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事看什么书呢?我又做了惹她生气的事吗?
卫一色踌躇地开口:「夫人…」
床榻前有一张圆形茶桌,柳朝熙就坐在那里,烛火映照着她已更衣完毕、白绢亵衣外仅套一件御寒外衣的身型,那弱质纤纤的端雅妍美与秉烛读书的风雅诗情相互辉映,美不胜收,却令卫一色恨不得夺门而出,现下正是生死之地、存亡之道的关头。
「夫人…妳、在看什么呢?」确定战场局势后,卫一色禀持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的觉悟,背水一战──坐在柳朝熙的身旁。
「野有死麇。」柳朝熙不像上次在凉亭那样全然不理她,卫一色本来以为有开口说话就是好兆头,未料对方下一句说得她更心跳加速,脸颊烫热不已。「正看到“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有些感慨。」
这是出自诗经召南篇,一首关于男女幽会偷情的描写。獐和鹿是食草动物,平时喜爱奔跑,是故身材匀称,且皮毛光滑柔顺,极是温润,富有弹性。用白色茅草包裹,又以玉来譬喻,让人联想到男女肌肤相触时,那微妙润柔的触感;尤其是最后少女对猎人说的三句话——『轻点,轻点,别摇动我的配饰响了,狗会叫的喔!』——这是多么委婉又多么羞涩的细语,也可想见那年轻猎人面对如花似玉的少女,有多么冲动了!
「夫君,你说这对男女为何要在原野幽会?是男方已有家眷,或是女方思君心切,未见君子,忧心如醉?」柳朝熙的嗓音温和淡然,未曾抬眼望向卫一色,一副对文字专心至极的模样。
卫一色摇摇头表示不知,光只是想象猎人跟少女的对话,就让她忍不住感到害臊。怎么关中女子都读这类的书?根本比塞外还开放大胆嘛!
「夫君不明白吗?…其实我也不明白。」柳朝熙轻轻叹息。「久闻沈军师学问渊博,明日便去虚心讨教吧。」
她没说要去讨教的人是自己或卫一色。
「唔…嗯…那就、就这样吧。」卫一色拍着烫红的脸走到床延,不想让柳朝熙见到她别扭的可笑样。「夫、夫人昨夜刚从扬州回来,今日又回柳府拜见岳父,想必甚为疲累,还是…还是早些睡吧?」
「夫君先睡,我并不觉得累。」翻着书页的柳朝熙,看来倒有些意兴阑珊了。「今夜夫君与沈军师把酒言欢、畅谈旧事,以如此雀跃之心入眠,也许会因持续想着旧友而夜不能寐,早点就寝确是良策。」
「好吧,那我先睡了。」逃过一劫,卫一色几乎是松了口气地回答。唉,新任王妃这些弦外之音,她要是能懂得,就不会被叫傻将军了。
柳朝熙在一刻钟后抬起头,望着榻上已然熟睡的丈夫。
秀气眉宇有着轻怒微恼的痕迹。
她自然不是生气卫一色与沈君雁的深厚友谊,也不认为以对方那样木讷诚实的性格,真会与人做出偷情苟且之事,毕竟若卫一色有意于哪家小姐,自可以去宗人府要求契约生效,柳朝熙断不可能、也无资格反对。晋江原创网 @
虽然沈君雁在晚膳时总用高深莫测的探究眼神打量自己…不过,真正令她今晚感到恼怒的是,卫一色居然请沈君雁吃肉包!
她揉着眉间,却揉不平怒气冲天与失望酸涩的情绪。
这人怎能这样呢?就像自己再也没有为卫一色以外的人泡过西湖龙井,卫一色也不该请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吃肉包啊,王府厨子们有这么多拿手好菜,为何偏偏要请沈君雁吃专属于她柳朝熙的肉包?
之前书房冰敷她已经饶过卫一色一次,但肉包事件非同小可,轻饶不得!
──不过。
柳朝熙苦笑地阖上书本。
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不过是个肉包,怎么就如此小气呢?就算再好吃,也不是不能分享他人的东西。更何况沈君雁还是与卫一色交情甚笃、生死与共的同袍战友,为感谢她助将军于几次凶险战役皆能平安归来的辅佐之功,身为卫一色之妻的柳朝熙,莫说是让她吃几颗王府肉包了,就算要亲自为她倒茶斟酒也是理所当然之举。
或许最为恼怒的只是自己这份理智与情感的矛盾。
罢了。柳朝熙走至床延,脱下外衣准备就寝。
也可能如卫一色所言,她是太累了,累到连思绪和心情都混乱一通,明日醒来许是不同。将外衣挂上床柱旁时,眼角余光扫到了榻上的空位。
王府的床榻面积相当宽大,卫一色必须连翻两次身才有可能碰到睡于内侧的柳朝熙,以至于昨夜同榻而眠时彼此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过了几刻钟已平顺心跳,双双安然入梦。如果不是能隐隐感到卫一色传来的身体热度、以及翻身时一些细微的声响震动,柳朝熙觉得这就跟自己一人就寝时没两样。
「…这人,也不先挂好外袍。」柳朝熙将置于床延一角、可能是昨夜卫一色脱下后就随意放着的外衣拿起,有某种东西顺势滑落,掉在了地上。
疑惑地拾起来看,赫然发现竟是一件翠青撩人的肚兜,晕红瞬间染上了脸,莹莹双目又羞又怒地瞪着尚不知天已塌下来的卫一色。的c399862d3b9d6b76c8436e924a68c45b
她肤色嫣柔酡红,剎是美艳绝伦,抓着肚兜的手微微抖颤,娇弱地惹人爱怜。
好一个平西大将军啊,方才见你连听到幽会之诗都面红无措,还觉得着实可爱无辜,这才放你一马,谁知你竟随身私藏女子羞于开口之物,莫不是想当成定情信物送给未来的知心佳人?
「夫君…」柳朝熙低柔地叫了一声,那道婉约轻喃的声音,显然未将卫一色叫醒。于是她坐在床榻边,静静地凝视丈夫的睡颜,纤细手指沿着那对黑密修眉而下、来到柔嫩异常的脸颊,继而细细描绘卫一色颊边的刀疤。
柳朝熙的眼底稍稍一闇,忆起昔日在说书人口中听过无数遍的故事──初掌帅印的少年将军,于飞雪大漠中力抗敌军,那道红色伤疤狰狞阴森,杀气腾腾的眼一如索命鬼差──她眨了一次眼睛,面前所看到的又是卫一色平稳安详的睡颜。
光只是望着这人,便让柳朝熙想起太平盛世四字。为自己心底突生的柔软皱了皱眉,她二话不说地将肚兜盖在那张和平地令人见了有气的脸上。
“噗哈──”卫一色呼吸困难,瞬间惊醒,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谁!是哪个卑鄙小人偷袭我!」
「是我。」“卑鄙小人”淡淡地承认。
「夫、夫人…?」卫一色拿下不知是什么来历的布,视线大放光明时,先是茫然地看着柳朝熙,为她坐在床延边、低头望着自己的翩翩秀色呆了一下,随即又看向手中的布…。「啊!这、这──」
这不是那件青莲肚兜吗?怎会跑到手上来的?不、不对,是被人盖在自己脸上的!红、白、青三色轮流在脸庞占据,卫一色鼓起勇气再度望向柳朝熙,而对方只是不发一语,走到桌前坐下。
她发现柳朝熙已脱掉外衣,此时绢制的亵衣使那身玲珑曲线若隐若现。泼墨秀发流泄至腰际,风情袭人;转身时乍现的修长双腿,笔直而细致。
如果不是那张比睡前还要冷淡的表情,卫一色几乎要以为神女下凡至她的梦中。
「我…这不是妳想得那样,我…我能解释的!」
「那便请解释吧。」柳朝熙的口吻平淡至极,兴趣缺缺,随手又翻起桌前的书。
这个举动让卫一色吓得赶忙坐在她对面。「这个、这肚…这件…东西,是我昨晚在嫁妆礼盒里不小心找到的,小翠突然来说妳回来了,我一时心急,顺手藏在袖口里…只是如此而已,真的没别的意思或、或用途!」
柳朝熙没有说话,视线停留在书本上。卫一色于是更为慌张地说:「妳、妳不相信我吗?我真的不是有意收下肚…收下这东西的!我是说,我也不能用嘛!」
──虽然是有点想……。
卫一色干笑了几声,气氛却毫不活络。
柳朝熙还是不理人,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解释。卫一色苦恼地注视着她,心想,有什么话就说嘛,妳不说,便是要让我来猜了?可我又不是妳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摸得出妳的心思?
「夫人!」卫一色急得要命,也不管会有什么后果,伸直了手将肚兜递给她。「不、不如就送妳吧!」
柳朝熙缓慢地抬头看她,面容自然是满布讶异的,但又带些稚嫩娇羞,亦有点像在强忍住笑,总之是很适合这个气氛的古怪神情。
「嫁妆全是京师百姓送的,那就表示,其实他们是想送给妳…」卫一色想到这点,脸红得简直要冒烟了。这些人,怎可轻薄她家夫人?!「不不、他们不是想送给妳,他们是想要…想要我送给妳。所以、所以妳还是收下吧!质料这么好、摸起来很舒服,别浪费。」
柳朝熙就这样安静地望着卫一色,再望望朝自己硬塞过来的肚兜,末了,她总算开口:「昨夜送夫君的纸扇,夫君将它放在哪儿?」
「我随身带着呢。」虽然不明白柳朝熙突然转移话题的原因,卫一色仍诚实回答:「我很喜欢,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这么漂亮的礼物…我便随身带着了。」
柳朝熙的眼神变得温柔许多,卫一色也就更能不结巴地续道:「说起来,我没有能给妳的回礼,现在全身上下也只有这件肚…这件东西最贵重而已。我真的很喜欢妳送的纸扇,所以…唔、如果妳愿意收下的话…」
「夫君,真是随身带我送的礼物?」柳朝熙柔柔地问。
「当然。」
「那么──」柳朝熙以双手接过递来的肚兜,并将其折迭好置于腿上。「──我也该效仿夫君,才是公平。」
卫一色睁大了眼,直到又楞楞地躺回枕头上时,她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意思?那是指她、她、她也会一直穿着那件肚…那件东西了?
这一夜,果然如柳朝熙所料,卫一色辗转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