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隐约出现一个身影。雪越下越大,以至于这个身影也变得极不真实,一忽儿看见,一忽儿又不见。
为首的羽林军兵士急急行前几步喝道:“什么人!”
这一声断喝,吓坏了余下几名兵士,众人纷纷手按刀柄。门口两盏灯笼微弱的火光下,被抽出半截的刀寒光逼人。
人影越行越近,越来越清晰。忽然,传来一慢四快的锣声“咚——咚!咚!咚!咚!”。那人开口了:“小心盗贼,提防火烛!”
“咚——咚!咚!咚!咚!”又是一慢四快。
“吁——”众兵士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打更的。
为首兵士往回走了几步,忽然,一道亮光在脑海闪过!这府衙林立的皇城东区,从来不会出现打更的!他猛然调头,叫道:“戒备!”
可惜,太迟了……
他眼中看到最后的一幅景象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还有那根打更用的槌子,不过已经穿透他身上坚逾jīng钢的盔甲,直直没入体内,只留出一小截。
身后传来几声兵器出鞘的声音,但很快又消失,在这静悄悄的雪夜里,显得如此无力。兵士想扭头看看自己的同伴,不过连这点力气都没了。
“扑”一声,他终于倒下,死了。
两天后,已经停了半个月的早朝,终于又开了。
自从小皇帝登基以来,这种早朝显得有点儿滑稽,往往是形式大于效果。小皇帝号圣德,十二岁时候,老皇帝忽然暴毙身亡,龙驭宾天,之后朝廷乱了一阵子,当时的国舅、江都府吕侯爷得了高人相助,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一些闹事的权臣大将忽然就死的死,消失的消失。
在吕侯爷的cāo持下,小皇帝圣德安安稳稳坐上了龙椅。吕侯爷也就成了吕王爷,还摄了政。摄政王吕王爷事必躬亲,勤勤恳恳,以至于小皇帝一直没什么可以管,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事情。所以,早朝基本就成了形式。
今天仍旧一样,皇帝居然在龙椅上打起瞌睡来,大臣们在下头站了半晌,才发现主子居然在闭目养神。出于朝廷礼制,众人又不敢开口催促,只好木头一样傻不愣登的杵在那里。最后还是吕王爷实在看不过眼了,一边摇头叹气一边给边上的太监使眼sè,直到太监弯下身子在皇帝耳边轻轻唤了半天,才把圣德皇帝的瞌睡虫唤走。
圣德皇帝如梦初醒,摸了一把嘴角的龙涎,看着一帮在下面不知所措的臣工们,显得有些尴尬,然后堆出点自嘲的笑意道:“哎呀……众卿家都到了啊?那就开始吧。”
行了三拜九叩大礼的群臣刚刚站定,摄政王便越众而出禀道:“皇上,微臣有事启奏。”言辞虽恭敬,但气势却甚为傲然,哪有半分“微臣”的样子。
圣德皇帝问道:〃国舅爷有何事禀?〃
吕王爷道:“我要参御史大夫曲直,毁我清誉,谤我名声,无中生有,诽议重臣,请皇上治他腹诽口谤之罪。”
圣德皇帝嗯了一声,面sè一肃道:“曲爱卿,可有此事?”
曲直行出厅中,面sè苍白。昨天一早,就属下来报,说御史台府遭袭,一众人证失踪,证物也不翼而飞,负责守卫的羽林军全部丧命。现在他手里已经无任何筹码了,但弹劾吕王爷的奏折已经上了,覆水难收,只得听天由命了。他硬着头皮道:“皇上,微臣并非无故弹劾吕王爷,原本人证物证俱在,绝非空穴来风故意诽谤,那城东郊别院确系吕王爷强占良田所建,并无虚言。”
吕王爷冷哼一声道:“分明就是诬蔑!曲直你可有证据?”说罢转向圣德皇帝道:“皇上,若他有证据,大可现在叫他呈上,若我吕禄有半分有违律法之实,就请按律处置。”
圣德皇帝面无表情问道:“曲直,你可有实证?”
曲直面sè越发苍白,答道:“原本有人证有物证,但前夜御史台遭袭……人证物证都……不见了……”群臣听到这里,纷纷低头议论。
吕王爷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皇上,既查无实据,就请定他腹诽口谤之罪!”说罢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说道:“我与中书省列位臣工都商议过了,腹诽口谤罪,按律当斩!请皇上准奏!”
圣德皇帝眉头暗蹙,他明白吕禄素来与曲直不合,早已想铲除这颗眼中钉,这次是有备而来,连中书省的决议都写好了。但曲直为人刚正不阿,绝不会做一些捕风捉影狭私报复之事,想来御史台遭袭、人证物证失踪和那吕王爷定脱不了干系。可是,对于这个权倾朝野的吕王爷吕禄,自己又不好与他翻脸,无数念头一闪而过,他的眼睛在一众大臣中扫过,最后落在宰相汪桐身上。汪桐是两朝老臣,一向不服吕王爷的霸道,两人一向不睦,见皇帝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这位滑头老臣子自然心领神会。
只见他踏前一步禀道:“回皇上,臣有话说。”
圣德皇帝神情一松,点点头道:“汪爱卿,你有何话说?”
汪桐不急不慢说道:“老臣认为仅凭这一事不能定曲直大人的罪。一则他身为御史,弹劾、监督众臣本是他的职责所在;二则即使弹劾有误,那也只能是轻微渎职,罪不至死。若皇上轻易就斩杀御史,以后何人敢进言弹劾?谁人敢冒死上谏?此风一开,则人人自危,吏治必乱,圣听必受阻碍。”
圣德皇帝故作为难状道:“汪爱卿说得也是……可是曲直这厮却是甚为可恶,居然敢诬蔑摄政王。”
吕王爷盯着汪桐,眼里要冒出火来,他知道再不用硬,必定功败垂成,急急又道:“皇上!切不可以恶小而纵之,若人人互相毁谤,个个见风就是雨,这臣工们还有什么心思替皇上分忧?我个人名誉事小,朝廷风气事大,此罪决不可饶,此风万不能长!请皇上准奏,定曲直死罪!”说罢竟然一跪不起,临跪前,他向边上的人打了一个眼sè。接着,呼啦啦地跪倒一片。
圣德皇帝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心底暗怒,但不便发作,佯作好言安慰道:“国舅爷,你这是何苦呢?”
吕王爷头伏得更低了,作悲恸状道:“皇上,臣这是为社稷为中州天朝着想!绝无二心!”说到最后竟然呜呜抽泣起来。这一招,万试万灵。没有什么比为江山社稷更大的幌子了,江山是皇上的,社稷也是皇上的,我为你劳心劳力,我为你痛哭流涕,做皇上的当然就是体谅我的苦心了。吕王爷如果不做官,实在可以到戏楼里做个不错的花脸之类,水准极高,够专业。一会儿工夫,便哭得涕泪横流。
圣德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表面却佯装出左右为难的模样。
汪桐见状趁热打铁又道:“曲直两朝为臣,先皇在位时一直侍奉至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皇太后下月将行五十大寿,此时斩杀大臣,恐有违祥和。”
圣德心中暗暗嘉许,这汪桐果然是知情识趣之人,揣度圣意乃是一把好手,难怪先帝至今稳坐宰相之职。虽然心中另有所想,圣德面上依旧装出吃惊的表情,一拍自己脑门道:“哎呀!朕差点便忘了下月是母后大寿之期,这可真是为难……”
片刻后,觉得戏份差不多了,圣德在龙椅上端正了身体,忽然斥责起曲直来:“曲直,你真是不识好歹!吕王爷乃我朝栋梁,怎么贪一点蝇头小利占那一点城郊之地,若他要,朕自会赐他!若不是看在母后下月要举行大寿庆典,我一定斩了你的狗头!这次就便宜你了。即rì起,革了你御史大夫之职,降为五品,贬至湖州任县令!”说罢摆摆手,叫道:“来人!把曲直带下去!”
曲直跪倒在地,心知圣德有意保护自己,大呼:“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伏在地上的吕王爷,眼珠子滴溜溜地在转,心下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起身才好。这面子,皇帝给得很足。若还是苦苦相逼,就算皇帝这里不给面子,自己那位皇太后姐姐的面子也总要给点;可就这么放过曲直,有的确是心有不甘,这一番费尽心思的安排,转眼就付诸东流了。
汪桐冷冷道:“王爷,你长跪不起是何用意?难道对皇上有所不满?”
吕王爷知道这光景若还是硬来恐怕是不成了,无奈之下终于抬起头来说道:“不敢!皇上宅心仁厚,对曲直网开一面,那是他的造化,微臣唯有遵命便是。”
圣德皇帝见吕王爷松口,笑道:“国舅爷心胸广阔,实乃我朝大臣之楷模。城郊一事就到此为止,国舅爷委屈,朕自有补偿。”说完打了一个哈欠道:“朕困了,各位爱卿如无事启奏,就退朝吧。”
吕王爷缓缓站起,转头望向曲直和汪桐,眼中满是怨毒,在脑海里已经拔刀将曲直和汪桐砍碎十多次了。心里暗暗恨道:“曲直老儿,我要你到不了湖州!”;
………【第十章线索(一)】………
江都府内,光景依旧,孟知秋每天无事可做。
最近江都府附近一带的盗贼,都成了吃药的老鼠,死绝了。
孟知秋的心情愈发无聊,无聊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人无聊了,就会给自己找麻烦。
孟知秋除了一直修炼之外,一直在追查父亲被杀一案的蛛丝马迹。他找来当年幸存的总管陈四。
陈四一直就在孟府,还是干着管账的老本行。陈四是一个难得一见的老实人。孟知秋相信,就算把他丢在金沙堆里,他也不会偷一粒金沙,而且离开那堆金沙的时候,他还会把衣服脱下来仔细抖落一遍,生怕衣服里夹带了金子。
就这样一个老实人,按道理说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都不惊那种。可孟知秋向他问题当年黄沙河中一案的细节时,这个忠心的老仆人惊得跪了下来。
除了怕,还因为忌讳。在孟府,孟老爷一案是不能提及的,这是个忌讳,夫人吩咐过。孟知秋也不敢问,从没敢打听过,一则怕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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