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脸算是丢到家了。不过,知女莫如母,女儿再怎么躲藏也如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手掌心一样,母亲亲自出马,把她从同学家给揪了回来。
母亲强行把女儿拉到厅堂之上,一路上还唠唠叨叨数落个不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羞耻的,满意你点个头,不满意你摇个头,敢情做妈的非得要你认下不成?你这样躲到外面,把人家晾在家里,别人会怎么看,村里人会怎么看……”
当我与这个姑娘打上照面时,惊得跳将起来,差点没有从椅子上摔到地板上去,因为她就是几个月前我在县城里所救得那位女孩。
而姑娘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意外的场面,表情从冷淡变为惊讶,然后再从惊讶变为欣喜。那笑容绽放的过程让人感觉就像是从寒冷的严冬直接来到了春风拂面的暖春。
姑娘叫吴雅芳,这年她刚刚满二十二岁。由于有我救她的这么一趟子事,我们之间的事顺利得很,在前期基本上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午饭之后,在她母亲的主持下,她向我敬了茶。
在我们那儿,男方到女方家相亲,如果感觉各项“指标”让女方家满意,那么女方就必须向男方敬茶,表示同意。换而言之,如果相亲的男方在女方家呆了一天都等不来由女方亲自送上的一杯茶,就表明没戏,不必再浪费时间了。整个敬茶仪式短暂而且简单:由女方的母亲斟好茶,再由女方亲手端给男方,男方喝一口即可。
当时的情景还清清楚楚在我脑海里,吴雅芳从她母亲手里接过茶杯,慌里慌张就往我手里塞,滚烫的茶水都溅到我手里,但我浑然不觉,还一个劲的呵呵傻笑。
从那一刻起,我与吴雅芳的关系就算是确立了。
之后,我与吴雅芳两个人还在她家屋后的小山包上走了一圈。我无法形容那时自己的心情,仿佛喜从天降,全身充斥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兴奋。我一遍又一遍地偷偷地看她,感觉眼睛鼻子嘴巴无不精巧之极,位置摆放得恰到好处。把如此一个活生生的漂亮大姑娘放到我眼前,我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以至于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最后,还是吴雅芳先开口:“……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你还是我们小同乡人……”
“是……太巧了……”
“……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这个救命大恩人……”
“……别这样说……我浑身不舒服……”我说的是心里话。
“看来我们之间的事是命中注定的……”
“……”我同意这个说法。
“命中注定我必须报答你。”
“别说报答。”
“我用自己这么个人来报答不好吗?”
“好……不好……你看,我都不会说话了……”
“那天,你到我们学校附近干什么?”
“学校?那里是学校吗?”
“对呀,附近就是县一中。”
“县一中?”我心里一惊,“莫非你是县一中的老师不成?”
吴雅芳格格直笑:“你看我像是老师吗?”
我摇头说:“不像。”有哪个做老师的会找挖煤的?
“几个月之前,我只还是个念书的学生呢。”
“原来是学生,吓我一跳。不过,作为学生,年龄可就有些偏大了。”
吴雅芳看出我的疑惑,说:“其实我早已经高中毕业了。我哥哥在教育局工作,他一直鼓励我复习再考,可我考了三年,每次都因为分数上的差之毫厘而与大学失之交臂。今年,是我复习的第四年。”
“你说你几个月前还在念书,而几个月之后,你却回家……找对象了……这可有点解释不通。”
“还不是那事给闹的……”她说的自然是差点被苏得利他们拦截上演午夜惊魂的那一幕。
我觉得要预防这件其实并不难:“就这么一件事,你就……不读了?”我想到我自己就是没有坚持读下去,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惋惜。
“你不知道,我住在我哥哥城里的家里。那个小巷是我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特别是晚自习后回家,四周静悄悄的,我真的好害怕……出了那种事,我不敢再去学校……后来就干脆不念回家了。”
我心里在叹息,是苏得利他们耽误了人家的锦绣前程。由此看来,吴雅芳在四年里重复着固定上学放学的时间与路线,让苏得利与大陈给了解得一清二楚,于是在那天晚上借着醉意想行为人所不齿之事。可恨的是,苏得利还想乘机拉我下水。不过,现在看来也未必就是坏事,如果不是他把我引到那么个地方去,能有我与吴雅芳的那回相遇吗?如果没有那回的相遇,这次相亲只怕还是以失败告终。这样一想,我反而不像前面那么恨苏得利了,如果自己的这段姻缘能成,我倒很想当面向他说声感谢呢。
“……你为什么非要住到你哥哥家而不住到学校里去呢?或者晚上不去学校,就在你哥哥家里复习,不也是一样的吗?”
“我是想住到学校里去,可我嫂子不同意。”
“对你念书有好处的事,你嫂子怎么会不同意呢?”
“我哥哥嫂子让我住在他们城里的家里,实际上不仅仅是让我读书的,还要让我兼顾四岁的小侄子。我要是不去学校,多了个小淘气包在旁边捣蛋,你说我还能静下心来复习吗?”
吴雅芳哥嫂的算盘可打得精,名义上鼓励妹妹复习,实则是免费请了个保姆,在这种情况想读好书考上大学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坚持了四年,个中滋味到底如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读不下去,本属正常。
“在你我见面之前,你好像不喜欢我的到来……”
“是的。这些天不间断地有人来提亲,我都烦了。我觉得我还年轻,不想太早就把自己嫁了。”
“你不知道我刚见到你脸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我看到你脸时的第一感觉是冰冷,然后才是似曾相识。我觉得你脸上可以刮下一层冰渣子,那冰冷的感觉可直冷到我心里去了。”
“有那么夸张吗?我好像没有一直这样吧……”吴雅芳有点不好意思。
“那是,你后来的表情融化了我心里的冰块……用一句诗来形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想起了一句唐诗,便随口把它用上了。
不想,这句诗取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吴雅芳有点羞涩:“你把我的脸比成梨花……我的脸真有梨花那么好看吗?”
“你笑起来就像是梨花在盛放。”
“看你嘴上的功夫,可不像是初中没毕业的人哟?”
初中没毕业一直是我最大的遗憾,听她如此说,我心里难免滋生出自卑情绪,长叹一声:“是啊,我不仅初中没有毕业,还是个‘煤黑子’,你跟了我只怕是委屈你了。”
我这句话不完全是一句牢骚话,因为我已经对自己当前的工作面临越来越多的问题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随着煤矿的事故越来越多,人们对这种工种也有了冷静和理智的分析,早没有当年一窝蜂而上的狂热了。我想借此机会,来探探吴雅芳对此的态度。
吴雅芳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我相信,她的这一笑,原本是想宽慰我的,却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带了进去。除了她笑里略带有苦涩外,我还注意到她的眼睛,那躲躲闪闪的后面分明还隐藏了一丝忧虑……
………【060、阻力重重】………
o6o、阻力重重
我的担心并非是杞人忧天。就在相亲后的不久,一座“大山”平地拔起,横亘在我与吴雅芳之间。这座人为高山就是吴雅芳住在县城里的哥哥和嫂子。
吴雅芳的哥哥叫吴雅宾,因为嘴大,所以又被人叫做吴大嘴。
他们听说吴雅芳与我的事后,极力反对妹妹的此次选择,并特地为此事回了趟老家。
吴雅宾还当面训斥她:“你对待你自己的婚姻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呢?亏你还是一个堂堂高中毕业生!在未来的社会里,缺乏文化知识是绝对行不通的,这个方翔初中还没读完,就凭这一点,他就配不上你。而且,我的老天,他还是个挖煤的‘煤黑子’!这种工作,稍有出息的人是决不会去干的。为什么?危险!塌陷、透水、瓦斯爆炸……事故频,惨不忍睹,轻则断胳膊断腿,重则瘫痪,更不甚者一命呜呼!别以为我说的是危言耸听,现在煤矿的事故率呈上升趋势,电视里播出的相关报道越来越多。别怪你哥没有提醒你,假如你一意孤行,你就等着将来后悔去吧……”
她嫂子也说:“我说妹妹,你怎么就这么傻呢?要模样你有模样,要文化你有文化,凭你现在的条件,怎么也不至于嫁给这样一个人吧。如果你觉得他救了你,你就该用你的身体去回报他,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感情不是礼物,不可以随便的回赠别人。倘若你觉得非要报答的话,也好办,请他吃顿饭,再适当补点钱不就得了……”
仅仅上面的这些话,她哥嫂站在他们的角度上为妹妹着想,情有可原,是可以理解的。糟糕的是,她嫂子神经过敏,竟怀疑我在救人和相亲这件事上有可能是一个阴谋。
她嫂子分析说:“……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你想想,方翔是在去年的九月末救妹妹你的,今年正月就来提亲,世间的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这当中会不会就是一个阴谋呢?”
嫂子的话让吴雅芳吓了一大跳:“怎么就成了一个阴谋了呢?”
“不排除这个方翔早就看上你,伙同他的几个朋友设了个局让你钻,他却扮成救你的人,博取你的好感,这叫英雄救美,在电视电影里这种情节多了去了。”
吴雅芳肯定地说:“不会的,在此之前,我与他互不相识。”
“话别说得那么绝对,