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说,“我和善利的家人都商量过了,大家都觉得七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你看呢?”
“爸——”念乡想要说什么,突然想到在岛上发生的事儿,便觉得对不起善利,于是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应父亲的话。
“同意了?”父亲笑着关了书柜的门说:“想通了就好了,善利是个好孩子啊,孩子,你可要珍惜。”
念乡强颜欢笑却无言以对。
“既然定了,就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了。”念父的话语中透露出喜悦。
说完这番话,念父开门离开,留下念乡一个人还呆在书房。
为什么再没有拒绝?是接受了吗?难道真的不再那么爱阿美了吗?七月初六,不就是两个月后吗?念乡的头脑中极度膨胀,他需要彻底的平静。不再有那些扰人的问题,换一个关注点。算了,找本书看看吧。
思绪杂乱无章,任凭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融进书中的内容,心事的威力是难以阻拦的,尤其是针对有意的排解,难以收拾格局。
念乡用力合上书,他将头靠在椅子上,无意间看见旁边书架上摆放着的一只精致的蓝色的纸盒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天蓝色孕育出纯净的空气。对了,这正是阿美拥有的最多的盒子,用来装信的盒子。多少次,他和阿美一起围坐在一堆盒子旁边,分享那些花花绿绿的信件,全是一些回忆中的愿望,很多很多的故事。可现在,这只盒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念乡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盒子,发现有一张信纸是拆开的,念乡拿起看了起来。竟然是自己在国外期间给阿美写的信,信中提到自己在美术学院中生活的点滴,细枝末节。
“怎么会在这里?爸看了这封信吗?难道——他就是这样知道我在国外的真实情况的?”念乡猛然醒悟,“难道——我错怪了善利,我误会她了——我怎么能怀疑是她呢?我——还那样对她——”念乡开始自责起来,他一直怀疑是善利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告诉父亲他在国外的真实情况的,没想到原来是自己错怪了她。
安静了好一会儿,念乡拨通了善利的电话。
“喂?念乡吗?”善利接起电话问道。
“善利——”念乡停顿了片刻,说,“对不起。”声音很低。
“什么?”善利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念乡没有回答,善利继续说,“哦,没什么。你不用自责的,真的没事。那天晚上大家都喝醉了,而且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没什么,别乱想了,没事的。”善利伪装得极其完美。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念乡激动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善利小姐来了,您在这儿等等,我这就去叫少爷。”女佣见善利进来便说。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自己上去就好了。”
房门半掩着,善利看见念乡安静地站在窗前,留下满是忧伤的背影。
善利轻轻地走上前,她从背后搂住了念乡的腰,侧脸贴在念乡的背上。
起先,念乡有些惊讶,看到自己腰前的手上一直亮丽的钻戒,想到的就是善利了。他没有再像上次一样强行解开善利的手,而是任凭她将自己紧紧地抱住,生怕一不小心随时都会失去一样。
“我想见你,就来了。”善利说。
念乡在说服自己接受身边的这个女孩,他将善利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
善利感动得流出眼泪,他趴在念乡背上自言自语似地说:“你试着爱我了,对吗?你给我机会了,对吗?”
念乡转过身来,她出神地看着善利。第一次如此关注地看着她。善利闭起眼睛踮起脚尖,吻上念乡的唇,念乡接受了。善利的一只手偷偷地拨动了窗边的铃铛。
隔壁房间的铃铛也响了起来。
阿美拿起纸制电话的听筒,放到耳边听了好久,没有念乡的回应,她走出了房门。
为什么总要流泪呢?心为什么总是会痛?而躯体却无动于衷,仿佛失去了灵魂。阿美站在念乡房间的门外,透过半掩的房门,看见激吻在一起的念乡和善利,几近疯狂的两个人。
念乡将善利抱起,两个人落到了床上,完全是清醒的意识。
阿美用手使劲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她像风一样悄无声息地飘回自己的房间。
“念乡哥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阿美坐在窗边用左手紧紧地捉住右手,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像落幕一样预示着结束。
阿美呆呆地坐着,想了很多,也回忆了很多。一整夜时间,有时流泪,有时神经质地绽出笑颜,继而又转为忧伤。或哭或笑,或陷入沉思或自言自语,一晚时间仿佛数尽了人生百态。阿美发现,自己的人生为何如此的荒唐,从哪里来,到底又要去哪里?六岁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阿美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难道自己的人生就真的是从六岁开始的吗?来的时候,一无所有,现在,一样。
一整夜,足够下定一个决心。阿美,决定,离开。
自己害死了白姨,叔叔让念乡哥娶善利,念乡哥也接受了。阿美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尴尬,必须离开,留下已经没有意义。
“我想回家。”阿美听到自己心中尖锐的呐喊,“回家——”
可是,家又在哪里?
第23章
天还未亮,阿美就走出了念家的大门,她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既然要离开,就不应该再有任何的留恋,走得似乎很彻底。
一束白色的百合被放在了白姨的墓前。
“要相信感情,要有信心,一定要珍惜眼前的人——十六年的感情不容易,一定要有信心——”
面对着白姨的墓碑,阿美想起了白姨的话,亲切却不失坚定。
“我相信爱情,爱情却遗弃了我;我想珍惜所爱的人,他却离我远去。于是,我选择放弃,衷心地祝福他们,所有的人都要幸福,我会好好地生活,就像起初涉足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样,勇敢地接受无法预知的事实。童年的我牵着念乡哥的手走上油轮,学会长大。如今,我会自己面对前进路上的荆棘。本身的血统给了我永恒的信仰,传承着生命的真谛,我选择离开,我会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生活,藏着这份忐忑的爱,坚定的爱,经历磨练最终化作不渝的爱。我想好好生活。”
携着行李,阿美坐上了一辆长途汽车。起点终点统统成为透明,无论飘向何处,人生本来就没有定数,又为何在乎短暂的停留。
行进的路上,阿美仿佛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人,不去观察车内任何的标语,不去注视各个站点的名称,只有车窗外忽闪而过的风景,成为旅途中唯一的陪衬。阿美不愿停留,她喜欢一直在路上的感觉。没有目的地,但心中总有期盼,或许,后面的风景会更美,无需面对到站后的窘迫,爱在路上。
车到了终点站。阿美淡定地换上另一辆开往不明方向的车辆。
下车,转车,再上车,走走停停。阿美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走了多远,由于不去注意始末的标记,更出现了返回原地的境遇,那又如何,人生的重复也是常有发生的,阿美坦然地继续。
三天时间阿美都是在车上度过的,空间固定,变化的只是身边的人和窗外的景。车内出现过各异的人群,不同的方言,不同的服饰。阿美置身局外,宛若一个看客。她看到窗外的房屋从高楼到草屋,千奇百怪,田野树木交相辉映。
阿美顺其自然地飘泊,她欣然地面对这种流浪的生活,内心却早已疲惫。接受,更多的是因为无可奈何。阿美感觉自己似乎一直都是客座异乡,动荡不安,仿佛永远也找不到自己的那点空间。事实正是如此,她背井离乡却连自己也忘却了原因。她是携着恐惧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是念乡给了她庇护,消除了她的恐惧,而今,念乡松开了她的手,这种恐惧卷土重来,并且更加凶猛可怕,逼得阿美想要逃离,她想要回家。
“我想回家。”心音重起。
车走车停,不变的是回忆,折磨人的回忆。阿美回忆了很多,却怎么也想不起有关家的记忆,充满温暖的家,你在哪里?没有记忆。阿美只是强烈地感觉到,家似乎正在一步步逼近,看不见,感受强烈。
在一个能看见山的城市,阿美决心安定下来。在这里,她能得到些许的安全感,山给了她温暖,山保护着城市,保护着人心。虽然山只伫立在城市的最南端,一面挡山,但阿美似乎找到了依赖。
阿美走下车的一瞬间,良久,她看着山淡淡地微笑。这是一个坐落于山脚下的城市,不是很繁华,却也不显落后。有山就好。
“家的感觉好近。”阿美对这座城市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更多的是因为南边的大山,像猛兽一样镇守着南方,保卫着这座城市。
想要安定,就必须学会谋生。阿美认为这不足以使自己退缩,即使还没有拿到大学的毕业凭证,找工作成为眼下必须解决的事情,在这个城市生活,在这里工作。
“请问,你们这里招人吗?”这是阿美这几天重复得最多的话。
柔美的外表使人们对阿美的工作能力产生怀疑,毕竟是餐厅一类混乱的公共场所,而阿美看上去则像洁净的天使,洁净得使人心生怜爱,却又于心不忍地回绝。
四处碰壁的一整天使阿美身心疲惫,夜幕降临她才回到当地的一家小旅店,极差的环境。明天继续,自己总会有用处的。
阿美是勇敢的,单纯的勇敢,近乎对他人不设防范,她认为世界和谐。她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的外表对自身的安全潜在着巨大的威胁。
“请问,你们这里招人吗?”
“不好意思——”
“钱多少无所谓的,管吃住就行。”
“我们真的不缺人。”
此类的对话频繁地重复着,暴露于烈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