杜勒发现了这堵闪着无数寒星的黑墙,不由自主弓身举起了盾牌,大叫“小心!”真主啊,一面箭墙!
箭墙,顾名思义,就是许多羽箭筑成的墙!那也许是当时人世间最凶狠,最强悍的密集箭矢!
要不是亲眼所见,包括哈米德在内的所有大食人都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羽箭筑成的墙!
首当其冲的战车借着无与伦比的巨大冲击力,一头撞进了这堵墙,接着是义无返顾的第二辆,第三辆……
就算战车想躲闪或者后退,也根本无法做到,因为战车本来就是一往无前的!
实打实,硬碰硬!
“嘎啦啦!嘣!”在那一瞬间,大地上骤然响起一片琉璃崩碎的脆响,仿佛一头发狂的野猪拱翻了放满杯盏碗碟的酒桌。
驰马的嘶鸣变得异常凄厉,它们中的不少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只只健硕的豪猪,扬着血淋淋的四蹄扑腾倒毙。没有立刻死去的则拖着同伴的尸体,四下乱窜,直到将整个战车掀翻在地,甚至还徒劳地拖曳着侧翻的战车,不顾一切地奔向前方。第一横队的战车,遭到极为惨重的损失,他们结结实实承受了三轮唐军强弩疾射!
战车队东倒西歪的旗帜使哈米德心头发紧,可如此情势那里容他细细思量,只有拼命策马疾冲,前后左右,是怒涛般的呼号,“真主伟大!”亢奋的阿拉伯战士脑子里只有冲锋!冲锋!
跟随在战车队后面的曼苏尔一马当先,左右驱突,怎么也避不开唐人密集的箭雨。前面战车卷起的滚滚烟尘经常遮挡骑兵和步兵的视线,而唐军箭矢就像隐藏在尘烟中的毒蛇,冷不丁窜将出来,将一个个战士射落马下。即使是防护良好的战车也不能避免,就在曼苏尔眼前,两辆战车因为马匹被射中而无法驾御,轰然撞在一起,顿时裂成数块。横滚过来的车轮差点将他砸中。几具飞跃的躯体惨叫着在残件中粉身碎骨。另有一辆侧翻时扫倒了好几个后面跟随的骑兵,乱转的滚刀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们的战马四蹄连同他们自己砍成两段。冲得最快的一辆四匹服马皆中箭仆地,巨大的冲势使插满箭矢的车舆猛然向前滚翻,将里面的三名战士高高掀起,一起扔向唐军的矛林。他们到底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开辟了一条染血的通道。
区区两三百步,就有十几辆战车四分五裂。对哈米德来说,比起冲破唐军队形来说,这绝对是可以忍受的损失。
保持队形的后排战车绕过破损的同伴,再次加速前进。战车上的战士冒着箭雨,将手中的标枪狠狠投向唐军队列。唐人终于近在咫尺了![三+書*网555sjs。cn]
在排矛手掩护下,唐军弩手发射出最后一轮“鬼牙”箭,开始逐次后退。大食人的标枪和弓箭对他们造成了一定的伤亡,排矛手根本无法用人力抵挡住战车的冲击,他们纷纷闪开道路,让无法灵活转向的战车冲过队形。战车的滚刀割草般将动作迟缓的唐军连人带盾切成两半,被车辐条拗断地长枪发出爆竹一样的脆响。有些地方的排矛手被冲得七零八落。防线顿时散落出数十道宽窄不一地缺口。这正是曼苏尔骑兵队的机会,他们就是要扩大突破口,彻底撕裂唐人的阵线。冲过一排排或折断。或死伤的长矛,曼苏尔率队冲过了唐军排矛手,紧紧追歼撤退的弩手。
但是,他没想到,在排矛手后面,是一段开阔地,唐人还在后面布置了更多的弓箭手。不仅如此,错落有致的车仗、拒马迫使冲进阵来的战车减速或者转向。而唐人则抓紧这个机会攻击他们。在障碍后面,防守的唐军队形骤然松散,一队队的唐人各自拉开距离,伺机分头迎住气喘吁吁的战车。第二道防线的箭矢更加密集,本来有些溃乱的弩手借此掩护成功地通过队列间隔,在后面重新列阵。真主啊,战车代价惨重的猛烈冲击只是拨开了唐军的外皮,根本未伤到筋骨。好狡猾的唐人!
统领右军田珍暗道侥幸。要不是听了李天郎的建议。改变了密集结阵的初衷,此时队形必遭贼战车击溃。他看到,弩手正退入三兵和跳荡队的防线后面,而以队为单位呈锥形松散队形排列的三兵和跳荡巧妙地避开了势不可挡的直行战车,用绊马索、渔网和牌车予以痛击。呜呜的号角声中,李天郎的骑兵正从两翼包抄上来。只有艰苦的排矛手。实在顶不住大食后继骑兵和步卒的猛烈进攻,被完全冲散了。幸好,高大将军让中央右翼的战锋队掉转强弩,对敌予以侧后攻击,多少缓解了田珍这里的压力。这就是六花阵攻守兼备,相互呼应的妙处。
一直在车上呼喝指挥的阿卜杜勒发觉自己的战车陷入了唐军弓箭的包围,他猛踹正伏身切割死马装具的驭手,令他赶紧提速转向,冲出要命的陷阱。不顾可能翻车的危险,技术精湛的驭手驱使着三匹马,颠簸着碾过战马和亡卒的尸体,绕过两段拒马枪,向自己的骑兵靠拢。突然,战马惊恐地嘶鸣起来,不再听命驭手手里的缰绳,而是拼命乱窜。“看在真主的份上,拉住那些该死的马!”阿卜杜勒蹲下身来,四肢叉开,顶住车舆两侧,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自己。车厢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增加了战车转向的困难,惊怒交加的驭手猛抖缰绳,连呼带骂,竭力控制住疯狂的战车。
真主啊,那是什么!
一头毛茸茸的巨兽从车尾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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