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不是明明上吊自杀么?救人要紧,林紫薇和付景飞身而进。林紫薇拧腰腾空而起,一剑斩断了绳索,付景刚想伸手接住,那上吊人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刚落地便破口骂道:“谁要你们多管闲事,坏了我的功夫!”
明明是上吊,怎么变成练功了?天下有练上吊功的么?付林两人呆立当地,一时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看他一身农夫穿着,精瘦矮小,一双眼睛与孩子有些相像,看来是孩子的父亲无疑。他一见孩子在篱笆外,便喝道:“整日撒野,又野到哪里去了?你若呆在我旁边,稍一阻拦,他们便坏不了我的功法。唉唉,我好不容易进入无我之境……又白练了。”
司徒青云进去拉住了林紫薇道,天下哪有像他一样蛮不讲理的人,别人明明好心救他,却得到一顿臭骂。他道:“我们走。”
“爹,”看样子孩子并不怕他父亲,道:“他们是好人,还帮了我哩,也不请人家坐一会。”
那汉子当着三人的面教训道:“你怎么分出他们是好人坏人?多少次教你不要把生人带回家来……”
那汉子分明不喜欢陌生人到来,这令林紫薇三人十分尴尬。
“对我好的就是好人,对我不好的就是坏人!”孩子咬牙挺劲把大蛇拖进了门里,“爹,你看,这大畜牲我已把它杀了。”
那农夫这才转怒为喜,道:“啧啧,它肥着哩!只是天气又转热,腌起来又不是时节,嗯,可以爆,炒,炖…………”他也不管别人在旁,独自扳着指头盘算着各种吃法。
付景见他行为古怪,毫无待客之意,说不定等他盘算清楚,便要下逐客令了。上前道:“付某等多有打扰,且坏了先生的清修,好生过意不去,告辞了。”
“先生?你说话文诌诌的,你看我像个先生?”精瘦汉子仰天大笑,“尔等现已打扰了,我要清修亦不能了,既来了,就不要想走了!”言语中似不怀好意。
付景暗自心惊,但不露出一丝神色,仍含笑道:“留下恐有不便,在下三人还要赶路。”
司徒青云按住了剑柄。林紫薇早已扣上了暗器,如对方一有动作,三人便一齐出手,先发制人。
那农夫围着巨蛇踱了一会步,对付景道:“你是个遇事不慌,性子深沉的人。那位夫人性格温和贤良,只是那位公子小哥年轻气盛,性子有些急躁任性。好了,我这人向来想说就说,想说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请别介意,留你们并无歹意。日已西斜,方圆几十里又没村落人家,权且辛苦一夜。”他令孩子引客入室。那孩子虽年少,忙着擦净桌凳,让座倒茶,招待来客很懂得礼数。
三人的心才稍稍松怠下来。
窗外的农夫围着大蛇转了一圈,翻转蛇身拉直了蛇身,那蛇腹上背下,尾巴仍在慢慢地弯曲。农夫捏住蛇尾“咔”地一声,尾巴也不动了。好大的手劲!三人在窗内都瞧得一清二楚,一想偷看别人武功有损自身的武德,三人忙低头喝茶。
农夫将蛇拖到树下角落处。他见屋里人瞧不见了,才伸出食指在蛇腹上一划,指头过处蛇腹破开,他又取出内脏中的心肝,胆,挂在树梢上,不一会整条蛇已皮肉分离,他又用掌沿当刀,将蛇身切成一段一段……
阵阵血腥味随风飘入屋内。
孩子在家中似规矩了许多,除了给林紫薇三人提壶续水外,就是不好意思地坐在一旁,机灵的目光不时地偷看着三人,似在监视着三人的举动。但到底年幼好动,不一会又忍不住伸入怀内拨弄他的宝贝。
单门独户居住在山坳之中,几与外界隔绝,能受得这份清苦的绝非一般之人。付景感到这父子两人都有许多不解之处。孩子在旁又不便与林紫薇交谈。人心难摸,看那人虽是农夫打扮,武功自是不弱,留他们入屋怕是另怀深意……但素昧平生,又无冤仇,纵然想谋财害命,三人也不怕他一个……他想到这里,心下略略宽慰。他问孩子道:“能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吗?”
小孩扑闪着大眼,问:“啥是‘尊姓大名’?”付景道:“就是你叫啥名字。”
“噢,”孩子的脸上有些不高兴,道:“我爹叫我‘麻痘鬼,小毛头’,有时他高兴了又叫我‘小命根,小宝贝’,”他用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是不叫我的‘尊姓大名’朱小鹏。大鹏鸟的鹏,爹说是一种很大的鸟,可我没见过。”
大概是湿柴闷住了灶膛,隔壁一股浓烟飘了过来,满屋子烟雾腾腾,那边响起菜刀敲击砧板的声音。
孩子听见声音,指着隔壁的厨房,做了个满脸不屑的鄙夷嘴脸,轻声对三人道:“人家的孩子都叫富呀贵呀福呀,我爹还自吹他很有学问,给我取了个鸟的名字。我又不是鸟,人有人名,鸟有鸟名,连这点都搞不清楚,他还偏爱在我面前吹牛皮。”话一完,嗤溜一下钻到隔壁去了。
三人都觉得这孩子很有趣。林紫薇一闻烟雾中并无异味,悄声对儿子道:“世上人性格各异,奇人怪人大都隐居在深山僻壤之中,等会儿你说话得多个心眼。”
不一会,那农夫端出两大碗蛇肉,外加青菜萝卜等几个素菜,又端出一大罈老酒,当面拍掉泥封,给自己和三人依次筛满了,说道:“各位难得来到此地,我先敬各位一杯。”他和付景的碗轻轻一碰,付景已感一股大力压了过来,忙运功相抵。“啪”的一声,两只碗百沫粉碎。林紫薇见碎片要落入菜淆之中,用接暗器的手法衣袖一挥碎片齐飞向门外。那农夫哈哈爽笑,知付景的内功与他仲伯之间,而林紫薇擅长暗器。他重新换过两只碗后,道:“各位难得来到此地,我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子咕咚几声,一碗酒已点滴不剩。付景虽有酒量,但初次相识,怕中了圈套,不敢对干,他只抿了一口,说道:“老朽没先生的雅量,只能小口作陪了。”“甚么先生先生,三人都是练家子的,自是见多识广。我一个粗人怎配‘先生’两字,来来来吃蛇肉。这东西听人说滋阴壮阳,大补元气哩!”他一反刚见面时的为人,又变成了豁达大度的豪爽之人。
林紫薇是个妇道人家,连牛羊狗肉都不吃,哪敢吃蛇肉,自然只挟些素菜入口。
司徒青云从小安富尊荣,看着面前的蛇肉,胸口一顶一顶地向上涌。他镇定心神勉力压住,吃下的素菜才不致“哇”的一下吐出来。
朱小鹏吃得格外有味,满嘴双手都是油腻,听父亲自说是“粗人”,忙接口道:“你自己和我都说,你很有学问,若是……若是甚么太平盛世,也去考个秀才举人当当,反正我也不知秀才举人是啥东西。你还老念着……”他学着父亲口吻:“‘盐再灰叶,一定食,一饱食,在楼香,人不看鸡有,灰叶不该几粒,盐再灰叶……’还说要学灰的样子,爹,灶下的灰很多,你学灰干嘛?”
朱小鹏所背的是孔子《论语》中评价学生颜回的一段话,经他一背全走样变味了。众人一听,都忍俊不禁。付景爽声大笑,林紫微忙转过头去轻笑,司徒青云直笑得弯下腰揉着肚皮喊“啊唷!”
朱小鹏不知众人发笑的原因,眨着大眼不解地说道:“我爹本来就是这样念的,我又没漏了一句。”
那农夫狠狠地瞪了朱小鹏一眼,神色中露出恨铁不成钢之意,又杂有他教子无方的意味,轻拍了朱小鹏一下道:“还要多嘴,在你的嘴里猪肉都变狗肉了!”他略一沉思也不忌众人在旁,摇头晃脑地念道:“子曰:‘贤者回也,一簟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者回也’。我辈穷居深山,志在安贫乐道,谬哉乎?”他指着朱小鹏连连叹息:“顽皮成性,可谓朽木不可雕也。”
朱小鹏可不爱听父亲对他念了不下百遍的“盐再灰叶”的话。他见三人都在屏息相听,咧笑了一下,低头自吃蛇肉,农夫念完后,他问道:“爹,你说的‘朽木’是哪一种树?”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农夫直摇着头。
孔子的《论语》,付景童年在私塾里学过,林紫薇幼年时也读过,不禁对农夫肃然起敬,她站起来敛衽一礼道:“在深山中遇见一位文武双修的高人,幸何如之。”
农夫连忙还礼,面上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随即又放声大笑:“之乎哉也我自己也不懂,只懂得个大概意思,一字一句的也解释不清,不过假充斯文罢了,让三位见笑了。”酒过三巡,他的话渐多了起来。林紫薇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那人直摇手:“山野粗人,名字不值一提。”
朱小鹏自顾吃肉,一听插言道:“名字又不是宝贝,说出来又不犯法。”他对付景道:“我爹叫朱一夫,别人称他‘四明狂客’朱一夫。”
农夫大怒:“吃你的肉!没遮没拦地想讨揍?到外面练功,练一百遍。”
朱小鹏见父亲脸布怒色,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朱一夫转脸问道:“看三位都不是一般之人,到此有何贵干?”
林紫薇已料到他必有此一问。现在不明对方的真相,他父子俩为啥隐居深山?看朱一夫的功夫怪异,朱小鹏也甚有功底,如果是强盗一伙或是强盗的眼线,那直言相告等于给强盗通风报信。如果是逃避官府的追捕,那又当别论。绰号“四明狂客”,似乎处在正邪之间,真猜不透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正想询问他为何隐居山中,也考虑如何回答朱一夫的盘问,付景已站起来问道:“这邻近山中有没有强盗?”
林紫薇的考虑一下子变得多余,立即接言道:“不一定是强盗,或许是占山结寨,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朱一夫神色略变,忙提起酒罈给各人倒满了酒,作圈一敬又一口干了,道:“没听说过这一带有强盗,也没有甚么绿林好汉。如果有,我敢住在这里?来来来,且喝眼前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