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团的战旗现在牢牢地握在马德一的儿子马搏手中,父亲的慷慨赴死使年轻人惊人地成熟起来,此时马搏稍显稚嫩脸上,充溢着和他父亲一样的刚毅神情,那是真正战士的神韵,没有人会怀疑他能否担当一位合格的旗手,尽管他才十九岁。
出发的号炮响了!战旗飞卷,刀剑铿锵。
各部分头依令行事,有条不紊。
平静的阿弩越城顿时风起云涌,杀机腾腾。
高仙芝的大军闹哄哄地在山口高坡上停下了,精疲力竭的士兵们瘫坐了一地。望着山下迷雾沉沉的平原,士卒们骚动不已。“我们这是去哪里呀?”“没日没夜地走了三天,死了那么多弟兄和马匹,实在走不动了啊!”“大帅又叫我们翻山,这下山又去哪里?”“粮食已经吃光了,前面看不到人烟,说不定还有吐蕃大军……”经历了艰难跋涉的大军已经创造了三迹,从来没有一支军队能够越过坦驹岭,大唐的武威军做到了!但他们出发时的万丈豪情也被高过万丈的皑皑雪山一寸寸消磨殆尽,士卒们的潜能跌至生理和心理能够容忍的极限……前途迷茫,人困马乏,军心浮动。
高仙芝裂了裂嘴,嘴唇上血口很难看地扭动,他也知道现在就是再严酷的军令也是无济于事,可事到如今,他没有选择,根本没有后退的可能,这样的抉择,同样适用于所有的人,只是这些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傻瓜们还以为有退缩的余地而已。田珍、贺娄余润和席元庆干巴巴地看着不露声色的高仙芝,指望他拿个主意。“看着我干什么!李天郎是怎么带人马下去的,你们难道就做不到吗?”众将面面相觑,田珍大着胆子说:“李都尉固然一路留下路标,可迄今我等也没有见到西凉团一兵一卒,也不知他现在在哪里,贸然前进,不仅军心涣散,也着实冒险啊!请大帅三思!”“士卒疲惫不堪,马匹也几乎损失大尽,还有粮食……大帅!能不能……”席元庆战战兢兢地补充道,不断观察高仙芝的脸色,看到渐渐竖立的眉毛,席元庆严重地结巴起来。
“大帅!大帅!看!我们的旗帜!”别将段秀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看山下,有人马!打着我大唐旗号!”
不仅高仙芝,原本委靡的全军都兴奋地站了起来。
是西凉团!
还有数十名身着阿弩越胡服的人赶着成群的牛羊和马匹!
他们成功了!
众军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连一向沉稳的高仙芝也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扬鞭高喊:“全军下山!”这个李天郎,干得漂亮!
马大元带领肥胖得浑身流汗的阿悉兰达干来参见高仙芝,看着一望无际的唐军大队从山上滚滚而下,阿悉兰达干心中暗念阿弥托佛,幸亏没有负隅顽抗,否则他和他的阿弩越城肯定会被这些穷凶极恶的唐军生吞活剥,连骨头都不会吐!趁早打消给弟弟报仇的愿望吧!
多日不沾荤腥的唐军们两眼发绿地盯着膘肥油厚的牛羊,不少人已经舔着舌头拔出了刀子。马大元急急将娑夷桥之危势密告高仙芝,高仙芝也大惊失色,如果云丹才让的吐蕃大军抢先渡过娑夷河,那费尽心力的坦驹岭奔袭不仅功败垂成,前功尽弃,而且数千疲惫之师弄不好也会全军劲没!
“席元庆!贺娄余润!你二人勒紧裤腰带,立刻抽调最精壮的士卒,换乘战马,不惜一切代价驰援娑夷桥!”高仙芝说得满嘴鲜血,“一定要把桥斩了!否则———,”高仙芝拔出佩剑,声音近乎尖叫,“你们统统都死在那里吧!”
遵照赞普的谕旨,一万一千吐蕃大军在统帅韦。云丹才让率领下从吐蕃铁牙山口出发,星夜增援小勃律。路途遥远,道路崎岖,又多经不毛荒芜之地,即使是极为吃苦耐劳的吐蕃军队也是疲于奔命,苦不堪言。云丹才让掐指预算,连云堡手握重兵的玛降仲巴杰再怎样也可支持数月以上,加上小勃律险恶的地势,唐军要想进取也非易事,说不定他还没到唐人就灰溜溜地退军了,因此近日他下令放慢了行军速度,以让军士休整。谁知昨晚来了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勃律信使,说奉阿米丽雅公主之命来告诉他连云堡已被唐人攻破,玛降仲巴杰和邦色王子双双战死,唐人翻越雪苏瓦尔冰川,进逼孽多城,恳请他急速进军,速去救援。云丹才让虽然将信将疑,但来者拿着邦色王子的和阿米丽雅公主的信物,所言绝无破绽,神情不似伪装,因此他还是催军疾进,计划先行汇军阿弩越城,补充即将耗尽的粮草,再视情况做下一步打算。
“娑夷桥还有多远?”云丹才让问带路的小勃律人。
“还有不到10里,大人!”
“三怪!怎么没见阿弩越城的迎军队伍!不想要脑袋了!”
“估计阿弩越城已经落入敌手!大人!赶快进军吧!要是唐人抢占了娑夷桥,那一切都完了!”小勃律人哭丧着脸说,“就算公主饶了我们,我们也没脸去见她了。”
云丹才让点点头,娑夷河两岸都是笔直如刀削的陡崖,犹如天神拿刀在岩石上划过的沟壑,惟有一线相连,那就是————
娑夷桥!
娑夷桥!
守桥的小勃律人正在马当和马腾蛟的横刀下血肉横飞,他们怎么也不明白,这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唐人是怎么冒着箭雨冲了上来的,乱箭射倒了唐人的战马,可是他们却比战马还快,眨眼间就扑了上来。其中一人胸挂不知什么人的首级,哇哇狂叫着直切入桥头,那样子就象地狱里嗜血的妖魔!待他们壮起胆子一拥而上准备将唐人乱刃分尸时,两个人却根本不在乎对手人多势众,也不做任何防守,只是不要命地挥刀砍杀,尽管受创多处,仍旧呼喝死战。小勃律人完全被压垮了,仅仅两把横刀就将十倍于他们的敌手杀得魂飞魄散,当最后一个小勃律守卫满脸惊惧地倒下时,杀发性的马当还在提刀劈空乱砍,差点砍中拉他的马腾蛟。
两人丝毫不敢怠慢,回到被射死的战马边取下硫磺火油,沿桥泼洒,还没等洒到一半,雷鸣般的马蹄声便从对岸隆隆传来。
吐蕃人的马队!
“四弟,马上点火!”
“还没洒完呢!点了也才烧一半!”马当已经看见山路拐角出现的吐蕃战旗,“来不及了!砍吧!”
“先点火!”马腾蛟边说边跑回小勃律守卫的营地,找到了2把大斧,又飞跑回来递给马当,两人在已经着火的桥上拼命挥斧砍桥。
火舌沿着桥面和绳索翻滚,黑烟引起了两岸军马的注意。快速逼近的吐蕃人连声斥喝,纷纷放箭向砍桥的两人猛射。而李天郎则快马加鞭,率西凉团主力疾驰桥头,赵陵在岸边树林中遍插旌旗,虚张声势,十几个骑兵马后拖曳着树枝,来回奔驰,掀起冲天黄尘。
娑夷桥!
娑夷桥就在眼前!
吐蕃人战斗的号角声!
他们也到了!就慢那么一步啊!
李天郎不得不在起火的桥头前勒住战马,背上的鞭伤火灼般剧疼,而桥上的火焰更是烧灼着他的心。在浓烟中依稀看见桥上两个忙碌的身影,马腾蛟和马当显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说什么也要砍断藤桥,否则区区200西凉人根本无法阻挡吐蕃万人大军!情况紧急!壮士惊魂!
“做好战斗准备!列队!后排准备放箭!”没有人还能冲过火墙去帮助自己的兄弟,即使能,也没有了必要。李天郎一抹脸,满手是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准备冲击火墙的西凉士兵止住焦急的脚步,开始在桥头列阵迎敌。“风雷”“电策”围着桥头嗷嗷狂叫,同样发出野兽般咆哮的是200西凉战士!
“嚓嚓!”大斧和着汗水和鲜血疯狂地劈砍着结实的藤桥,藤桥如连接峭壁的一条火蛇,颤抖着,喘息着,吱吱地发着怪响。
马当笔直地站在拼命挥舞斧头的马腾蛟背后,身上插满了利箭!鲜血瀑布般溅落到马腾蛟的后颈和汗涔涔的背上,一枝穿透马腾蛟脚背的利箭将他死钉在桥上,两岸人马的呐喊,飞舞的利箭,卷曲的火焰,钻心的疼痛,这一切对他已经没有了意义,只有一个念头在他脑门里轰轰炸响:砍断藤桥!砍断藤桥!!砍断藤桥!!!再来一下!再来一下!马上!马上!德一大哥,你瞧兄弟的本事。你瞧好!
又一轮吐蕃的乱箭,马腾蛟突然觉得身体沉重不已,强健的臂膀骤然酥软无力,最,最后一下!
“不!”李天郎看见如刺猬般的马腾蛟摇摇晃晃地举起斧头,一声长啸中挥下最后一斧!
“喀喇喇!”藤桥的一边断了开来,“嘣!嘣!嘣!”一股股组壮的藤索不甘心地一一迸裂,终于“轰隆”一声,桥面分崩离析!
“谢大人成全!”
2具尸体如陨落的雄鹰,随破碎的藤桥飞坠入河,湍急的娑夷河上绽开一串小小的浪花,转瞬间便被奔腾的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藤桥断了!断得非常彻底,着火的残骸挂在陡立的河岸峭壁上熊熊燃烧。
“没想到唐人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勇士!”帅旗下的云丹才让骇然叹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象泻了气的皮球般,带路的小勃律人往空荡荡的河上呆望了一阵,一起号啕大哭。
小勃律完了!
西凉团所有的战士都目睹了马当和马腾蛟的惊人壮举,无不为其英勇无畏的英雄气概所感染,所震慑,所激励。一时间,河岸边吼声如雷,号炮震天,西凉团人数虽少,但气势陡升,磅礴的斗志使对岸列阵对峙的吐蕃军队相形见拙。
为鼓舞士气,云丹才让亲自高挚赞普所赐的帅旗在阵前来回奔驰,100个号角也齐声吹鸣。虽然山路狭窄,只能在河岸边开阔地摆开不到一千人,但云丹才让下令所有人马立即占据周围高地,齐展旌旗,向对岸示威。三军可夺帅,但绝不可夺志,军心在,则士气在;军魂在,军队就不会垮,就还能战斗!这乃任何一个带兵的人都明白的常识!
云丹才让勒住气喘吁吁的坐骑,回头观望己方军阵,几座山头都布满了吐蕃军队,当真旌甲蔽野,刀枪如雪。他得意地舒口气,一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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