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有感叹道。
“是啊!那些个富人只管自个儿吃的满嘴流油,有谁顾得上咱们这些人!”
“要么说,这冯老是国之大儒,这圣名,当之无愧啊!”
“哼……说你们傻,还真信那些,不过是有钱人想给自个儿积个德,咱们刚巧赶上罢了。”一个更老的乞丐挖着鼻屎,笑的是一脸嘲讽,彼时那些个旁人气的够呛,转眼就给他围成了个圈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啐他。
“怎么说话呢!冯老可不是这种人!你说这话也不嫌丧良心!”
“是啊!”
“是啊!”
“把话说清楚!别吱吱唔唔的污蔑人!”有人说道来气,竟一拳头朝那老儿杵了过去。
小老儿给杵了个趔趄,也急了眼,忙辩道:“我说错了么?你们这些人讨了几年饭?知道个狗屁!要是他冯沧溟真的好心乐善好施,怎么从前没有,这六年才有?”
“为什么啊?你说说!”
“你们不知道吧,那老子就告诉告诉你们……”
“从前呐,这冯府可是比现在热闹多了,那时候冯家大少爷还活着,这冯家大少爷,年纪不大,若是今年还活着的话,了不得就二十三四岁,要说这冯家大少爷,那可是知书达理,上知那什么,下知那什么,反正!反正就是个书读的特好的人,可这人吧,偏生身子骨不好,自小便得了肺病,一年到头的泡在药罐子里头,尤其六岁那年,差点就没死了,这不,有个道士给冯老出了个招儿,说是娶个媳妇儿冲冲喜,于是掰掰算算的,按那八字儿,就给这才七岁的少爷,挑了个媳妇儿,笑话的是,那养媳妇,才一岁,可你说,这也邪门了,这一岁的小媳妇儿,偏生给那病少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从此呢,这小媳妇儿就成了这府上的宝了,吃的,穿的,读的书,样样不比这少爷差,那少爷也是特别稀罕这小媳妇——”
“老叫花子!你这绕弯子的说什么呢!谁不知道冯家少爷几年前没了,谁听你说这个!”
“嘿!成,您都知道,那老叫花子问你,可知道这少爷是怎么没的?”
“病死的呗,还能有啥?”
“呸!病死的?我看你像病死的。”
“那咋死的,你说!”
“来来,我告诉你们个秘密……是落井淹死的!”
“啊?”大伙儿都楞了,却听那老叫花子接着神神秘秘的道。
“前些年,我在那府门口讨饭,那些个奴才偷着嚼舌根子,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的!说啊……那年那小养媳到了裹脚的岁数,冯老找了婆子给裹脚,可那小养媳妇书读的多了,心就野了,说什么学那些个满人不肯裹脚,可那哪儿成啊,咱们汉人,讲究的就是这头面和金莲,这不,就给那小养媳给绑起来,硬生生给给那脚骨打碎了,那养媳妇哭的那叫一个惨呐,这不,才打碎了一个,那少爷立马心疼的喝住了奴才,把自个儿那小养媳给抱走了,可就这一抱可坏菜了,那少爷的一身病骨头,哪抱的住这小媳妇儿,这倒霉催的,才走了五七八步的,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少爷一个没站稳,仰头倒栽葱下去,嘭!的一下,脑袋好巧不巧敲在石头上——撞死了!”
“啊?”
那众乞儿全都楞了,这简直跟听天外说书似的啊!
您还别说,就连那陆千卷都听的耳朵直了,彼时心下暗忖,怪不得,打他进了翰林,便不只一次听过,冯府寻一跛脚女子多年……
跛脚?
陆千卷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个人影儿来,不过转而,就被‘吱嘎’的推门声,攫住了注意力。
却见那书着‘冯府’二字的匾额下的红门中,走出几个人来,为首的那个老者,精神矍铄,却是满头银丝,周身的一股书卷气,自比常人不同。
“学生拜见——”开口还未说三字,陆千卷的声音便被一纵乞儿的叩谢声给盖了过去,而他形单影只的身子,也被如潮涌般的乞儿们转眼挤到了后头。
而那之后,便是最大的庙会也比不了的赈粮,却见老者拿着一个葫芦瓢,一瓢瓢的舀着米,那众人一窝蜂的涌了上去,像是全然忘了前一秒心中还在腹诽这个‘大善人’,这时候他们关注的很简单,只有一个字——‘米’。
民以食为天,这话儿是不错的。
很快,蜂拥人潮随着米袋子一个个的见空,而渐渐散了去,一声声的‘青天大老爷’‘转世活菩萨’等等的赞歌也没唱多一会儿,便各自端着满钵的米,散了去。
而门口,跪的笔挺的陆千卷,逐渐显得鹤立鸡群。
“怎么?年轻人,忘了带碗?”冯沧溟的语气同他的人一样,仙风道骨,大气凛然,他微笑着上前搀扶陆千卷,惊的陆千卷赶忙摇头,龃龉间才反应过来,跪地叩头忙道。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冯沧溟一楞,“你是……”
“学生陆揽籍,字千卷,保定人士,得恩师指点,现在翰林院任庶吉子,学生深受老师恩德,一直无缘拜访,今——”
“你走吧。”
冯沧溟突然的一句话,惹的陆千卷一惊,他一抬头,却见在上之人,脸上全无刚才之和气,不止,细心察之,甚至还有那么星星点点的厌恶。
陆千卷不解,忙瞪大的眼道:“老师?”
“别叫我老师,老夫不曾授过你一分道理,承六爷之请,老夫在皇上面前替你说了一番话,如今既然你已得了官职,老夫也算给了六爷交待。”
听他这一说,陆千卷心生委屈,心道:他这话不就是说,当初说他是他的门生,不过是给六爷面子,没他陆千卷什么事儿么?
可……
“老师且听学生一言,学生自幼家贫,只一心痴读诗书典籍,虽不才,却也一举中了秀才,而后去年秋闱,一纸八股又拔得头名,怎奈那奸人作祟,换了学生的考卷,不然——”
“怎么?”冯沧溟留步,低头看他,“莫不是你觉得老夫嫌弃你出身卑微?”
“学生不敢。”陆千卷虽是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是这般想,从前,他一心只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经过了这些事,那些稳扎在他心尖儿上的道理通通摇晃了起来。
可不,如今,就连他一心崇敬的国之大儒,都这般同他高高在在,猛然间,一个画面钻出他的脑子。
如果他陆千卷,如今锦衣华服,豪车骏马的出现在此,可会仍旧得此待遇?
彼时的陆千卷并不知,相由心生,不管他如何措辞,那一脸扭曲的‘怨气’已是遮掩不住,一览无余的露在冯沧溟的眼前。
冯沧溟看看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道:“你走吧。”
“老师!”陆千卷不甘心的唤着他的背影。
却见走了几步的冯沧溟突然顿步,转过来道:“也不枉你叫我一声老师,老朽便教你一个道理——”
“贪心不足蛇吞象,一步错,步步错,心术不正,终不得善终。”
半晌,‘吱嘎’一声,府门关上,陆千卷却跪在原地,死死的攥着衣襟,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愤恨的撕开了一角。
他抓着那块粗的扎手的麻布,起身,抬头看天,看着日头的不愠不火,他跟自己说:陆千卷,此生若不锦衣加身,他誓不为人!
忍着膝盖被冰的麻痒,陆千卷离开冯府,才过巷子,却听冯府门再次打开,一个马车上下来的人嗓门儿颇高。
“在下是果府的人,今儿是二小姐生日,我们老爷请冯老带几个门生过府,一同聚聚,我们老爷说了,请冯老务必找些得意门生过来。”
“呦,可曾有名单?”
“嗨,你只管说与你老爷听,他自会明白的,要说,我们二小姐,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哦,哦,谢谢小哥儿提点,我这就去回了老爷!”
……
这个晚上,果府格外热闹,这一则,几位贵人在府,自然蓬毕生辉,而这二则,二小姐生日,准备的虽有些仓促,可毕竟的大门大户的,随便操持,也不是寻常人家比的起的富贵。
日头还不曾落下,府门两侧已经红灯尽点,在它的照拂下,两个石狮子显得尤为张牙舞爪。
这会儿,随是主客到的差不多了,可大红门依然敞开,仍有稀稀落落的人,不停入内,来人大多是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或是锦袍,或是青衣,人手一张拜贴,交与站在两侧的府内侍卫,经由几番核实,才邀入内。
“诶,诶,拜贴呢?”侍卫拦住了一欲入内的锦袍男子,声色俱厉的索要拜贴。
那锦袍男子吱吱唔唔的道:“不见了。”
“不见了?”侍卫笑了,赶紧驱逐,“走,走,今儿像你这种想吃白食的多了,各个儿都说自个儿拜贴不见了。”
“那怎能一样?”锦袍男子横眉竖目道,“可知在下是何人?”
还真别说,陆千卷那多年修的的书卷气却不是一般无赖能装出来的,当然,和他想的一样,能唬住这几个侍卫,更重要的是他如今那一身,锦袍佩玉的装束。
这是他去跟白扇借的银子,那足矣供他吃喝一年的银子,如今就换来这么一身衣裳,就在来的路上,他还心疼许久,可如今从侍卫那有些设防不敢开罪的眼神中,他知道,这银子花对了。
侍卫有礼的作揖道:“请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小的去回了老爷一声儿。”
“在下冯老门生,翰林院陆千卷是也。”陆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