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锁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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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锁剑录-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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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士英心头一震,随即哈哈大笑道:“真正的邹太妃后来被清军俘虏,北去途中身投淮河死了。”

  “那才是假的!”假太妃的脸上似罩了一层神圣不可侵犯的神采,道:“那是我的侍女,你来抓人那一天,哀家已听到清兵攻克了镇江,那个不争气的蠢子朱由崧已逃,哀家刚与侍女易服,叫侍女躲了起来,想不到进来的不是清兵,而是你!由此铸成了真假差错。”

  马士英笑道:“想不到一个老宫女却会编排故事!我问你,你为甚么装成笨头笨脑,话不成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哀家从来就没想到让你相信,但偏要使你相信我是假太妃。一出南京我才明白,原来你就是误国的奸贼马士英!你不去护驾却到后宫抓人,居心险恶,我若伶牙俐齿,露出真太妃的本相,岂不随了你的心愿!”

  “你有何凭据证明你就是邹太妃?谅你也拿不出来,即使是真的也是假的!”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老宫女走到供桌上拿起那尊小铜佛,从里面抽出一块白缎,在马士英的面前展开,上面写有朱由崧之父福恭王的亲笔:次妃邹氏,小字妙容,某年某月某日勅封为王妃,下面印有福恭王的玉印。假太妃又取出另一黄缎,上有朱由崧手书的尊号:次母邹氏讳妙容为恪贞仁寿皇太妃及朱由崧的玺印。

  马士英不敢相信胡乱抓到的一个老宫女竟是真的邹太妃,即弘光帝次母邹太后。

  邹太妃大喝道:“奸逆马士英还不跪下!”她抓起铜佛向马士英劈面掷去。

  马士英一侧躲过,事已至今,一切都已迟了,已不能助他重振昔日的风光了。如让她活下去,那一直来以假代真,以母代妃的丑行将全部败露,对他更为不利。他阴沉着脸,鼻子里哼了一声,门外的一护卫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他对护卫道:“给太妃上茶。”

  邹太妃喝道:“马士英,你要谋害本宫么?”

  “不是谋害,是送你上路。清军已袭破江东,你若被抓住会死得更惨。”

  “果然是开国有贤相,末代出奸贼!”邹太妃跪在地上向空中拜道:“王爷,自你死后宇内纷乱,妾身忍辱偷生,颠沛流离,原想看到明室重光。岂料吴三桂之后更有马士英、阮大铖一伙误国的奸佞,王爷英灵有知,劈了这伙奸人……”在喃喃的祈咒声中,窗外电光一闪,一个焦雷在空中炸响,大地,房屋在雷的滚动声中震动,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

  马士英嘶声力竭地吼道:“住口!你住口!”他的脸色在电光中变得绿碜碜的好不吓人。

  邹太妃却继续道:“妾身早该前去陪伴王爷,未死前要骂你一句,你生前惟知纵情声色,可你的儿子由崧连你也不如,他是一只无德无才不辨忠奸、比李后主都差千百倍的不孝子孙!”她从地上起来,穿戴整齐后从护卫手里接过茶杯,道:“本宫早知有今日,自进入王家后随时都会有这种结局……但想不到却死在奸人之手。马士英,你的下场本宫在地下看着。”她毫无戚容,坐在椅子上,一仰脖子,把茶水喝了下去,立即白胖的脸色变成青黄色,一会又变成枯黑色。她嘴角流出了鲜血,指着马士英道:“你……你用的……是蛊毒……”一言甫毕,从椅子上滚落到地面,死后仍睁着双眼。

  马士英揩掉脸上的冷汗,回头一见发呆的护卫,道:“你还呆着干啥?”

  护卫牙齿打颤道:“大人,小的不知茶中有毒……”

  马士英道:“你看见我在茶里放毒了?”

  护卫道:“没有看见,这茶闻着一股清香,可……可她,她是你娘。”

  “不是,她是一个老宫女。”马士英的心中如卸掉了一块重石诡秘一笑道:“另一位才是我的老娘亲。这位老宫女大限到了,她要服毒自尽我也没办法。”

  “是的大人,这老宫女要自尽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是到底哪位是宫女,哪位是你的娘?小的越想越糊涂了……”

  马士英阴沉着脸色道:“想明白了对你没有好处。”

  护卫打了个寒噤,悻悻地退了下去。

  马士英道:“以后叫你进来,你就进来,事一完结你就出去,不要像今天木头一段戳立着傻看,尸体快拖出去埋掉。”

  一场大雨使连日的闷热荡涤一尽,马士英的心也在凉风里轻松了许多。天黑了,他才命护卫将酒菜送到老母的房中。

  马士英一进门,老母问道:“英儿,你将娘的蛊毒偷走了?”

  马士英点点头。

  马母黑瘦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道:“你把她送走了?”

  马士英又点了点头。

  马母道:“现在谁也不知太妃的去向下落,我就是真太妃了吧?”

十七、鸩妃杀母(二)
马母一直来居住在云南乡下。马士英十岁时死了父亲,马母菇苦含辛地供他读书。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专门养蛊出卖为生。为使马士英金榜题名,她每日都要到深山里捉毒蛇、蜈蚣、蜘蛛等十多样毒物,将它们放在一个瓮里,让它们互食,待到只剩下惟一的毒物时,将它取出,再加上几味毒药制成了蛊毒。她所制的蛊毒远近闻名,价钱也卖得最高,邻里山乡都称她为“蛊婆”。马士英中举发迹后,她才洗手不干,说是年老了,也要给儿孙积点阴德。她的耳中每传到大臣们对儿子的一些议论,总要斥责一番,骂儿子不忠不孝。其实她心里想道:“谁个不怕死?谁不想安享尊荣?皇帝老子死了,称为甚么‘驾崩’、‘殡天’,朝中的大臣,天下的百姓也要跟他‘驾崩’和‘殡天’?岂有此理!自己扶养出这么个有出息儿子多不容易哪……”

  ……

  “娘,就是真太妃咱们也别当了。”马士英不断地给她的碗里挟菜,道:“娘,儿子敬你一杯。”马母笑咧咧地一口就干了。

  云南地处边陲潮湿地区,多雨多雾,人容易得风痹症。马母几十年来出没于深山老林之中,每遇毒蛇蜈蚣,都是在酒中加入麻毒之药,含在嘴里喷到毒物的身上,毒物昏迷后,手到擒来。日长月久,她也练成了喜喝烈性酒的习性。虽已年过八十,却身体健壮,百毒不惧。世上最毒的莫过于蛊毒,对她来说,就是当饭吃,也准保无事。她下蛊的本事也超出一般的蛊婆,举手投足间已置人于死命。有一年,与邻村的财主结了冤仇,趁无人时,她背着一捆柴木,也未见手上有下蛊的动作,只到那财主的牛棚转了一圈,又到财主的院子前后转了一圈,当夜十几头牯牛死在牛棚里,财主家的人先后得了各种怪病相继死去。邻近的人才觉得她的可怕和神秘。

  但她对儿子从不隐瞒,说道:“英儿,娘的全身都是蛊!头发、簪钗、衣襟、袖口、手绢、裤管、鞋上处处都可以放蛊,那才叫防不胜防哩!”

  老太太耳聪目明,下午太妃斥骂儿子的话她早听见了。这个白胖的太妃早该死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只知道吃喝玩女人,听说已被清军掳走,她凭甚么要自己的儿子白白地养着?早该到地下陪伴她的夫君了。听到太妃临死前的话,她连忙到抽屉寻找她的蛊毒,果然已不见。养一窝蛊要花费一年的时间,在茶水中加丁点儿就足够,可英儿竟全都偷走放进了茶水之中,用那么多太可惜了,足足可以蛊死几百人哩。

  马士英一拍手,护卫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盘上放着一叠新衣。马士英抖开一件褐黄色的锦袍,跪在地上道:“娘啊,儿一直忙于事务,顾不上给您老添置衣裳。前几日,方国安派人送来几匹绸缎,儿估量了您的身量托人缝制了几套,您老换上试试,看合不合身,若不合身,今夜叫人修改修改。”

  马母道:“难得我儿有这份孝心,为娘明日再试吧,咱娘儿俩先喝酒……”

  马士英道:“方国安已兵败,明日一早说不定咱们又要开逃了。您还是先去试试,不合适立即派人送去修改。”说完,马士英从房中退出。

  待到母亲换上新衣招呼他,马士英才重进房中,见母亲上下鲜亮,喜道:“娘,穿上这锦袍您老年轻了二十岁,只有六十岁上下的人了。”

  老太太大喜,咧开没牙嘴嗬嗬笑道:“我都八十多了,还说只有六十岁上下,没那个好时光喽。六十岁时我的手脚多灵便,还能上山抓蛇,上树抓鸟,一年还要养十几瓮蛊……唉,那时邻近的人既怕我又羡慕我。还有邻村那个老光棍,有事没事老往我的屋里钻。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你中进士的第六个年头,官运不亨通。咱是啥样的人,他是啥个模样?给我一顿耳光给扇了回去喽……”

  人老了就是话多,老太太一唠叨起来就没完。她生性直爽,一说两说就变得口没遮拦,甚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全扯了进来。

  “好,好好,是该扇那老光棍的耳光。”马士英连忙站起来敬了一杯酒,才堵住了老太太的话头。见她一干见底,马士英问道:“娘,我记得您今年八十一岁了,儿子不孝,您老的生日也给忘了。”

  “对咧,八十一岁啦,这不是个好兆头。九九八十一,老人都怕九头难过,如果死在重九的年纪,家人要倒霉。儿啊,娘体格健壮,您用不着担心,你娘八月十五日生,你别看娘现在又黑又瘦,是被蛊气薰的。年轻时也是邻近出名的大美人,脸庞又白又胖,都叫我是‘蓝月亮’,你就像我年轻时一样又白又胖……”

  真是罪孽,唠叨起来又没完。马士英的母亲名蓝月兰,邻里叫白了才叫她‘蓝月亮’,马士英忙给母亲碗里挟菜,才打住她的话头,道:“娘!先吃饱喝足后儿子才听您说,别光顾了说话。”

  马士英一生时耍阴谋毒计,平日里从不喝酒,喝酒易误大事。今日陪娘喝了几杯算已破了天荒。老太太见儿子陪她喝酒,又瞅着上下鲜亮的衣服心里也舒畅,把一壶白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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