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朝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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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朝熙-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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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毒不难解,困难之处在于需抓紧时间解毒,否则肌肤一被日光照射,即会化血溃烂。”卫亚莲回完话,开始治疗沈君雁臂上的刀痕,黝黑晶亮的眸子看不出半点慌乱。
  「告诉我所需药材,我尽快派人去买!」
  “我需要毒堇、乌喙、半夏和藜芦各两钱,白批石一分。”
  卫一色稍楞,问道:「这些不全是毒药吗…?」
  卫亚莲点点头,包扎完伤口后,垂下眼帘,情绪复杂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其中有诈。」沈君雁的声音干哑,呼吸急促,彷佛麻穴再也压抑不住内外同时产生的灼烫感,进而难以维持气定神闲的表情。即便如此,她仍如多年前那夜卫亚莲于军营所见的军师相同,风姿艳逸,芳泽无双。
  君雁,别这样…。已经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而那让刻意抽离出来的医者神态崩溃。难以治疗之毒并不棘手,却是拒而不治之人使她心痛。
  沈君雁望着卫一色,低哑续道:「她能杀我却不杀我,这个毒只需几份药材以毒攻毒即可解,难道不觉奇怪吗,将军?」
  「…意思是,她的目标是我而非妳?」
  「有时间限制的毒,向来伴随下毒者并未言明的条件或目的,恐怕今夜全京师的药铺,都已布满对方的人手了…只要揭穿妳的身份,自然有无数方法能擒拿下妳。」
  “将军!”卫亚莲抓紧卫一色的胳膊,一手以从未见过的猛劲力道比划着:“别再听她说话了!她要我们放弃去购买药材的法子,也就是要我们放弃她!”
  卫一色抿紧嘴唇,一语不发,而沈君雁居然笑了。
  「既非难解之毒,则必有其它法子可解。」她似乎非常疲累,依着床柱,微阖起眼。「我还不想死呢,所以亚莲…妳快些想别的办法来救我吧。」
  如此乱来又任性的要求…!卫亚莲握紧拳头,微红水润的眼带着怒火与悲悯。若不是现在碰她一下都像是会弄碎她,自己定会挥拳过去,看能不能打醒她的固执脑袋!
  卫一色发出长长的叹息,对沈君雁也是无言以对。
  “没有别的办法!妳快别这么顽固,天就快亮了!”
  「一定有别的法子,妳只是还未想到罢了,冷静下来,妳会想到的。」沈君雁睁开眼睛,玄妙泛波的棕色瞳眸,布满信赖与几近捉狭的笑意。「…若妳不想嫁给丑八怪夫君,最好还是快想出个法子。」
  卫亚莲几乎要气绝了,这个不老实的军师竟然还有心情嘴上轻薄?她的心情从未有这般汹涌波动过,如万潮千浪袭来,寸寸心湖愤慨难平,叫她如何在此种状态下冷静思考?
  「沈军师──」卫一色的声音沉着平稳,那是历经沙场后的气度。「身份被揭穿也无所谓,我答应爹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护妳,便一定会做到。」
  「…我也答应老将军无论何时都要帮助妳,今夜既知事有蹊跷,我又怎能将妳推往虎口…?」声音已经几不可闻了,沈君雁难得率直地说:「这劫难是我自己招惹来的,反倒是辛苦了妳…真是抱歉,将军。」
  「沈军师!」卫一色坐在沈君雁身侧,一把将她抱住,欲给她支撑下去的力量,却发现那肌肤竟是烫得能灼人的热度。「亚莲…!真没别的办法了吗?」
  卫亚莲没有回答,咬着手背思索,来回踱步。
  既然不能从体内清除毒素,那便只能将毒素逼于体外,以泻血来达到袪除体内实邪的目的。当以针刀刺破皮肤流出邪血,血液新旧交替之时,针灸与汗法相辅相应,毒素也能一同排出,可是……。
  
  “将军,有一个办法。”卫亚莲颤抖着手,不敢望向沈君雁。“以前在营中曾做过一次──烧针放血。”
  「…呵,就说妳只要冷静下来就会想到法子。」
  相比起沈君雁的放松,卫一色全身突然僵直了起来。她当然记得卫亚莲那次使用烧针放血的场景,她记得卫亚莲救了身中番兵乌头箭剧毒的士兵,她更记得士兵救回一命却因此断送一条腿的结局。
  那是卫亚莲在别无他法之下,才得首度尝试干扰经络、针灸穴道与放血三法并行,整体来说虽是成功了,但也出了差错,刀割得太深,经络已坏,导致那名士兵从此残废。卫亚莲那时自责不已,心底对放血之法也就有了阴影,现在面对的患者是沈君雁,她成功的可能性似乎比过去还要低微了。
  卫一色和卫亚莲不知该如何向沈君雁解释,未料对方竟说:「我知道那个士兵的事。」
  「沈军师…」
  「做吧,残废也比一生不能见天日来得好。」沈君雁低声轻笑。「我还有脑袋,不怕身体缺了个什么。亚莲,别再犹豫了,快去准备吧。」
  于是卫亚莲只能顺从她的心意而为,默默整理着刀片、仔细烧烤着银针、努力安抚自己的恐惧和迟疑。  
  她还有一件事没说。
  沈君雁此时已经发汗却邪未能除,寒热往来而虚邪不退,邪热郁内,阳气不能外达,甚至邪雍于内,阳气被遏,使用此法怕会亡血耗津,断息丧精,轻则一世痴呆昏迷,重则命归九泉。经络乃气血运行的通道,现在沈君雁的五脏六腑、心包十二条经络与八条奇经皆虚弱难测,是否能意识清醒熬过割经、针灸和放血的三种步骤,令人怀疑。
  明明有更为安全简单的法子!
  明明只要让她跟将军去买回药材就好!
  明明只要三人在一起,就什么事情也不怕的!
  为什么一点也不了解呢?最讨厌、最讨厌这么顽固的君雁了!
  「──喔!」卫亚莲拿起烤好的银针,一口气就扎下沈君雁额上的本神穴。为了气血畅通,卫一色方才早已解开她的穴道,五感知觉全跑了回来,自然受不住这毫不怜香惜玉的一针。「妳能不能温柔点,很疼…!」
  卫亚莲瞪了她一眼,眼眶以怒气遮蔽着泪水,如凄如诉,令人望之有愧。沈君雁下意识缩往犹紧抱着她的卫一色怀里,展现一如无助小羊面对牧羊人的乖巧顺服。
  卫一色从未见卫亚莲这副模样,全身彷佛汇集一股攻击力,能轻易震慑任何敌人。她楞楞的眨了眨眼,臂膀保护性地拥紧沈君雁。「亚莲,沈军师怕疼,妳就别…」
  “又怕疼又怕吃药,那就不要这么爱逞英雄!”扎下第三根针于脑后风池穴,卫亚莲的双手于百忙之中飞快响应:“不准喊疼,我不要听妳喊疼!”
  「将军…」沈君雁抓紧卫一色的衣领,脸颊枕着她的肩头,极为妩媚妖冶。她因毒素运作的剧痛而紧咬牙关,哽咽低语:「妳一定要、从亚莲手中保护我,再被她扎下去…我都不想活了。」
  「妳忍忍,一下子就过了!」卫一色对她的疼痛心有同感,眼睛遂又泛起水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一直以为,只要等战争结束,只要太平盛世到来,一定、再也不会有人必须受伤了。可是、可是…对不起,沈军师,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把叫妳来京师…对不起…」
  「呆子,不管是乱世或和平都会有人受伤。」已经没办法去数卫亚莲在身上扎了多少根针,只觉得身体在苦痛之时又深觉酥痒难耐。那个臭女人,要是落到她手中,她沈君雁定要加倍奉还!「看妳把她伤得如此严重,我也舒爽多了。」
  卫一色更加抱紧她,再也说不出话了。她知道这个人心眼儿就是比别人多,嘴巴又锋利无比,但那在不同场合下面对各种危机的谈吐举措,表达出弘远丰富的内心世界,使沈君雁具有比外貌美丽这种表象还要更持久深邃的吸引力──这样一位生如芳草、亦兄亦姊的友朋,总是为卫一色的人生设想周到,无怨无悔地完成老将军临死前托付给她的遗愿。
  
  而卫一色却发现自己能为她做的事情如此有限。
    「沈军师,就算妳残废了,我也会一辈子照顾妳…」她的泪水终究滑落眼角,也忍耐够久了。
  沈君雁苦笑道:「我知道妳想安慰我,但可不可以现在先别那么乌鸦嘴?还有,别哭了。」
  卫亚莲安静地听着她们的谈话,那时而诙谐时而伤感的互动,令人心情也沉静了下来。她扎完针后,递给沈君雁一捆用来咬住、为了保护舌头的布巾,三人同时沉重地吸了好大一口气,无人能再出声。
  之后,卫亚莲蹲下身,指尖略显颤抖地脱去沈君雁的鞋袜,剪开儒袍裤管,左手固定住犹如冰雪凝成的白皙小腿肚,右手拿起闪烁银光的锋芒刀片,从腿后阳交穴开始往下,无丝毫间断地割至脚踝处的金门穴。
  下刀,放血。
  ──然后是昏迷。
  不是每人皆能当英雄。
  沈君雁在窗外阳光斜射入窗,隐隐照射于自己脸上时,幽然醒转。当视线缓慢聚焦后,便见到坐于榻旁、背靠着床柱阖眼休息的卫一色。动了动手指,对方随即睁开那双一夜未眠的眸子,这时沈君雁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被卫一色牢牢握住。
  “早安。”卫一色朝她微笑,以手语道:“早上了,妳并没有变成丑八怪。”
  沈君雁扯了抹笑,抬眼望向同样坐于榻旁的卫亚莲,她一手抓紧自己的袖子,断断续续地偏着头打瞌睡,群摆残留些血渍。
  “这是不是表示妳不愿照顾我一辈子了,将军?”沈君雁抬高左手比划,拉扯到昨夜被砍伤的部位,不禁皱起眉。  卫一色温柔地将她的左手放回身侧,以口型无声道:别乱动。拿起沈君雁挂于墙壁上的长袍外衣,将其盖在卫亚莲身上,她悄声交代:「我先走了,妳多休息…别再惹亚莲生气。」
  「遵命,将军。」沈君雁想笑,却虚弱至极,只能勉强应答。
  卫一色离开后,她就这么望着卫亚莲的睡颜许久,抬起左手想抚开那稍稍盖住颊边的发丝,却因手臂伤口的疼痛而闷哼一声。
  卫亚莲醒了,不解地看向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之后才望着床榻上的人。
  「我只是…」想拨开妳的头发。沈君雁的话咕哝而出,也不知道卫亚莲是否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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