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退入后院,在后园角落的花草丛中无意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一个小孩。师父看小孩的眉目有点像殷云,抱了起来。后来才发现,小孩的襁褓里面放着一根玉尺。房屋中再也没人逃出,师父估计殷云夫妇已惨遭杀害,葬身火海之中了。他跳出围墙,守在墙外的几个府衙差役扑了过来。他唰唰几剑了结了他们的性命。他逃到远处,向腾空的烈火作一稽首,离开了扬州。途中从小孩的怀中发现一张纸条,潦潦草草写有“殷玉羽”三字及生辰八字,是殷云在大难临头时仓惶草就。
后来,师父几度下山潜往京都寻找孟季林,岂料孟季林从剿灭殷家之后再也没有返回锦衣卫,音讯全无。他又向武林同道打听诸葛长虹的行踪,也同样打听不到诸葛长虹一丝消息。从此,两人再也没有在江湖上露面。
天启七年,魏忠贤一伙阉党被崇祯皇帝抄灭,但参与屠杀殷家的两个贼子却没有罪有应得。
从殷玉羽五岁开始,师父便着手传授武功。采刀、剑、鸳鸯拐、判官笔、点穴镢诸般兵器之长,融合成一套玉尺打法。要殷玉羽用殷家的传世玉尺诛杀仇敌!同时,殷云是当时一代名士,为使殷玉羽日后能继承家学,又教他识字断文,请人讲授四书五经。殷玉羽资质极佳,师父倾囊相授,文武两道进展神速。同时,从小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立志为父母报仇雪恨。
转眼过了十七年,殷玉羽已长成一个风度闲雅的美少年。清虚子反复叮嘱后才命他下山,先在北国转了几年,一无所获。后来,他在江湖中听到两个仇人均系江南人氏,这才转道江南,苦苦寻觅。现下他已探实诸葛长虹已隐居在大盘山一带,如能在石星岩寻到他,再打听到孟季林的下落就易如反掌了。听清虚子说诸葛长虹心高气傲,武功卓绝,为当世第一高手,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孟季林的武功到底如何,清虚子无从知晓。殷玉羽不信他的武功胜不了他们。他想到不久便可手诛两仇,雪洗当年的血海深仇,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他静心细想了一下,重新贴上了人皮面具,又变成一个脸色泛黄的老年人。
天色转阴,前面的山峰又缥渺在云雾之中,时隐时现,露出时的山峰恰似一堆堆青螺。他已打听清楚,前头已到了永康边缘的云山地界。只见东西两条碧溪相汇,中间是一片广阔的田野,田亩东边有一个村子,名王坛口,是台州、金华两地客商必经的一方小镇。西面那条溪边有一道围墙,墙内有许多参差不一的虬松古柏,古木丛中是一座红墙黑瓦的寺院。过了石桥,沿围墙边的大道转到了南面的寺院前面,有一片巨大的松、枫、楮、梓等古林,一条幽径通向寺内。古木森森,寺貌壮严,这就是俞冲霄所说的邻近有名的“明智禅寺”了。
他无心欣赏古树古寺,叩了一会门,里面走出一个小沙弥。他道明有事要拜见方丈师父,小沙弥说师父半个月前外出,至今未回。他刚想说明缘由,再打听仇家的下落,小沙弥已关上了大门。他心头生出一丝惆怅,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未尽道义终归有亏于人。他再想敲门,一想老和尚不在,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过了王坛口不久,云雾之中觉两面的山峰渐陡,一条狭长的山谷已将天空变成了弯弯曲曲的条形状。山径时而在半山时而又绕落溪边。虽是炎夏,一进入山中却亦清凉宜人。溪水中不时有不知名的落英漂流其中。殷玉羽俯仰之间已到了一狭隘处,想不到两山之间筑有一道城楼。城门紧闭,城墙上坐着一个黑衣老道。殷玉羽一眼便认出是括苍山的渔鼓道人,真是冤家路窄,偏偏在这里又遇了他。他暗自奇怪,这老道不在括苍山清修,怎么疯疯癫癫地又到了这里?幸好他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之人,老道认不出他。是了,想必这里是义军驻地,他本可越墙而过,转念一想,言谈举止须谨慎些,莫要造成误会而引起纷争。他躬身作揖道:“请道长方便则个,开开门让老朽进去。”
渔鼓道人挎着渔鼓稳坐城头,向下打量了一番,见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敲了几下渔鼓扯着嗓子唱道:“不管老幼进此关,自报姓名道事端,若是奸细想混入,黄粱梦中也休想……”
殷玉羽肚中暗笑,这老道有唱道情的怪僻,用唱道情来问话的他还是头一遭碰到。他怎可告诉他真实的来意,罢罢罢,事急从权,且莫节外生枝为好。他低着头胡编了自己的姓名后问道:“敢问道长,高天云、王嘉胤两人居住此地么?在下有要事相告。”渔鼓道人立时警觉起来,跳下城头,伸出两片简板,拦住了去路,道:“瞧你不出,大概是个刺探军情的奸细吧?”手中的简板闪电般地点向殷玉羽的中府云门膻中三大穴。
殷玉羽装作丝毫不懂武功的模样,抱头蹲在地下,嘴里喊着:“啊唷,你干嘛这么凶,在下受北掌俞大阔少所托,只能当面禀告。”渔鼓道人愣了一会,口中轻念着“俞大阔少……俞大阔少……对殷玉羽横看竖看直看了半日,才道:“好了好了,看你一张黄脸病怏怏的,又不会武功,且放你进去吧。”
殷玉羽慢慢地退入城门后才转身快走,走了里许,才看见了一座廊桥。桥端的柱子上镌刻着一副楹联:“四时耸翠山为廓;一水流碧云当关。”溪两旁散落着几户农家,与外面烽火连天的世界相比恍若另一个天地。令人惊讶的是整条溪的溪底全是平整的岩石,水深尺余,游鱼历历可数。他无心观赏山光水色,却格外留意村中的动静,想打听一下高天云和王嘉胤的住处,再问清楚哪一座山哪一处绝壁才是石星岩,可连个人影也没有。再往前走拐过一个弯,一座山像一只卧狮,一座山像一只龇牙咧嘴的猛虎。两山雄峙,绝壁如削,猿猴也难以攀援。谷口只有两丈余阔,溪流之上架筑着一座横接两山的城楼。底下布满了锋利的枪戟,防备有人从溪中钻入。殷玉羽暗自心惊,此地地势险要,山势峥嵘,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一进入,要退出颇为不易。此地山深人无,纵有十万雄兵屯聚,也不易被人发觉。
城门大开,门口坐着个脸庞俏丽的姑娘,一柄宝剑悬在腰间,正注视着他的到来。
殷玉羽不认得守门的是柳若烟,上前打个问讯道:“姑娘,前头可有叫石星岩的地方?”
“不是本地人免进。”柳若烟见是个老者,心里不大耐烦。她心里正自烦恼,别人像她这种年纪早已出嫁当娘了,而她却被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表弟嫌弃。她哪一点比不上别的姑娘?表弟却暗自迷上了陶思诗,后来又和白丽艳这个狐狸精勾搭成奸……令她在别人的面前抬不起头来做人!男人都是朝三暮四没良心的畜牲!她挡在门口没好气地道:“甚么石星岩?一座破绝壁,有甚么可看的,快回去。”
石星岩就在前头?殷玉羽心中又急又喜,报仇雪恨的日子终于到了!他对柳若烟的蛮横毫不计较,道:“姑娘,请行个方便,我是来寻访一位故交的,顺便也给山寨捎来了口信。”
“故交是谁?”柳若烟问道:“是姓陈姓李还是姓张?”
殷玉羽道:“这个……人称烟霞老人的武林前辈,姑娘知道吧?”
“没有这个人。”柳若烟立时心生戒备,“蓬”的一声关紧了城门,在城头上用剑指着殷玉羽道:“找人是个借口,如果是武林前辈,怎会和你这个糟老头子有交情。我看你黄脸寡皮的就不是好人,象是个清妖的奸细。你骗过了渔鼓道长却骗不过本姑娘!”
殷玉羽仍心平气和地道:“一个姑娘家怎地凭空诬人清白,我看你倒像是打家劫财的女强盗,几丈高的城墙就奈何得了我?”他身子一拧已立在了城头。心想,过了这一关,大概就到了石星岩了。
柳若烟暗自吃惊,看不出这糟老头却身怀技艺。她从腰间取出软剑,剑锋一抖,一招“雾缠千山”已向殷玉羽的腰际卷去。
“好一招灵蛇剑法中的‘雾缠青山’。”殷玉羽纵身而起,手中的玉尺指向柳若烟的百会穴,百会穴乃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柳若烟识得厉害,连忙后退飞上一块仅能站立一脚的峭壁之上,剑尖下指。两人都擅长轻功,几招一过,柳若烟已明白对方内功深厚,招式奇诡难测。她自信轻功过人,便在殷玉羽凌空下击之际,她提气一跃,又飞上一处绝壁,又成了居高临下之势。她正想发出一把搜魂夺命钉,猛地想起江湖上盛传的一位侠小武功登天,使用的也是一根玉尺,而跟前的黄脸老头怎么使的也是一根玉尺……
殷玉羽见柳若烟面露迟疑之色,玉尺疾伸,已点中了柳若烟的穴位,使她呆立在绝壁上动弹不得。他哈哈笑道:“恕老汉不奉陪了。”身影一晃,飞鸿似地跃下城墙,直向山中而去。柳若烟见对方已消失在山道的拐弯处,急声高呼道:“朱小鹏,王大哥,有人闯关了……”
前头一条沿山脚铺就的石阶直通到岭头,岭头上竟然又有一座城楼。左连峭壁,右临深涧。殷玉羽估计城上定有高手把守,又恐后面又有人追来。若在狭道上遭到夹击,手脚很难施展。忽见深涧之中一挂两丈余高的瀑布落入一小潭之中,以他的功力穿潭越瀑并不困难。他到了潭前才吃了一惊,水风吹过,有些毛骨悚然。两绝壁中的寒潭荡漾的不是碧波,而是一层一层的黑浪,不知深有几许。瀑布跳入潭中响起轰雷般的回声。仰望上方,悬崖顶上的树枝藤萝遮掩,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块天空。整个寒潭似乎有老龙蛰伏其中,使人神秘而恐怖。
殷玉羽不谙水性,顿时打消了穿潭越瀑的念头,退出之时才发现,右面突出的岩石上立有一块三尺多高的石碑,刻着”斤丝潭”三字。他思量:其潭之深,大概要放一斤丝线才能到底吧?好在那姑娘穴道未解,他重新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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