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裳
穿越前
距离我的生日还有一个星期,我的父母却在客厅里吵着怎样分配财产和我。我知道他们从前感情很好,依稀中还记得小时候一家人出游,爸爸骑着自行车,妈妈坐后座抱着他的腰,我坐在前面,顶着爸爸的下巴,一脸幸福的笑。仅我所知,如此而已。后来,没有其他的故事。我的家庭重复着任何一个家庭都会播放的三流肥皂剧。只是更彻底。爸爸有了阿姨,妈妈有了叔叔。复杂流俗的关系。这个晚上,我在阳台看星空。我曾像小丸子一样等了一夜看流星。一闪而逝的希望划破长空。可怜的孩子。喜欢看流星的可怜的孩子。
我走进客厅。我说,房子给我,我一个人住。我清楚的看到他们眼中转瞬即逝的喜悦。像流星般刹那璀璨。这是我的父亲母亲。
电视播放着建国以来的历史,快国庆了。国庆节是我的生日。注定被淹没于洪流中。尘埃落尽。
刚升高三,就遇到父母离婚。我住在这个城市的中心。他们给了我90多平米的房子,一笔为数不少的存款。这是我全部的财产。以后,我一边读书,一边布置着我的家。我就像一个即将披嫁衣的女子,惶恐又带着欣喜来迎接新的生活。只不过多了一点无奈。
我要把父母的房间改成书房。那个设计师有着明亮的笑容。羞涩的酒窝。悦耳低沉的嗓音。是东北人,却没有高大的身材豪爽的性格。他爱把“很”说成“贼”,透着一股傻劲。我爱着他拿着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的认真。那么执着。那么可爱。
我喜欢他。
我说,我要在书房四周安上矮柜。
他说,好。
我说,我要充足的阳光照在身上。
他说,好。
我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没说话,只是困窘的笑。
后来,工程完工了,我有一个充满阳光的书房,地上铺着长毛地毯,一圈两格子高的矮书柜,各色的软垫散落四周。
完工后的第四天,他结婚了。我走遍了大街小巷,一个接一个买着靠垫、坐垫。出租车的后座都塞满了。当司机帮我拿回家的时候。我看到他一脸隐忍的笑。
然后,我在一堆垫子里哭得天花乱坠。
我在整个高三意志消沉。每个月15号会收到母亲冷淡的问候。关于钱关于学业。每个月28号收到父亲的问候。关于学业关于钱。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很好,钱够用。成绩和以前一样。他们早已在另外的城市。一个北方,一个南方。电话中生疏有礼,冷淡自持。
在学校我的学业属上等,但并不拔尖,属于老师不管的那一类。我有能力考上。自己知道,老师也知道。所以我可以挥霍自己剩余的时间,翻一大堆书,然后扔掉。再翻,再扔。我可以在下午宁静的听江航华丽的声音,让广播的声波在书房中流转。但我不可以在生病的时候做稀饭给自己吃,我虚弱地拿不住勺子;我不可以在例假来的刹那痛得眼泪直流的时候喊妈妈,我的母亲远在中国那头;我不可以一个人下围棋的时候还说爸爸该你了,我的父亲此刻正在海岛上沐浴阳光;我不可以在画素描时抬头说你来看看,他已结婚。我只能告诉自己,一个人该这样那样的生活,一个女孩子该怎样乱七八糟的坚强,一个人该怎样才不会把味精和盐弄乱。最后,我能烧一手的浙菜,还会配水果沙拉,我还能把屋子打扫的一尘不染。我会,应该可以,好好的,一个人生活,晚上,沉默时刻,对自己说,亲爱的,晚安。
高考结果出人意料。我并没有考上重点大学。填志愿的时候,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报了个偏僻学校。一个经济类专业的名字。老师一脸惋惜地看着我微笑的把志愿交上,问我要不要复读。我说,谢谢老师,我很好。
是的,我很好。我喜欢这个学校所在城市的名字,遗世独立,是风雨中飘摇着的南宋精致的面容。我在所有专业中选了经济类的,我喜欢力透纸背的充满逻辑色彩的文字。在一个炎热的午后,我选择了自己的未来。这一天,既不是15号,也不是28号。
我被录取了。
后来,我提着一个小包过完了一个暑假。我去了父亲那儿晒太阳,去了母亲那儿爬长城。见到了我的新父亲,新母亲。冷淡而有礼。
在温暖的沙滩上,我戴着墨镜躺在椅子上,父亲就躺在沙滩上,身上铺满沙子,只不过肚子特别夸张。我笑了。我说,爸爸,你还爱妈妈吗?沉默。后来,他说,我爱的是沙滩。我再笑。笑爸爸的肚子。笑沙滩上的阳光。笑得眼泪直流。天蓝的海水在我的镜片上翻滚。
在苍凉的长城上,我穿着T恤,母亲也一样。我从没见过她这副年轻的打扮。然后,我问母亲,你还爱爸爸吗?也是沉默。后来,她说,我爱这长城。我开始笑。山谷中回荡着我放肆的笑声。含着呜咽的悲鸣。不绝于耳。一滴泪,不经意间,湿了我的T恤。
我回到了家。
开学前,我把家里书房的软垫一个个放进柜子里。在书柜上、沙发上、床上各个地方铺上白色的布。一寸寸、一点点、一块块埋没旧时的心情,把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文字放在一起塞到床下。我只存于我的过去。无休止。原来,刹那的光阴已于字里行间,在脚步错乱中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我还是提着那个小包来到那陌生的城市。我把自己丢在这里。一个黝黑高大的学长接待了我。永远忘不了他那时吃惊的表情。他问我,你就这样来的吗?我说,是的。然后,一片尴尬的寂静。不可抑制地,我笑了出来,发自内心,纯净无碍地笑了。他也笑了。周围怪异的目光散乱。
他叫宁。
我和另外三个女孩子同住。颖、丽还有莲。性格上,颖二分之一像我,莲三分之一像我,丽四分之一像我。我喜欢在她们身上找寻自己的影子。好似看见过去时光中雕刻着的自己的影象,然后无可厚非地过着现在水一般的生活。宁常常来找我,他大二了,学的是设计。颖说他是不是在追你,我不置可否。最常和他在呜呼的阳光下坐在一起,听他悦耳的声音,看他作画时的专注。这时,我双眼迷蒙。曾经,有那么,一个时候,一个女孩子,喜欢,坐在有阳光的房间里,望着,一个男人,如此,绝望。支离破碎。然后,记忆突然中断。再也回不去了。对于逝去的时光,总有裂红裳的冲动。所有的都是蜕化后的外壳,在洪荒中腐烂,不让自己仅仅是自己,再唱一曲酸酸楚楚无人愿,随落花狼籍,最后踩着死亡,在寂寞的左岸老去。
老去三年。站在大三的尾巴望着大四残酷的对自己发笑。全然不若午后温暖的阳光。寒冷彻骨。
宁终于在一个清晨说爱我。我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如泣如诉。我说,对不起。他把伞轻轻放在我手边,转身,背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我在寝室里失手打翻整瓶的“禁锢”,这是母亲从法国给我带来的纪梵希的香水。香气,四处弥漫。我的忧伤被重重掩盖。颖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莲说怎么回事,丽在听英语。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四分之一,都不是我。
一周后,宁在一次车祸中死去。我似乎能见到他在痛苦中扭曲的表情。我没有参加追悼会,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他是我三年岁月褶皱的陪伴者,可以陪伴却不可以永生。原谅我的自私。
丽喜欢一个男孩子。我说,那就告诉他。惟有语言才是心灵的解脱。然后,我想起雨中宁的模糊背影,第一次见面可爱的笑容。忽然,泪如雨下。
最近一次回家是在国庆生日的时候。我把层层的布掀开,把床底下一堆文字拿出,把柜子里的软垫铺在地上。我爱着杜拉斯的文字,爱着茨威格,爱着《小王子》。看着以前自己的文字。这时,温暖的阳光还在兀自照耀。时光仿佛倒流。我顶着爸爸的下巴幸福的微笑。那时,没有长大。没有破碎的故事和毫无生气的行走。全然是纯真的笑靥照亮每个角落。最后,还是在一堆垫子里哭。
父母还是每个月固定打来冷淡的电话,他们天生不适合彼此。一个从小被遗弃,一个幼年丧父丧母。都缺少温暖给不了承诺的永恒。
再过一年,我要去新加坡。那儿有充足的阳光可以接触灵魂,抚平哀伤。只是舍不得我的朋友。他们知道我要走,只是时间还早,感觉不到分离。也许,以后以后的某天,在某个地方,或机场或车站,他们会为我流泪,让悲伤四溢。
我应该离去,选择更深刻的遗忘。忘记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身影,是我一生的阳光。却已消失。我开始寻找。
后来的某一天,我真的,就再也没有回来。
青春上的痛其实从未止住,在整个青春年少。
上卷 记得当时年少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片静谧。一片混沌。
恍如大地初开。我的内心无比安宁。这是在哪里?那么哀伤的气息。
前方亮光忽现。我追寻而去。
如果有一天,有人问我,是否后悔这一切。那时,我会笑笑。不语。
当我在一阵拉扯中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时,一阵解脱。我想,是不是上天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重新再来。
我不想我的爱情,我的梦想,我的一切。那是以前的,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已死。
那就再活一次吧。
我只想一个人好好的,好好的活着。然后,婴儿泣啼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这是个古代的世界,不为我所熟知。
他们穿着类似于汉朝的服饰,飘逸灵动。但色彩更加绚丽,样式更简洁。他们的说话我大致可以听的懂,差别在于口音而已。
这里的天是那种剔透的水晶蓝。
一个婴儿所做的事,大抵如此。看人。看天。然后记在眼睛里。最后,微笑。
我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我找不到什么词。只能说,她是那种美丽的令人心碎的女人。她会在众人面前骄傲的抱着我笑着。会在夜深人静时面对我发呆。她总是说,我的晚儿,晚儿……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