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狭长,里面有一间屋子大小,昏暗的烛光中朝里坐着个瘦骨伶仃的老和尚,问道:“又和谁狠斗了?你呀,杀心太重,总改不了以前的脾性。”
诸葛长虹把殷玉羽放在暗处,随手掸了几下前后的衣襟,道:“我不招人,人偏要招我,难道我只能任人宰割?”他随手一抹,抹下了一张菲薄的画皮,露出了真容。他虽年近七十,却并不老相,面目清癯,双眼有神,颏下五绺长须仍黑如墨染,有谁知道一代煞星却有几分神仙之气。
那猛虎走过来,上上下下地嗅着殷玉羽,未经主人允许,它不敢把殷玉羽当成它的美餐。诸葛长虹斥了一声“去”,它又转身走到洞口伏下。
老和尚头也没回,又问道:“你把谁给弄回来了?你这一出手,怕又要震动江湖,仇家纷纷上门,山中再也不得清静。大敌当前,慎重为上。”
“照我以前的脾性,早就一并杀了。”诸葛长虹道:“前来寻仇的有四个人,连你都想不到,一个是昔年被我废了武功的女魔头谷幽兰,另四个中两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另两个是年轻人,我都放过了他们。喏,你还不快来看看擒来的这个人,像你的徒儿又不是你的徒儿,正因为太像了,我才没杀他,带回来让你看看。”
老和尚转过身来,殷玉羽这才看清了他的面目。身材瘦长,灰白的长眉下一双眼睛湛然有神,一袭灰色的僧衣似乎显得太大。他看了殷玉羽后直瞪住不放,“咦”了一声,半张开口,神色惊疑不定,呆了足足有一刻时光后才问道:“你是谁家的娃儿?”
诸葛长虹接言道:“他说他是扬州殷云的儿子,峨眉清虚子的门徒,前来找老夫报仇……。”
老和尚摇手阻住了诸葛长虹的话头,悲情难抑地道:“故人罹难已二十三年了,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殷玉羽听老和尚称父亲为“故人”,想必生前颇有交情,答道:“在下今年二十三岁。”他忽然心中大悔,这和尚与诸葛长虹同处洞中,可见关系非同一般,说不定就是同伙诛杀殷家的仇人。师父不是说火光冲天之中,有两个人影一个是诸葛长虹,另一个身着宫中武士的衣裳,是谁他没看清楚,但只要寻找到诸葛长虹的下落定然能打听到另一个的下落。他怒视着诸葛长虹骂道:“我殷家人在地底下也不会放过你!”他突然凄厉绝望地喊道:“双亲大人,不孝儿无能,被仇家所擒,不能为二老报仇雪恨了……”
老和尚也不禁耸然动容,指着诸葛长虹问殷玉羽道:“谁……谁告诉你他.....他是杀害你双亲的仇人?”
诸葛长虹冷笑道:“不是清虚子那老道胡说八道还会是谁?”
殷玉羽怒目相向,苦于穴位受制,四肢无法动弹。
老和尚坐在蒲团上黯然神伤,又微微摇头道:“孩子,你真是殷云的儿子?”殷玉羽道:“我干嘛要空认别人为父亲?”老和尚面露惊喜之色,随即脸上又掠过一丝阴云道:“你如真是殷云的儿子,那你错了,错了。贫僧知清虚子是有道之士,他的话显非空穴来风。二十三年前抄灭殷家之时,我俩趁浓烟冲天之际,冒死潜入了殷家,当时我俩一心寻找你的双亲,清虚子道长并没到过殷家。可能他听信了江湖上的谣传,将我俩当成诛灭殷家的仇人。孩子,让我从头告诉你。”
殷玉羽道:“我不信,你说你俩不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有谁能证明?又有何凭据?”老和尚一呆,摇头道:“眼下没有,不过你还有一个兄弟,由老衲扶养成人,待他回来,你自己然就明白了。” 殷玉羽信疑掺半,低头不语。老和尚右手拈花指连弹,解开了殷玉羽的穴位,又道:“我当时并未出家,是锦衣卫的一名武士,俗名孟季林……”
殷玉羽惊问道:“你就是孟季林?”
老和尚左手向上遥抬,一股大力已将殷玉羽扶了起来。他走过来替殷玉羽拍掉身上的尘土,答道:“是,我就是。孩子,你听我说。”
二十六、殷家血仇(三)
朱由校一登上九五之尊,不理政事而整日喜做玲珑剔透的亭台楼榭,宫中人戏称为“木匠皇帝”,阉党魏忠贤趁机独揽大权,结党营私。当时孟季林在南镇抚司任一侦查小吏。他本是河间府富户人家子弟,平日里喜舞枪弄棒,爱交结四方豪杰。当时,诸葛长虹归隐数年后静极思动,到北方漫游,两人一见遂成莫逆之交。
一日两人正在一酒店欢饮,孟季林吐露心中苦楚。魏忠贤独把朝纲排斥异已,不少忠臣义士屈死诏狱之中。朝野官员为攀附魏门,趋之若骛。孟家虽有数十亩田产,却无异珍奇宝。要巴结魏阉,非送上价值连城之物不可,但他耻于这等行经,想离职不干又恐遭灭门之灾。有几个卫士不忍目睹正直之士的惨状,私自潜逃,被魏忠贤的徒子徒孙抓回,活剐后毁尸灭迹,孟季林正处于进退两难之地。
诸葛长虹听后一拍桌子骂道:“这种不男不女的无耻之徒,不如一刀宰了来得痛快。”
孟季林压住他的肩膀要他重新坐下,道:“你说话得小心些,京城密探遍布,稍有不慎即飞来横祸。魏府护卫森严,不少手下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况且近日正开始秋帏取士考试,你如闹起来就连累到在京的举子。”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风彩照人的书生,想必是进京应试的举子。只听他一进门仍嘟囔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公然索要,成何体统……”诸葛长虹久经江湖,看书生的模样是南方人,可能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不禁问道:“兄台可是南方人?”
那书生告诉诸葛长虹和孟季林,自己是扬州人,姓殷单名一个云字。诸葛长虹久留北方,一碰上南方人自然亲近了几分,二人见他满腹心事,遂邀他入席共饮几杯,以释胸中的郁闷之气。
殷云也便不作推辞,爽快的答应了。酒过三巡,他吐露出心头的不快之事。
去年他参加了乡试,考中了解元,今年正是大比之年,有意以胸中的才学求个一官半职,不枉负十年寒窗之苦。到京后他住进了一家较为僻静的小店,两位官差找上门来,说是代人前来看望赴考的举子。不知怎么他们竟知道殷家有两件祖传的宝物,一根玉尺和一串镂有人物图像的玉珠,并说魏大人对他的品行十分了解,到时会向各考官暗中交待几句,格外加以留心,保准他高中黄榜。
孟季林心里已明白,大凡不少举子进京前后,都已托人打通了各路关节,而殷云入京后既不托关系也没有送礼,考官已将这类不懂人情世故的举士暗中另立了一册。魏忠贤要看所有考生的名册,哪位考官敢不双手将暗册送上?遂一核对,谁送谁没送自然一清二楚了。
两位锦衣卫名义上是登门拜访,实则公然上门索要他家祖传的宝物,殷云心中焉有不恼之理?
诸葛长虹问到玉尺和玉珠有何珍贵之处,殷云说他也不知道,只是历代祖宗传下话来,要妥善保管,因为其间关系到一桩极大的秘密。他不敢违背祖上的遗训,已决定放弃应试。官场如此,他即使高中皇榜和捞个一官半职已没有意义了。他魏忠贤就是收罗尽天下的读书人,殷云也绝不会与之同流合污……
诸葛长虹对殷云的风骨十分钦佩,想不到读书人中也有此等奇男子,他连敬了殷云三大杯。
殷云准备第二日即离京南归。
孟季林知晓官场险恶,道:“殷兄的处境十分危险,魏阉甚么手段都用得出来,不如移居舍下暂且屈居几天,待避过风头再商议南归的日期不迟……”
诸葛长虹本不谙文章之学,与殷云相处日久,真的受益非浅;三人共论时世,志趣相投,遂结为金兰之好。
那年元旦前,殷云才告别了孟季林,与诸葛长虹一起南归。
转眼到了天启五年,早就对姑苏一带的东林学人恨之入骨的魏忠贤开始动手,诬其为危及朝廷的东林逆党。派出东西两厂的锦衣卫大肆搜捕,大兴党狱,用极其残酷的手段拷打诛杀,朝野党震功,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一日,诸葛长虹得到孟季林的密函,一路上晓行夜宿赶到京城。两人商议,只有潜入深宫诛杀了魏忠贤,才能消弥这历时一年的瓜蔓牵连之祸,否则不知还有多少忠臣义士学者名流惨遭不测。
到了二更时分,两人装束停当,越墙进入皇宫。好在孟季林对魏忠贤的住处及护卫的巡逻路线了如指掌。两人借物隐形,避开了几道往来的巡逻护卫,但还不知黑暗处伏有多少武功高手。魏府今夜的戒备似乎格外森严,大门外十几个护卫目光不停地向四周搜索,一有异常的动静便会立即发出信号。
若要说杀掉这十几个人,对于诸葛长虹而言自不在话下,但此刻的目的是刺杀魏忠贤,处置稍有不当,不但刺杀不成,反而会招来锦衣卫的高手,那就势难脱身了。
两人冥思苦想,总想不出对付之策。诸葛长虹轻言道:“不如我到稍远之处放一把火,待侍卫赶去救火之机冲进去一抓就了结了老贼的性命。”孟季林吃了一惊,道:“放火?不妥不妥,如果整个皇宫烧起来,那祸闯就大了。魏忠贤十分狡猾,机诈过人。他若按兵不动,照样稳坐钓鱼台你又怎么办?他所追随的走狗个个训练有素,没有他的指令,就是泰山崩于前也决不会移动半步。”
两人隐在重檐的下面已近一个更次,对面魏忠贤的住室内仍闪出亮光。孟季林略打手势,又小翼翼地绕到屋后。诸葛长虹屏息谛听,已听出假山花丛之中大约隐伏着五六个武功不低的人物。他向孟季林示意,已准确分辩出各人方位。两人拣起小石子,分别击中了各人的死穴。孟季林击中最后一个时,那人哼了一声,手脚挣扎了几下才死去。屋内一个娘娘腔的人问道:“后面有嘛事吗?别毛手毛脚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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