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独归斜阳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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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独归斜阳远-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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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了几句,阿思钵面露倦意道:“不日我将前去颍州督察军务。如此,这些事便交付诸位大人了,有劳各位了。”

送走来客,便有人来敲门提醒道:“大人,换药了。”

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段纤细的女子,手托着药盘,盈盈下拜:“大人。”

他嗯了一声,起身坐到桌边,任由那个女子褪下自己外袍,又解开缚着伤口的棉布。

她的手指柔若无骨,在看到伤口的时候,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颤声道:“大人……这伤口……”显是颇为惧怕。

阿思钵忽然想起那日在都梁山,当时他让谢绿筱亲手在自己身上划下伤口拔出箭簇。对于一个年轻少女来说,确是太过血腥残酷了。也难怪她当时手指微颤,他剧痛之余,却也感受得真切。

“大人,包扎好了。”静云替他拉上外衣,看着他俊美沉静的侧容,忽然眼眶微红。

阿思钵淡淡笑了笑:“怎么?从上京来此处,不习惯么?”

“大人到哪里,静云就到哪里。并没有不习惯。”

“那好端端的哭什么?”

“是,没什么。”静云垂睫,低声道,“奴婢见大人安然无恙的回来,心底欢喜。”

她并没有等待主人的回应,轻轻躬身,悄无声息的便离开了。

走到半开的窗口,她微微侧身,便看见年轻的公子靠着案边,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低头把玩着什么。她心知那是一枚玉坠,大人佩戴着它,从来都不曾离身。她服侍他两年,也从未有机会仔细看过一眼。

静云压低了呼吸,凝眸看了许久,直到双手举着药盘,已然酸痛不堪,才眷眷不舍的移开目光,转身离开。

三日之后,汴梁城内,丰乐楼。

阿思钵缓步踏入阁内,一众同僚皆站起相迎。

有侍从上了些蔬果,又摆上金银酒器,有人便道:“大人需当尝尝这酒楼中的眉寿酒。”

他笑道:“哦?”

“据说越朝的皇帝曾在大内宴请众臣,席间问起何处的酒最佳,当即有人推荐了此处。于是遣了人,买了这丰乐楼数缸眉寿酒去……”

说话的正是汴梁路监察使王盾,他看见阿思钵的脸色,忽然一顿,暗悔不该多嘴提起越朝宫廷旧事。

烛光之下,宣抚使大人的脸色微微沉了沉,嘴角一抿,勾起的弧度甚是锋锐。他淡淡的出声打断了王盾,拿了一个鎏金酒盏把玩,道:“连酒器都这般精致。”

在真烈,因北边本族人居多,民风悍烈,大多爱烈酒烤肉。不像越人的故地,依然保留着奢靡文雅的生活习惯。但是细雨润物,这样的习惯为北人所熟悉后,如今也渐渐的为人所接受。譬如之前的金更鲁将军,便是爱极了此间的酒与歌姬。

哪知这次,这新任的宣抚使虽然年轻,但看起来却是甚是厌恶这些做派。

一时间无人说话,过了片刻,阿思钵才道:“我真烈马背上立国,诸位莫要忘记才好。”

人人称是。

“年后越朝淮南西路的制置使上任之后,诸位可知对岸的动静?”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杯壁,淡淡问道。

又是无人应话,诸人都面面相觑。

阿思钵嘴角蕴着笑意,目光却渐渐清冷下来:“我来汴梁已有数日,无一人向我汇报军政要务。诸位以为我来此处,便是品名酒的么?”

当下有一名居末座的官吏站起道:“大人。越朝淮南西路的陈昀将军进入庐州后,这些日子一直在淮水岸边植柳树、榆树,又在加固岸边工事。另,据线报称,在庐州城附近,又招募了新兵,日夜操练。”

“唔,你有何看法?”

那人缓缓道:“依属下看,无需太过担忧。对岸植树,显是担忧我军若是南渡,越军无法抵抗真烈骑兵。他们是在未雨绸缪罢了。”

那人并不是真烈人,中等身材,其貌不扬,一双眼睛甚小,但是颇明亮。

阿思钵点头,笑道:“有道理。”

他这么一笑,席上诸人都松了口气。

“阁下是?”

“下官宋宇,是转运司检校官。”

阿思钵点点头,转而望向诸人,低低笑道:“诸位大人请我喝这眉寿酒,我先一饮而尽。”他举杯饮尽,又将金盏放在一边,手轻轻一挥。

门外进了数位侍从,在众人面前重新搁置上粗陶大碗,又倒上酒,方才退下。

他首先端起一碗:“阿思钵也从上京带了这烈酒前来,与诸位痛饮!望各位勿忘我真烈以何立国,勿忘圣上恩眷才好。”

他数口饮尽大碗,方望着众人笑道:“怎么,诸位喝不惯这烧刀子了?”

此言一出,众人战战兢兢,纷纷仰头饮酒。其中不少因是文官,不惯喝烈酒,只是又要在长官面前表现,一口气呛在喉间,狼狈不堪。

直到这一幕平缓下来,阿思钵微笑道:“公事谈毕。接下去的时间,大家请随意。”

只是他先来了这一下马威,接下去又如何随意的起来?

阿思钵饮了数碗烈酒,却神色自若,向席下脸色发白的王盾道:“这酒楼中,没有歌姬么?”

当即有人叫了歌姬上来,曲颈琵琶声响,温柔婉转,阿思钵一直含笑倾听。只是其余坐着的诸人,却是坐立难安,心知这位新长官露了这一手恩威兼施,实是难对付之至。

亥时,宴席毕。阿思钵先出了酒楼,侍从牵过了马缰递给他,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沿着南门大街骑了半道,眼见有一队士兵模样的人向自己奔来,他知道此刻已是宵禁,想是有人来盘查,也不以为意。良久,身后也并不见动静,心知大约是侍卫将人拦下了。

路过朱雀门的时候,他心下微微一动,望向那条幽深小巷,又拨转马头,往南行去。

御道

这府里找不到什么人说话,谢绿筱便挑着一豆灯光,手边翻阅着阿梭给她找来的几卷书册。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旋即有人轻叩房门:“谢姑娘。”

是阿梭。

她便起身开门。

月色倾泻而入,谢绿筱一愕,门口立着的,却是个年轻男子。

阿梭站在他身后,看见这情状,匆匆向他行礼离开:“阿思钵大人,我去奉茶。”

谢绿筱看着月光下他明暗不定的侧脸,皱眉道:“阿思钵大人?”

他眼眸深处掠起惊澜,却又在眨眼间掩去了。

“不错。袁思博是假名。”他斜倚在门口,秀长的双目微微上挑,这样望过去,仿佛能溢出水来,带了几分挑衅般的动人心魄。

“名字都是假名,可见你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呢?”谢绿筱微讽,径自回屋。

他不紧不慢的跟在自己身后,道,“既然没有睡,不如出去看看汴梁夜景,如何?”

谢绿筱摇头:“抱歉,腿伤未愈。”

他带着薄醺之意打量这个少女。她不施粉黛,穿着月白色的小袄和石榴红襦裙,挽起的发髻中随意的插了根银簪,薄薄的人影如纸片般纤细。倒……煞是妩媚动人。于是忽然笑道:“幸好是夜晚,你这般出去,也不会有人注意。”

“我说了不出去。”

他上前扣了她手腕,谢绿筱身子被他拖得一趔趄,几乎摔倒在地。

他的声音渐渐冷淡下来:“你去不去?”

此刻的袁思博,或者说阿思钵,仿佛变了一个人。在临安城中,他虽疏淡,却也十分有礼;在都梁山共患难之时,他的眉目则曾映在火光之间,温言对她相慰。

如今,他呼吸间带着浅浅的醉意,挑眉望向她,目光中却有着她十分陌生的戾气。

“你喝酒了。”谢绿筱微微露出嫌恶的表情,一动不动的立着,“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置若罔闻,手指愈发的用力:“是要让我抱你出府么?”

谢绿筱看着他愈来愈冷的眼神,心知下一刻他会说到做到,咬牙:“我去就是了。”

阿梭在门外一直不敢进来,此刻忙给她披上一件貂鼠外袍,又急急的退开了。

谢绿筱理了理衣物,也不再看他,当前出门。她走得甚慢,而阿思钵并不曾催促她,只是负着手,慢悠悠的走在她身侧。

寂寂长夜,那条通往府门的路径,却似漫长无涯。

到了门口,谢绿筱看着他那匹马,迟疑道:“只有一匹么?”

“你这副样子,可以骑么?”

谢绿筱伤在右腿小腿,既能走路,勉强也能骑马,便点头道:“可以。”

她慢慢的催了催马,寒夜的空气簌簌的往脖子里钻,有几分警醒的味道,她抬头四望,忽道:“汴梁府的夜间,都这般安静的么?”

“此处仍有宵禁。”他催马走在她身侧,懒懒回答。

马蹄声踢踢踏踏落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天地间似乎只有这样清爽的声响。路边的民宅上挂着的灯笼,露出几分带着暖意的喧嚣来,望着蜿蜒若龙。

她不晓得他要带自己看什么,一直过了朱雀门,她看见远处的建筑。

那是原本的大内。

越朝的皇宫便是在此处。

暗夜中那建筑巍巍耸立,那黑影与轮廓,仿佛是一头被困住的巨兽,寂寞而沧然。

谢绿筱见过临安行在的皇宫,若是和此处的一比,未免显得简陋了许多。她轻轻叹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想去看么?”阿思钵忽然开口,随意的指了指那若隐若现的宣德楼,“不妨走近些。”

顺着他指的方向,谢绿筱看见那条数万块巨幅石块铺成的大道,坦坦荡荡的,直接通向皇宫内城。

那是……她认了出来,便是自己前几日路过之时,失声惊呼的“天街”。

所谓天街御道,是为显示皇帝威仪,专门划出以供皇帝通行的道路。就算是太子,也不得僭越踏入。临安城中也有御道,规格仿此处而建,南起和宁门,北至中正桥。只是如今看来,临安的那条御街,未免太过狭窄了。不像此处,宽足有两百步长,恢宏大气,天然有皇家风仪。

“你既喜欢看,不如走近一些。”阿思钵悠闲的扶着马缰,侧头望向她,重复了一遍。

她几乎忘了自己如今身处汴梁,此处是故都,早就没了天子威严,脱口道:“怎么可以?天子方可入御道。”

说罢一勒马缰,便要往回走。

阿思钵忽然大笑,伸手便牵住她的马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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