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虎将何曾失虎威 为了万家能团圆,自己有家不能归。对何人,诉伤悲
十七 了断
上午的仪式下来,青瞳顶着烈日回到乾清宫,她虽然今天才正是登基,可是以帝王的身份理政已经两个多月了,夜里经常就住在离正殿较近的乾清宫中。所以熟门熟路。
花笺上来帮她把沉重的冠冕取下来,一言不发。空气有些肃穆,似乎经过这样一个仪式,她看上去有些不同了一般。
有一件事却要告诉她,却只有自己能说,花笺想不好该怎么开口,心里有事,手下就慢了半拍,只听得青瞳一声叫: 你要把我脑袋扯下来啊 哎呀,放手放手。
花笺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抓着用力拉的不是冠冕带子,而是青瞳的头发,她这一声立马让花笺找到感觉,她心中一下子就轻松下来,放开手。
青瞳还在嘟囔: 我说我自己来,你还非要帮忙,就你那笨手笨脚的
花笺突然打断她,道: 御医正来报,你的父皇的情况是精神受了巨大压迫,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神志不清。他说了许多话,大意就是他没有把握治好,如果你愿意配合,把那天的情形再来一次,慢慢疏导,在关键的时候提示,说不定他就不会这么一直想了。
跟着青瞳说话,还是直说吧,花笺想: 我要是不直说,还是谁跟她直说呢 她硬邦邦的说: 还有,那老头的意思是再拖他就更没办法,你的父皇就是要变成个痴呆了,现在还有个两三成希望,话说的颠三倒四,委婉无比,我看基本目的就是不敢直接问你,想从我这探听你是什么意思
青瞳瞳孔微微收缩,慢慢的道: 一直想有什么不好 这是他应该想起来的,想不出,就一直想吧。
花笺微微叹了一口气,叫道: 青瞳!
青瞳使劲摇头,道: 你别劝我,你别劝我,你别人让我难受。我不想听这个。
花笺点点头,不说话了,对于景帝,花笺一点感情也没有,只是出于女人的本能,她觉得他可怜。他怕冷,可是现在偏偏住在整个宫殿里最阴冷的翠微宫里,苦苦思索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花笺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但是一路饥民尸骨看下来,花笺心中,他的可恨早还是多于可怜。
他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是无所谓的,但是青瞳也觉得无所谓吗 他可怜她就不伤心吗 青瞳的心思自己还是可以看透的,这件事慢慢劝劝青瞳吧,现在她过不来这个弯,慢慢再去劝劝吧。其实青瞳很拗的,她决定的事情基本就没变过。也只有她可以慢慢劝一劝了。
空气一下子沉闷下来,花笺突然道: 你有什么打算
青瞳强打精神,笑嘻嘻的道: 咱现在说了算,给你和萧瑟风风光光的办喜事咋样
花笺皱起眉头,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是问你有什么打算 你自己!
青瞳不再嬉皮笑脸了,脸上先是现出落寞,眼神又慢慢坚定,她道: 我要把该做的事一一了断。
该做的事情,这两个月来她已经想的清清楚楚,如果是景帝去做,那就会好很多,让她做,那真的很难,可是既然他不做,她也只有担着了。
帝王之路不是一条通往幸福的路,走的越远越坎坷,走的越久越寂寞。
这她早就知道,所以,她才会在最后一刻仍旧想逃,若不是父皇给她那一次彻底的失望,她还是不愿意选择这样一条孤独寂寞的天路。
第一次去呼林关之前,她发下的誓言又仿佛回荡在耳边: 苑青瞳,总有一天,你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自己决定自己的喜怒哀乐! 所以,她要把该做的事情一一了断!只能如此,必须如此!
这些事不是一下子可以了断的,只能一点点来,能一下子就了断的,只有一件事,我的路,就从这件事开始吧
青瞳回过头,问: 那些糕送来了吗
花笺微微点点头: 放在花厅了。
青瞳使劲握了一下花笺的手,像是要从她那借来一点勇气,她道: 你去叫离非来,今晚就来,你就说 她把嘴靠在花笺耳朵边说了几句。
花笺脸上表情僵硬,干着嗓子才道: 你 你今天累了,这个等等再说不好吗
青瞳坚定的摇摇头,道: 不,已经太久,早该叫他了。
离非心情忐忑,慢慢靠近那扇雕花小门,手心里全是汗水,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怕起青瞳来。侍卫和侍从早就遣开了,只是远远的站着,离非一路走过来他们全部目视前方,好像看不见他这个人一般。而到了那个屋子十丈方圆,就再也没有人了,四周一片昏暗,满院子的奇花异草在月色下只剩一色纯黑,连形状也一并模糊了去,只有那屋里一盏孤灯仍旧亮着,离非只觉得自己情愿也隐入黑暗,再不想暴露在灯光下。
走的再慢再慢,也终于来到面前,已经是初秋天气,糊窗子的薄绡后面又落了一层厚绢御寒,这种专门用于屏蔽的绢离非在舅舅家见过,织法很是特别,外面的人看里面模模糊糊,里面的人却可以隐约看清楚外面的景致。
青瞳修长的影子就映在窗户上,离非知道她一定在里面凝视着自己,她也一定看到自己踌躇不决的样子,青瞳一声不出的等着,等着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走进这个屋子。离非颤抖着,明明想一走了之,可是终究还是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门一开,一团夹杂着浓郁荷花香的温热气息扑在脸上,屋子里不知熏的什么香,味道极浓却十分好闻,离非刚从清冷的夜里走来,只觉得这个屋子温暖的十分不真实。
他迷茫的看了青瞳一眼,嘴角微动,挤出来个笑容。青瞳目光微微一闪,随即宁静的看着他,只是这一眼,离非就觉得屋子里的空间都被压迫的小了,逼得他呼吸困难,青瞳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心知这是最后一次和他坦诚相见了。她突然一笑,道: 你一路走过来,有没有侍卫记档 说罢走上前,自然的替他除下风氅,搭在一边的椅子上。
离非咳嗽了一声,以便让自己说出话的时候语音自然,他道: 看见我的人有不少,不过大概没有人敢记档吧,我看就是你明天叫过他们来问,也只会说没见到有人啊
青瞳笑起来,拉着他坐到桌边,自己执壶斟了一杯酒,道: 这是今年最新的贡酒,昨儿才送来的,窖香酒是陈的好,可是这种甜酒,还是新的好喝,你尝尝。
她拿壶斟酒时,离非手一动,就想赶紧站起来自己来,勉强才忍住了,心脏已经一阵狂跳,端过面前的酒杯时手下不稳,洒出了小半。
你看你,喝都没喝怎么就醉了! 青瞳伸手帮他扶住酒杯,温热的手指搭在离非手上,那热一直烧到离非心里,心跳的更厉害了,离非眼看着玉一般修长的手指把酒杯送到自己嘴边,他张口喝下,完全喝不出是什么滋味。
青瞳喂他喝了这杯酒,不肯再回到对面去,就势紧挨着他坐下,椅子虽然宽大,坐了两个人还是有些挤,青瞳紧紧的靠着他,离非全身都渗出汗来,热热的屋子,竟是一身冷汗。来之前他也就能猜到青瞳半夜三更叫他来干什么,他现在顶恨自己这个犹豫不决的性子,不想来,不过三个字,为什么当时就是说不出口,别这样,也是三个字,现在说也是不晚,离非不住鼓励自己,说啊,说啊! 终于,他觉得自己鼓足勇气了,于是开口: 青瞳 我 感觉青瞳身子一僵,随即是一个清朗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 这声音意外的清醒,不似想象中的鼻音。
我、我 离非拿起酒壶猛喝了一口,又道: 我、我 这酒挺甜的,你也喝一点!
说罢低下头不敢看她,哆哆嗦嗦在杯子里倒了一杯酒,不知怎么,话没出口,就似乎看到了青瞳失望的样子,那种目光他已经见过一次,无数次都在梦中内疚醒来,满眼都是那日小山岗上青瞳似乎燃尽了生命的灰暗样子,她的眸子是几经辗转才重新点亮,离非觉得自己无法承受再一次看到那种光黯淡下去,他已经负她良多,还能再来一次吗。
青瞳沉吟许久,屋子里静的可怕,半晌那只修长苍白的手才伸过来,拿起酒杯喝了下去, 确实挺甜的。
青瞳放下杯子,静静的说。离非这才发现递给她的是自己刚才用过的酒杯,酒壶也刚被自己对着嘴喝了一口,这一下无心中的举动暧昧之极,青瞳看着他紧盯着酒杯,微微一笑: 没事的,以前咱们还在一个碗里吃过饭呢。 也许是喝了酒,她的脸颊升起一点红色。
青瞳又拿起桌子上的一块淡黄色小花递过来,道: 我和膳房的人描述了半天以前太子哥哥给我的那种荷花糕,就忘了说一句形状不拘,结果他们就做成花的形状了,其实那一次我没吃着,给你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味。说来好笑,我还一直惦记着,看来我还是个嘴馋的。这几天荷花开败了,留着也难看,就让膳房做了这个。我光闻着香味儿挺像,你尝尝看,还是不是以前的滋味了
淡黄色的小花在苍白的手指上颤巍巍的,夹着更浓的香气送过来,离非才醒悟原来屋子里并没有熏香,只是这荷花糕的香味。记忆中的荷香和现实融为一处,离非却觉得过去那一次十分真实,眼前的香气却恍若梦幻。 那玉石一样的素手还擎着糕等着,离非伸手接了过来慢慢往嘴里送,这糕本来就酥,做成花的样子更不结实,离非还没张嘴就掉了一半,勉强送进嘴里,含糊道: 挺好。 然而人都不是以前的人了,还哪里会是以前的味道 看着青瞳目光如水,盈盈的望着自己,他迟疑的伸出手去,终于慢慢把她揽进自己怀中。
要不,就这样吧,如果她觉得快乐,如果她想要
离非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半晌没有动静,他诧异张开眼睛,见一张芙蓉玉面辉映在灯火下,青瞳仔细的看着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