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倾身靠近我,摸了摸我的脸,又在我的脖颈游移。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差点忍不住上前灭了这个挨千刀的。
空弦月仍是面无表情地躺着,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比我的肉身还要“肉身”。我禁不住怀疑道,难道他也抽出了神识?
“真是国色天香,我都忍不住动心了呢。”男子开口,声音冷嗖嗖阴森森慢吞吞的,哀怨万分,完全不像一个人的声音,“你知道吗,我最恨美人了!”。
“您若是看上这丫头的容貌,不如让拿她的身子来用一阵子。”丫鬟讨好道。
什……什么?我居然被一个凡人觊觎了?!
男子笑了声,声音柔怨得不男不女,手指向下,就要摸我的胸。
电光火石间,空弦月翻过我的肉身,起身,拔剑,抵在男子喉间。另一只手掐住那丫鬟的脖子,眼中杀气毕现。一系列动作只在一瞬间完成,而男子的手仍还僵在半空。
与此同时,我的肉身悲哀地掉下床,面朝黄土背朝天。
我回到身体里,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然后愤怒地抓住那只手,“咔嚓”一声扭断他的食指。那声音连我听着都疼。
出乎意料的是,那男的不但没有哇哇大叫,而且连一点正常人的反应都没有,仅是面无表情地低眸瞥了我一眼,眼神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公子恐怕误会了什么。”那男子声音恢复平常,抬眼看向空弦月道,似乎无视了抵在喉间的剑。
“你是那老夫人的儿子,这家的老爷?”我问道。
那男子没有理我,倒是空弦月点了点头:“老夫人领我们进客房时,客房已是收拾妥帖,显然是早有准备。你们假装收留来客,然后下药把人迷晕。我看到桌子床板上有刀剑的痕迹,大约是遇到反抗的,手起刀落。你们所做目的何在?谋财害命?”
“若是为了谋财害命,我们会下直接下万虫噬心散。”男子波澜不惊,仍是面瘫的模样:“你们若偏要如此误会我,我也无话可说。只能奉劝一句,望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空弦月松开了丫鬟,那丫鬟连忙跑到男子身后。
“怎么,你是在说,你和老夫人不是一伙的?你刚才分明企图……我!”我站到空弦月身旁道,清楚地看见他的嘴角抽了抽。
“在下沈流霜。”男子道。
空弦月收剑,微微颔首:“空弦月。”
那男子眼里有情绪一闪而过:“空弦氏族自古以来都是天师,千百年来备受百姓敬仰。当今国师姓空弦,名邕,敢问空弦邕是公子何人?”
空弦月收剑,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家父。”
我心里一惊,这事情我略有耳闻。只是空弦邕并非当今国师,而且前国师。听说空弦邕法术高超,竟超过许多下仙,本来快要进升飞仙了,奈何皇宫里出现了妖术极高的狸猫精。空弦邕降服不了,还送了性命。狸猫精以美貌惑主,帝王为美色所惑,只道空弦邕无中生有,犯了欺君之罪,死有应得,下令抄了空弦邕满门。这事发生在两年前,两年前,空弦月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他是怎么幸存下来的?难怪现在的空弦月,年纪轻轻就如此沉稳,心思缜密。
沈流霜处在鬼村,与外界几乎隔绝,似乎真的不知空弦家被满门抄斩的事,他抱拳道:“久仰。”
空弦月没有回答。
“两位还是早些离开吧。”沈流霜道。
“多谢好意,但我既为天师,降妖除魔、为民除害是我的本分,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离开。”
沈流霜面色转冷:“你们若要执迷不悟,死到临头时可莫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空弦月点头道:“不怪你。”
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沈流霜握着推椅转身,对丫鬟道:“奂莲,我们走。”
他背对着我们,抬起被我掐断食指的那只手。
我听着他接骨的声音,看了空弦月一眼。
沈流霜走远后,我开口道:“那老婆子要害我们,今晚应该会过来。”
空弦月自顾自摇了摇头,过了会又道:“你说她为什么害我们?”
我想了想,坦白道:“不知道。沈家鬼气森森,怨念很重,莫不是他们……不对,我看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那老夫人和沈流霜的关系也很奇怪,晚上用餐时既不见他们一起用,也不见那老婆子提起过她有个儿子。”
空弦月沉吟了声。
我抬头看他,他的眉目在灯下,显得比白日里柔和许多,泛青的长发流转光华,是我永世的执念。
我道:“我看那沈流霜肯定是和老夫人合伙害我们,没能得逞,反而落了下风,就编出那番话骗我们。”
他皱眉道:“而他两次劝我们离开,有三种可能。第一,他是真的好心,希望我们离开鬼村;第二,老夫人与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他怕被我们发现;第三,欲擒故纵,越是这么说,越能激起我们的好奇心,更要留下来探个究竟。”
感觉到我火热的目光,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怎么?”
我两手撑着下巴道:“小空,你长得真是好看!”
他直接无视我,走到桌前倒了杯茶。
“接下来怎么办?”
他道:“静观其变,我们越是淡然处之,他们就越是疑惑。看沈流霜的样子,是早已知道我们被下药了。如果药不是他下的,他大约在猜忌,究竟是老夫人没有下药,还是出了内鬼;若是他下的,他大约以为我们看穿了他们的计谋,那么我们是知道了多少了呢?而老夫人那边,也会怀疑沈流霜。”
我作崇拜状:“不愧是年轻美貌有为的天师!”
“所以,这几天要委屈你一下。”
我连忙道:“不委屈不委屈。你要我做啥?”
他有些不自在地看了我一眼:“嗯,高估你了。”
……
我喜滋滋地躺在空弦月身旁,忍不住嘿嘿笑。
头顶上传来他平静无波的声音:“你究竟有没有羞耻心。”
我的手握在领口,作势要扒开衣领:“有啊有啊,不信你看看!”
他把被子往上拉起,直接把我整个人盖住。
我在被子里闷闷地笑,他终于忍不住了,掀开被子,声音低低地压抑着怒气:“你到底睡不睡觉?”
……
半夜里有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停了片刻,又离去了。
我侧身看向空弦月,发现他也睁着眼。
他看着我,眼睛在黑暗中很是明亮,他问我道:“我之前见过你吗?”
我说:“那天晚上你用剑指着我。”
“我是指在那之前。”
我笑了笑:“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他道:“六道轮回,自然是有的。”
我看着他,缓缓说道:“很久很久以前,你是爱我的,我却不爱你。”
他白了我一眼,翻过身背对我:“你没睡醒吧。”
……
次日醒来,空弦月早已不见踪影。
我神清气爽地出现在院子。
彼时,那老太带着毁容丫鬟奂莲,在院里砍那棵桃树。
老太看见我时,面色复杂得很。
“早好啊。”我向她打了招呼。
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哎呦”一声跌坐在地。
我连忙走上前想扶她。行至她身旁时,桃树突然迎面倒下。
眼见那桃树就要当头劈下,我心想,这么一棵小树苗,哪里压得死我。于是抱着你想压我我就让你压压看的心态站着不动,等了半天那桃树却怎么也倒不下来。
头顶上传来空弦月压低的声音:“你好像很期待。”
我一个激灵,连忙跳了开来,看见空弦月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桃树。 我暗叹一声“真帅”,走过去扶起目瞪口呆的老夫人。
“老夫人,下次可要小心点。”空弦月弯下身,慢慢把桃树放倒在地上。
……
早饭还是那副诡异气氛,沈流霜还是没有出现。
我早早回了房,站在桌前出神。忽然有一只手怕了我的左边肩膀一下,我向左后方望去,无人。
然后有人站在我右边闷笑:“小姽婳还是不长进啊。”
“……幼稚。”
“啊喂,我可是帮了你大忙啊,你就这么对待恩人么?”他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往我身上靠。
我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背:“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既然不是现在,我干嘛要……”
“嘘——”他突然上前捂我的嘴。
我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是空弦月。
闲鹤变作一把檀木扇,躺在我手上,他这样任人宰割的姿态很让人怜爱。
空弦月推门走进,看见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又看见我手里的扇子,料定不是我的:“不要乱拿别人家的东西。”
我“哦”了一声,把闲鹤搁在桌上。
他眉一挑,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拿闲鹤。我见义勇为,呈九十度角扑倒在桌上,把闲鹤压得严严实实,同时变了块石头在地上:“诶呦,摔死我了!”
起身时折扇有一半埋进我胸口的衣裳里,一半露在外面,欲语还休的姿态。
没想到空弦月一点都不懂“男女授受不亲”,伸手就来拿。我连忙捂胸大叫“啊啊啊非礼啊”,然后夺门而出。
我想,身后空弦月的表情应该很精彩。
夺门而去的路上,闲鹤说:“其实,其实……”
“说!”
“其实这次是你二哥拖我来的。因为,因为……”
“你再这么结巴下去我就把你掰成两半!”
“因为你爹病危!对,病危!”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几天后,我站在“病危”的阿爹面前。
他老人家正坐在桌前,眯着眼,淫笑着把桌上白花花的银两一把捞进怀,一副销魂欲死的模样。我的一众兄弟姐妹围着桌子哭得肝肠寸断。而桌上的大白布上,是三个水嫩嫩的生物——鱼、虾、蟹……
我居然又被摆了一道……
“奶奶个熊!你还知道死回来,你老子我想死你了!”
我愣了愣,顿时怒发冲冠。
我再回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