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也耸耸肩,劝道:“算了,看在今天他还算仗义的份上,他想调走就让他走吧,反正我们焰翎军也不缺他一个人嘛。”
郑嶙微微一凛,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应霖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不走了?”
焰翎军主帅定了定神,抬头一笑,拍了拍自己副帅的肩膀,道:“这可不行,在他不能控制自己那个炮仗一样的脾气之前,我是不会签发他的调令的。”
“喂,”应霖垮下脸来,“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他可是天生的急脾气,你跟他较什么劲啊?”
“身为一军主帅,当然要好好教导属下,秦冀瑛也不能例外。”
“可是……”应霖还想再说,突觉臂上一紧,转过头来,撞上了应崇优递过来的眼色。
“我觉得大将军说的有理,尤其是在今天当殿作证之后,让秦将军继续留在焰翎军,才是对他最好的决定。”聪敏的枢密学士握着堂兄的手臂,微笑着道。
重熙十七年三月二十,王师按原计划兵出菖仙关,以平城军为先锋,焰翎、青益两军护王驾居中,济州军殿后,正式开始征战岭南。
孟释青命郦、卫、韩三州斜连为屏构筑防线,派出十万檄宁军精锐迎战。
双方在汾水平原上初次交锋,檄宁军梢挫后退,少侯魏聿平率平城军冒进,前部近万人被围,焰翎军派三千人奇袭解围。平城军为雪耻,再整重战,与檄宁军间互有胜负。自三月到六月,战事胶着,推进速度缓慢。
魏王正在心焦,阳洙已暗中调派殿后的济州军悄然夜行,插入檄宁军侧翼,再命平城军西移靠近郦州,焰翎军以全骑兵作战,将檄宁军拦腰冲散,其中三万人赶入济州军布下的口袋中,又让平城军佯装前来合围,出拔三十里后突然折返,夜袭郦州城,将它拿下。只可惜被济州军围住的檄宁军中有位才干非凡的将军,伪造行军踪迹,靠着对当地地形的熟悉从一处峡谷处逃出,避入卫州城内。
王师虽未全胜,但毕竟得了一座城池为落脚点,各军都记了些功劳,入郦州城休整。
平城此时传来一封急报,说留守的魏贵妃已确诊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因胎象平稳,方敢上奏。阳洙虽然也因此喜讯恩赏了群臣,但却没有丝毫要回去探望一下的意思。
十日后,王师诸军重整旗鼓,留三千人防守郦州后,气势如龙,直奔卫州而去。
浓浓战火,在逐鹿中原的铁蹄声中,越烧越旺。
焰翎军饶勇强悍,青益军敏捷灵动,济州军镇定沉稳,平城军耐力持久,在阳洙越来越耀眼明亮的军事才华下,王师四部纵横驰骋,令孟释青靠许诺和人质全力维持的防线一道道被相继攻破。
到了重熙十七年年尾的时候,所有人都确信,照如此的气势下去,也许在来年的春天,帝都城下,就可以飘起龙幡王旗。
当时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到,当那个被企盼的春天到来时,王师所遇到的却是在平城起兵两年多来最大的一次危机,就宛如当年集英殿上那柄刺杀的匕首,只差一分,便划破了阳洙的喉咙。
第十八章
重熙十八年二月。数九天气过去,已顺利夺得二十三州的王师在休整中度过严冬,正准备精神勃发地踏上进逼帝都的征程。
阳洙亲自用朱笔在地图上标示出了行军的路线,示于众将,下令出发。
由于平城军不善攻击却擅长缠斗,阳洙一向多安排它担任诱敌或断后的任务,魏王没有领会到皇帝的用心,以为阳洙有猜忌自己功高震主之心,故意在打压平城军的功劳,因此一直心怀不满。而阳洙自己觉得除了稍稍偏爱了一点儿皇属禁军以外,对王师四部基本上都算是公平相待的,故而也认为魏王是恃功自傲。君臣二人军务皆忙,少有时间沟通,这一年征战下来屡有意见不合之处,渐渐已大不似当年初见时那般和睦。所以这次出兵,魏王不愿看着其他三军大出风头,便以防备西线为由,要求平城军向西斜插,从另一条路线进发,阳洙急功之心甚切,不想与老人家多纠缠,便同意了。
自出征后虽偶有挫折,但从未曾大败的焰翎军此次位居中路,王旗飘摇之下,连夺三城,气势如虹,很快就兵临洛水。
然而就在准备渡河而战的前一夜,阳洙接到了一封令他大吃一惊的急报。
急报是由留守栗州的将军送来的,报称孟释青暗中递国书给位于大渊东面的牧族首领,以割让水草丰美之地为条件,约请他率上万骑兵,劫掠相邻州府,如今栗州已经告急,正在苦撑。
栗州及其周边都是小州府,南北西三面都已是王师辖地,东边的牧族也很少敢来冒犯中原大国,故而没有留下重军镇守,各州首府城也只有两千兵马而已,面对上万铁骑,如不驰援,城破只是迟早的事。
“陛下,牧族人鲁莽贪利,还以为孟释青是代表中原朝廷的,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焰翎军主帅郑嶙劝道,“他们久居寒漠,虽然勇悍,却不擅攻城掠地,不过是疥癣之患,陛下无须忧虑。”
“问题是这个疥癣之患发作的不是时候啊。眼看着王师气势正足,谁料想竟节外生枝!”阳洙恨恨地道。
左参郎将费天恩大声道:“陛下,王师不能回去,不如立即檄令其他州的守军前去救援吧。”应霖缓缓摇头道:“附近只有韩州兵力充足,偏又是在粟州以北,等檄令过去一来一回,哪里还救得及?要保这些小州府不遭涂炭,居然真是要调动王师诸部才是最快的。”
“可青益军在攻锐州,济州军已到龟州,难道要动用我们焰翎禁军吗?”费天恩哼了一声,大不以为然,“几个小州就算丢了又有什么要紧的,等我们收复了京都,立马就能把那牧族蛮军杀个干干净净!”
听到这种论调,应崇优目光一跳,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住口!”阳洙虽然经年杀伐,心肠硬了不少,但到底是应夫子一手调教的,立即高声喝斥道,“王师宗旨,便是要护土保民,这几州虽小,住的也是我大渊子民,朕若视而不管,岂不就如孟贼一般。郑嶙,立即准备回军向北,速战速决!”
“遵旨!”郑嶙躬身领命,又道,“启禀陛下,隔着一道洛水,尚有檄宁军所纠集的残部五万,如果他们乘我军北撤时进攻,其祸不小!”
“朕考虑过了,立即传朕的亲笔御旨给魏王,命他的平城军转而向东,沿洛水布下防线,为我军后翼屏障。等踏平牧族,再回师南攻。这样一来,不过迟一两个月夺京而已。也没有多大的妨害。诸卿以为如何?”
众将立即齐声道:“陛下英明!”
应崇优见阳洙能够按捺住收复帝都的急切心情,以守护国土子民为重,心中欢喜,在伺候阳洙书写给魏王的诏命时,忍不住夸了他一次。
“好久没听到夫子夸奖朕了,”阳洙嘻笑道,“朕还以为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呢。”
“您也好久没乱开玩笑了!”应崇优瞪了他一眼。
“如果觉得朕这次决定正确的话,也不能只是夸两句就算了。”阳洙头一歪,张开双臂,“像以前一样,来抱抱。”
“陛下!您还是小孩子吗?”
“这里又没有外人,只抱一下下嘛。”阳洙见应崇优心情好,趁机撒娇,伸手一拉,便将他抱进怀中。“崇优,朕明天升你做枢相少府好不好?”
“为什么要升?”
“当初在平城练军时的旧臣差不多都升了,只有你推三阻四的。”
“臣又不是积军功的武将,当然不能升得太快。”
“可你哪次不是随朕在战事最凶险处?”阳洙不高兴地道,“朕总觉得,你不愿意官职太高,好像是为将来抽身退出朝局做准备。朕可警告你,不许打这种主意,朕是死都不会放你走的。”
“知道啦。”应崇优随口哄着他,掰开他的手臂,“诏书写好了就快派人早些送到魏王那里吧,虽然夜深了才能悄悄开拔,但总归是宜早不宜迟。”
“遵命!”阳洙调侃地应了一声,召来一个素日极机敏的将军,命为钦差使,携了这封御旨,带领一小队人马向西去了。
当日夜晚,焰翎军悄悄收营拔寨,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奔袭,终于在栗州城破前赶到,在城南三里处扎营。
比起与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檄宁军交战,牧族骑兵那完全没有战法的蛮勇之军实在是没什么打头,第一次接触战后阳洙就意兴阑珊,全权让郑嶙去进行最后的歼灭,自己留在营地里跟应崇优下棋。
当那冲天的喊杀声骤然响起时,留守营地的五百人第一反应全都是惊诧莫名。
“陛下!陛下!檄宁军……是檄宁军……”羽林卫队长肖雄风冲进王帐,大声道。
“胡说!这周围早已收复,怎么会有檄宁军?”
“南边……他们是从南边潜行过来的,当先的至少有五千人……”
“不可能!”阳洙大喝一声,“南边有平城军布下的防线,他们怎么可能毫无动静地潜行至此!?除非是……”
应崇优与阳洙对视一眼,两人都是面色如雪。
除非是平城军根本没有奉诏设防,而是将焰翎军的柔软后方开敞式地亮给了檄宁军。
“陛下,他们已经快冲过来了!”
“急速通知郑大将军,令他速来护驾!”应崇优抢在前面,厉声道。
“杨晨大人已经亲自去了,但檄宁军悄悄围过来,已截断了营地与前方之路,就算杨大人冒死突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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