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诗笑了起来,一字字地道,“我想说,至少还有人愿意为你去死......”
我淡淡一笑,“哦?”
“你不信?”秦诗悠然道,“我证明给你看——”他回头去看世遗。我也跟着回头。
一丝殷红,自世遗唇边逸出。怔住......人的血,居然可以......红到这种程度......
三 秦王酒
我呆着看那血。红得刺眼,细细的一道,却如晕染了一样,在视线里扩大。莫名地慌,想过去看,却被抓住了手。“怎么回事?”心跳得很快,寒气又开始四泄,几乎是呢喃着问,“到底——怎么回事?”秦诗淡淡道,“我点过他哑穴。”我豁然回身瞪着他,“你——”
秦诗右手一带,顺势将我抓到身边,道,“你不明白?他现在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根本说不出话来——他不惜自伤身体,冲破穴道以求说那一句要我放开你的话——如果他不是其他穴道被制,至少还可以运功疗伤。”缓缓看住了我,清晰带笑地道,“如果他死,就是你害死了他。”
“我也说过,我不要这种愧疚之情,”慢慢垂眼,再睁开,怎么都觉得无力,“这样也不足以证明,他能为我做到如何......”
“证明来了。”秦诗笑容一敛,我顿时觉得颈间一紧,已被掐住了脖子。被迫仰起头,对视上秦诗那琉璃色的,流光溢彩的眼睛。这双眼睛,是温柔的,温和的,甚至仍是关切的。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却正要将我掐死。
看不见世遗,却忽然很想看他的表情。有些事,自己一千遍说服自己不信,便真的成了假的。 关于金世遗对我,我已说服自己不信.....但到了这个时候,居然仍想看他一眼。我忽然很想看到他难过......一点点也好,什么原因也好......
我想看。
同时听到秦诗悠然道,“金世遗,你不用瞪我——你为我做件事,我就放了她——”来了。我咬牙冷笑。果然他接着道,“我要你,替我杀了俞白囿——”
秦诗左手掐住我,右手食中二指劲射而出。他稍稍转身,我得以看清世遗——胸口为那二指点中,禁不住又吐了口血,眼光几近愤恨地望定了秦诗。然后转而看我。我几乎已睁不开眼,看不清。经年的伤痛寂寞,忽然一点一点涌了出来。秦诗说的对,不知道痛,未必就是不痛——无泪之人,未必就是没有哭。
这一滴泪,从眼角滑下,冰冷得像临冬霜雪。我不喜欢哭,连眼泪也稀少。只一滴,滑出了眼眶。
秦诗默默看了我半晌,忽然道,“说得出话了么?你可以给我答覆了。”他问的是世遗。我也等着答案,呼吸越发困难,秦诗的手虽未在收紧,但是依旧足以使我慢慢窒息而死......回答他的却是一阵大笑。
我没有想过他也会发出这样的笑声。接近疯狂的,肆无忌惮的笑声。
“我杀!”接下来他的声音,远得像从天边传来一样,冷厉而镇定,决非说笑,“今日能再得她为我流一滴眼泪,就是你要我杀皇帝,我也照杀!”
恍惚中,秦诗似乎也笑了。新鲜空气骤然进入喉管,我顺势跌倒地上,犹有余悸。
“我杀!”
这两个字,轻描淡写由他说了出来,竟让我觉得,害怕。
“疯了——”我握紧手,纱布已在挣扎的时候扯脱了,一用力,皮肉都绽开,自己却茫然不觉,“金世遗,你一定是疯了——”
秦诗居高临下地一笑。眼里也没有得意,开心,或是种种类似的情绪。他拢着素冷的衫袖,仿佛也是极怕冷的,这样站着,尊贵得不似人间应有。他的神色这一刻从我这里看去,是疲倦的。并不经意的疲倦,好像是翻过了一座山,又看到另一座更高的山,却连失望都来不及的那种疲倦。
习以为常。他疲倦得很有一种寂寞。寂寞得,很漂亮。
这样一个人,连为恶,都让人没有办法真正地讨厌起来。而他却又从来不在意你是讨厌,还是不讨厌的。
“多谢。”他慢慢开口,说出的竟是这么一句。“不必谢,”世遗冷冷地答,“我们是做交易,不是谈交情。”他是变了。眉眼娟狂俊秀,只是有些什么本来收敛的积压的,如今都喷薄而出。强大而危险,好像很多以前能束缚他的,现在都不能了。他如今,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说出一个杀字。百无禁忌——没想到这个词,可以用在他身上。
他于荒岛生长,其实我们所谓的道德,礼仪,是非曲直,在他那里,并没有植根太深。他天性仍是不受拘束的,是自我的。大怒和大喜,执着与疯狂,或许现在,才是一个真正的金世遗。
这两个男人,一坐一站,对峙着,偌大的厅堂,好像都容不下他们似的。
站着的人,寂寞微笑。
坐着的人,惕眉冷笑。
无关输赢。这是他们的游戏。能玩得起的,才是对手。他们两个,倒是旗鼓相当,乐在其中的。一触即发。看他们对敌,未必不是一件乐事:只是今天,不是时候。有我在,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
扶桌站起来,猛咳了几声,将两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秦公子——”半带怨怼,仿佛不甘一般的道,“真是深藏不露......”秦诗怔怔地看我脖间红印,叹口气,“我掐得你很痛么?” “做大事的人自然要有大手腕,杀人也不奇怪,何况你不过是掐掐脖子。”我苦笑着抚上脖子,“只是有一句话,我是一定要问的——”
“你问。”
“抛金洒玉的纨绔子弟,风流滥情的欢场老手,温和有礼的世家公子,冷酷无情的杀人凶手——你扮的是什么角色?又要继续扮些什么角色?”我盯住他,一字字问。“你到底——是谁?”
“秩父宫秦仁,”他倦极一笑,淡淡道,“这是我现在的封号,皇太子即位,所有其它皇子都以宫名为名,所以原来的名字,我并不方便告诉你。”
他说了,既无惧怕也无心彰显,“这个答案,可以让你满意么?”我苦笑,这个答案,毕竟是在意料之外,“你是东瀛亲王?”“你是的不一定是你要的,”他淡若无事地一笑,“我不想是,但我的确是。”
我定一定神。“你西渡中原,只是为了杀一个要带兵杀倭寇的兵部侍郎?”
“倭寇?”他冷笑着,眉目飞扬,分明是怒气,“那是我国商队!他们一无扰民二无作恶,只是通商而已,何错之有?”
“就算你要杀人,何必要假他人之手?”
“同样是杀人,金世遗杀,只是一件杀人大案,我要是动手杀,就是两国之争——”
我笑了起来。“我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看着他,道,“现在,是该你决定的时候了。” 秦诗一怔,看我站立都不稳的样子,“决定什么?”
“决定接下来要去哪里——”我站着,看夕阳慢慢下沉,计算着时间,“是要我们押你去府衙,还是去东海之滨,回去家乡?”
秦诗凝重地回首看我,道,“我为什么要决定?”
我没答这句,望向窗外,喃喃道,“太阳下山了——”
秦诗脸色骤然一变,室内气氛,也一时肃然。
一个人缓缓从屋角站了起来,擦了嘴角血渍,当胸横剑。秦诗看了,脸色才真正灰败下来,“金世遗,你怎么——”我安然接口,“他穴道被制,应当至少十二时辰不能动弹,是么?”
秦诗苦笑道,“我亲自动的手,本来算准他十八个时辰内都无法动作,可是......”
“可是动手的不是你一个,”我坐了下来,慢慢喝了口茶,笑得开心,“你忘了,是我先用针封住他行动的——”秦诗和世遗脸上俱有惊愕之色。
秦诗叹道,“你......原来一早就知道了?”
“那一针,的确可以让人暂时行动的能力,”我道,“只是同时,也将他体内一部分的真力封在经脉之内,保留下来——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是要籍力冲破被封穴道,最多只需两个时辰......我是算准了时间,才下来找你。”秦诗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世遗一眼,无奈地道,“你既已看穿,为什么方才一直不说破?”
我盯住他,悠悠道,“秦仁亲王,若是一个会跑会跳的金世遗,一个安全无恙的谷之华都在这里——事态没有全在你的控制之内,你今天,只怕是不会说出我要的答案的吧?只要你不承认,你的身份,我并没有方法去确定......”笑了笑,“我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我只有这个法子。”
秦诗点点头,处于劣势,却并不慌张,“所以你先制住金世遗,而谷之华又正昏迷,你让自己陷于最不利的境地,来诱我说出这些话?”聪明人真是好,不过事后聪明也没有用,耸耸肩,“不瞒你说,谷掌门现下是睡饱喝足,精神百倍,我让她装昏迷不醒骗骗你们的。你那些丫头们就是一拥而上,也伤不了她分毫——若你想用她来胁迫我们,我看也不必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秦诗长长吁出了口气,“今日总算明白你们汉人这句话的真意——” 我慢慢笑了,“你只是错在,不该惹上我而已......”看世遗脸色未整,面上多少有些疑惑,接着道,“便从那日,我流落海上说起——”
“谷姑娘告诉我,火焰岛沉了——那是一个荒岛,常常地震,但一直还算稳定,我厉家叔婆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也没有事,为什么偏偏那时沉了?”
“后来我想,那岛是有人去过了。我祖上厉抗天是乔北溟的弟子,乔北溟当年几乎败死在张丹枫手中,侥幸不死,之后的确到过东瀛,你们皇室得到这份海岛的地图,一点也不奇怪。而你们之前应已到过中原探查是否属实,当时你们寻找厉家子孙,我因为杀手身份隐蔽没有被找到,但那一次,你们却找到了南星——”
“你们带同南星到了岛上,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可能触动了乔北溟布下的机关,致使岛沉——”
秦诗苦笑插道,“不关乔北溟的事,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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